“神庙在御九边而天下晏如,自永乐十八年定都北平以国势之尊驭北虏,二百年未闻通虏兵烽……时有归宗宋裔锷献宝于阙,投笔从戎,挽狂澜于毫末,复永平四城……特擢为太子宾客、督察院右副都御使、整饬永平兵备道、授嘉议大夫……”
时隔两个月,又一次晋升的圣旨抵达了张锷营中,这一次宣旨太监是皇帝身边人——大太监王承恩。在宴席上王承恩向张锷口述了年轻皇帝的两个意思,一是向张锷表达了迫于文官和勋贵的压力没有能将他留在京师的歉意;二是国朝用度紧张,希望张锷能在有限的资源下进一步强化永平府的军事力量以防北虏的再度入侵,为此只要不动国本,张锷在所作所为皇帝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锷哪里还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当晚便偷偷去了王承恩的房间,塞上一份孝敬皇帝内帑的清单——黄金一千两,白银十万两,粮秣十万石,其余字画古玩等若干。第二天,王承恩便笑眯眯地带着一长列大车匆匆返回京师,同时还带去张锷关于建设祥云岛海上贸易港口以及清理己巳之变中暗中投降后金的乡绅地主的请求。
留在永平府城等待皇帝回复的日子里,张锷派出人手清理开平和兴州二地的军屯,共量得可耕种土地六千余顷。虽然大部分都是旱田,但足以养活十数万人,最重要的是经历劫掠后的两个屯卫早已或死或逃,上至卫所军官下至军户仅有少量留存,既然是无主田地,张锷自然笑纳。
很快,张锷收到了来自京师的回复,毫不意外皇帝一口答应了下来。张锷迅速派出大量人手清查所有永平城失陷期间投靠后金的乡绅地主和青皮无赖,凡是查证后却有投靠行为的一律罚没全部家产,田籍一律充公。其实经历了阿敏的屠杀,城中的富户基本上被扫略一空,大量家族就此消失的无影无踪,即便是有个别残余,张锷也来了个死不认账。如此又得到周边田产五千余顷。
另外便是清理缴获,除去献给皇家的,累计缴获牲畜二十五万头,白银五十五万两,黄金九千两,粮秣六十二万石。夺回人口青壮四万余人,有近十万死于城中或战火,这也空出了大量的无主田地。
经过整整一个月的盘点和分门别类的入库。张锷首次以永平兵备道的身份下达了第一份指令——重建开平中屯卫和兴州右屯卫,大量因伤致残的老兵和辅兵成为两个屯卫的中坚力量。
“哎哎,重大消息重大消息!”一名甲士抱着头盔匆匆推开帐帘,强行压抑着兴奋的声音,“绝对的重大消息!”
一时间营帐内的士兵好奇地纷纷聚了过来。甲士抢过木壶咕咚咕咚的连灌几口水,一把抹去嘴上水渍:“在座各位弟兄的春天要来啦!”话未说完,便有人一巴掌呼在甲士的后脑勺上:“恁娘的,再卖关子老子就扒了你裤子,让爷的矛头尝尝鲜!”
甲士忙的开口:“我说,我说,这不是没来得及嘛。今儿丙哨去领咱们千总的饷银,听后勤处的人说,兵备大人的夫人们举家从固安迁过来啦。”
哄的一声,聚在一起的士兵们便要散去。
“恁娘的,兵备大人阖家团圆这算什么重大消息!”
眼见又一巴掌呼了过来,甲士偏头躲过,抱着头大喊:“后勤处的文书跟丙哨的许哨官说了,要给有功人士发老婆!”
呼啦一下,刚刚散开的人们又重新聚到了一起。
“快点说!”
“仔细的!”
“怎么回事?”
