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一片欢腾,从官员到民夫都相拥欢呼雀跃。党还醇老泪纵横,一边朝京师方向跪拜一边喃喃自语:“泼天之功,泼天之功啊!”
自天启元年他担任外派官员起,朝廷邸报中关于和建虏的野战就一直都是惨败,数千明军动辄被数百建虏击溃歼灭,往远了说自万历三十一年建州乱起,如此大胜都是绝无仅有。
固安县令刘伸也是兴奋异常,作为崇祯元年进士,年轻有血性且心思活络不拘小节,历史上后金兵临城下他拒绝投降中箭受伤,眼见城池不保,就把库金埋了起来,带着印溜之大吉。等到后金退兵后又抱印镇压城中骚乱。最后刘伸被判失地死罪,内外法司认为他有护印保库平乱之功,崇祯改判流放三千里,所以这次的胜利也直接挽救了他的政治生涯,只见他不停的击掌大笑,浑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已经被改写。
明军足足追出五里方才回转,阿济格等人终究还是逃出生天,而战场清扫一直到暮色降临方才结束。鉴于本次战事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张锷推迟了原计划,随即返回城中召开哨官以上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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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湾。
凄厉的女性哭喊伴随着癫狂的狞笑在房中不断响起,粮行冯老板和一众家属被绑缚着摁在院子里。冯老板拼命的磕着头,鲜血糊了满脸:“军爷啊,老朽已经把全部身家都交出来啦,真的什么都没有啦!求军爷高抬贵手,放过家中女眷啊!”
站在一边的后金兵丝毫不为所动,老头子叽里咕噜说的话也听不懂,草草瞄了一眼后又眼巴巴的望着房内。
哭喊声渐渐转弱,大门打开,几名女真甲兵边穿衣服边嬉笑着走了出来,苦等了半天的数名军兵连忙挤了进去。出来的一人笑骂道:“明国女人就是香软,比俺们婆娘舒服太多,就是太弱经不起折腾,才两轮就断气了三个。哥几个,悠着点儿,给后面的弟兄们剩口热乎的。”
“哈哈哈哈!”周围的女真甲兵都在轰然淫笑。
其中有一人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跪着的冯老板等人,随口说道:“怎的还留着呢,统领说了老幼不留,青壮带走,房里死了的也扔了,没的沾了晦气。”
重新响起的哭喊声在一炷香后就戛然而止,几具赤身裸体的女尸被拖了出来,就这么赤条条的如同被屠宰的牲畜般扔在了地上,暴露在众人眼前。
冯老板呆呆的看着布满伤痕的尸体,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响,努力的伸出手,试图去拽起两个女儿的身体,却被人从身后拉着头一刀抹了脖子。
他倒在地上,身体不断在抽搐,双眼倔强的睁着,眸子里倒映出横陈的尸体,黑红的血泊,还有燃烧的房屋,越来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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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安县城,战后总结会正在紧锣密鼓的召开着。
“此战共斩获建虏首级七百四十三颗,俱是真虏。其中甲喇额真一人,牛录额真二人,分得拨什库四人,拨什库九人。共缴获建虏银一万七千六百余两,金七百二十五两,战马四百五十三,另有伤马二百,骡三百,粮草三百担,甲胄七百余。”
赵靖远略微一顿,看了眼坐在上首面无表情的张锷。硬着头皮继续汇报:“此战我军伤亡如下,阵亡军士五百六十三人,伤三百二十一人,其中队官三人,哨官十一人,旗官四十七人,共有四队十九哨失去建制,甲总三队自队官居承新以下二百二十人无一生还。”