见大家起了兴趣,名叫皮球的甲士略显得意的挺起腰杆,却也不敢再卖关子:“这次跟着兵备夫人们过来的足足有一万多人,都是逃到固安的苦命人,还有留在丰润的难民也一并过来了。这里头就有……”皮球忍不住,还是停下卖了关子。
“浣衣……所?”有人兴奋的说出答案,众人俱都眼睛一亮。浣衣所是以张锷救下的单身女子为主组成的民事单位,平日负责给大兵们洗衣缝鞋,收取一定的铜钱补贴家用,后来发展到固安几乎所有的民间女子大多参与到这里来。
自从浣衣所成立以来,每逢休沐,总是围满了各军雄性牲口,而且无一不是军容整齐英姿勃发,各军长官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格,并不多管。连负责纠察的站岗各军都挤破了头。
皮球赞赏的朝抢答的人竖了竖大拇指:“没错,浣衣所。丙哨的邹老大是我同乡,在一旁听的再清楚不过,大人两次从建奴手上抢回了上万女子,大部分是未婚小娘和寡妇。据说这次大人打算办那个啥,集体啥子……”
“你倒是说啊!”
“信不信俺抽你!”
“集体婚礼!凡是结婚的赏十亩上田、五两银子贺仪!”皮球一拍大腿,“军官!有功军士!伤残老兵!俱都指婚!”
“哄……”营帐内先是一静,然后顿时炸开,嘈杂的声音引来了巡察人员,于是,消息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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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卑职应龙卫左营甲总杨秉诚拜见兵备大人!”一个魁梧的汉子矗立在堂前,洪亮的嗓门回荡在房内。
张锷停下批改卷宗的笔,端起案旁茶盏笑道:“原来是诚老虎,哪阵风把你都给吹来了。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今天有何贵干?”
“没,没啥。”杨秉诚老脸一红,“就是听说大人的家眷即将来了,卑职琢磨着给三位师娘备些薄礼,这不是不知道师母们的喜好,怕冲撞了……”。自从固安开始到梁城所,张锷举办了系列的夜校和训练班,教大头兵和军官一些君子六艺、协同作战技巧、军机制度,主要是为了增加军队荣誉感和塑造军队文化。谁知慢慢的这些军官们被一些士子出身的人带偏了方向,都认为张锷是自己的师长,私下都以张锷学生自居。原本为了防止军中山头主义的张锷反倒成了最大的山头。
“害!哪里需要你的礼物!”张锷摆摆手,忽然想起了什么,“嘶~~我说诚老虎,你这招投石问路、声东击西的战术倒是愈发精进,怕是送礼是假,询问其他人才是真吧?”
“学生…卑职…呃…”杨秉诚老脸一红,无奈只得双拳一抱,“大人明鉴,自打固安城下起,弟兄们已经厮杀了半年。这胜仗一个接一个,功劳赏银丁点儿也没少过,只是……”
“只是什么?”张锷笑着明知故问。
“只是……”杨秉诚一咬牙,“只是学生的兵也在一茬一茬地换,都是些年轻娃娃,很多人死了连个后都没有留下,还有好些个残了的再也上不了战场,学生…实在是…不忍!”
“学生听闻大人有意将浣衣所的小娘们许给俺们,俺担心…担心这僧多粥少的,想…想…替手下兄弟们占个先。学生和军官们说好了,这回,让伤残了的和有功的先挑人,军官们一律不挑。”
“啊哈哈哈哈~~~”张锷抚胸大笑,笑的杨秉诚涨着脸低头不再吭声,也笑的自己眼泪都流了出来。好容易喘了口气,“实话告诉你,你是今天第五个为这事过来找我的。”
“啊?”杨秉诚大惊失色,随即懊恼不已。
“不过,浣衣所的小娘是要许人,先是军官,再是功士,其次才轮到普通士卒,这点我是不会变的。而且,是她们选你们,而不是你们选小娘。”张锷笑吟吟道。
“这,这,卑职的手下都是粗鄙汉子,又是伤残,如何入得了小娘的眼?大人…”杨秉诚一脸焦急。
张锷手一摆:“我已决定成立赈抚所,本次因伤残退役士卒,除功赏银外,视伤残程度予以一次性补贴五十到二百两银子,五到五十亩功勋田,住所一间。以后每年补贴五两银,二石粮。同时,在举办集体婚礼前,他们会先得到田亩和银两。只要我张锷活着,绝不会断了他们的奉养。”
张锷站起身,径直走到杨秉诚身前:“你说,有钱有田的粗鄙庄稼汉子入不入得小娘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