念完战场汇报,赵靖远合上册子退立一边。镇抚官于则圭上前,扫视一圈,全场嗡嗡声瞬时消失不见。于则圭是遵化人,出身寒门,今年三十岁,幼时师从石家枪开山祖师石敬岩,耍的一手好枪法。万历四十年中二榜进士第三名,精通律法,年轻的于则圭因不愿攀附权贵不结交朋党,本该外派京畿任职,却被分派至辽阳一郊县担任县令。在处理一起官占民田纠纷中于则圭因为秉公执法遭受上级狠狠批责,一怒之下挂冠而去。这次后金入寇,于则圭因为携家前往河邱访亲被张锷部救起而得以幸免于难。于则圭见张锷部军纪严明,遂自告奋勇担任文书,河邱一战不但手刃正蓝旗白牙喇三人,还公正的处理好两起军中纠纷。和张锷一夜畅谈后此次惺惺相惜,转而成为镇抚官负责军功军法,结合现状自行组织编写了一整套功赏罪罚令张锷赞不绝口。
这样一位大佬一站出来,全场呼吸都要憋住,安静的可怕,众人紧紧盯着他手中的册子,仔细回想着自己在战斗中的表现,生怕落下把柄。
果不其然,于则圭轻咳一声,开始宣读战场表现:“甲字阵哨官杨秉诚坚守不退,整顿有力。议个人一等功,下辖众军士记集体二等功一次,哨官付新年、许元、周遇贵死战不退,议个人二等功,下辖军士记集体三等功一次。队官居承新、陈柏年、镇抚官刘九庚力战阵殁,议个人一等功一次,旗官……”
通篇事无巨细,大到千总小到军士每个人的战斗表现都一一概述,功赏具体令人挑不出毛病。
“然而”
这话一出,众将官脊背顿时一紧,轮到罚过了。
“丙字阵为右翼协防,战事胶着时迟滞不前,以至甲字阵单独遭受建虏主力攻击,丙字阵千总彭遇扬议大过一次,笞三十,禁闭三日,战后执行。乙字阵左翼贪功恋战,与甲阵脱节至救援不及,议千总吴克记过一次,笞十,禁闭一日,战后执行。罚银五十两,立刻执行。另有队官……”
张锷军法采用小过罚重银,大过罚重刑,小功赏银,大功银勋皆赏的规则。主要核心在于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让军士小错罚到心疼,小功争先恐后。
一下子处罚了两个千总,还是张锷的嫡系,尤其是记大过,两次大过会被限制职权,三次大过就会被解职。军官们大气不敢喘的听着,直到于则圭把首级功劳分配完后回归队列,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堂内的气氛才略显活泼。
会上,赵靖远在张锷的授意下牵头组织了一次研讨,将此次战斗的问题做了总结,又结合众人的意见对战法和今后的训练做了优化。内容由文书详细记录后要求扩大总结规模,每个旗队都要在会议框架内开展轰轰烈烈的自我剖析和改良建议的总结研讨。
最后,张锷作了总结,宣布了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鉴于这次战斗中发现的扩编过快造成战斗力下降、兵种配合不畅、实战经验不足等等问题,部队在休整三天后将开展为期一个月的大练兵,在日常训练的基础上各总派遣百人规模哨队与京畿附近的建虏探马交战,袭击小规模后金军,张锷戏称之为“零敲牛皮糖”战术,一个月内必须轮换三次,也就是说一总八百人,每人至少出战三次。同时由中军旗鼓官赵靖远和镇抚官于则圭从乙、丙二总各抽调精干老兵二十人,旗官五人、哨官两人补充进甲总担任基层军官,优先将甲总恢复满编。
张锷将率领中军二百骑兵,再从彭遇扬、吴克的总内抽调火铳、刀盾兵各两哨和虎蹲炮,计划先前往张家湾探查情况。若后金军马前往京师,则骚扰破袭;若后金向长城逃窜,则趁乱截杀后队,抢夺辎重。
为保证作战成功率,张锷丧心病狂的直接将步军和装备一股脑的塞进重卡,骑兵则一人二马沿途跟随。张锷已经打定主意在战后把这辆重卡进贡给皇帝,本着过期作废的原则,并不打算留给崇祯多少油料。
由于城中宵禁尚未解除,趁着天色未亮张锷便率军匆匆出城,等到百姓被轰鸣声惊醒赶出门,只能见到远处扬起的一片灰蒙蒙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