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蓝彩虹并没有紧跟着追上来,她叫了几次姐,蓝一心都没有理她之后,就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肚子,在水泥地上跪了下来,大声地呻吟着。
夜色浓重,寒风肆虐,蓝彩虹一声接一声的呻吟声直接穿过夜风,钻进蓝一心的耳孔。她想起蓝彩虹还怀孕着,步子就挪不动了。静止片刻,终于是不忍心,叹了一口气,转回身子,顺着小路走了回来。
“你怎么样?”蓝一心伸出手,扶着蓝彩虹慢慢站起来。
“肚子痛。”蓝彩虹喘着气说。她脸色发青,额头冒汗,身形微抖,不像是说谎。
蓝一心也有些担心起来,她说,去妇产科看看吧,于是就扶着蓝彩虹,想要朝急诊部的方向走去。彩虹却是攥紧了蓝一心的手,不肯往前面走。
“姐!你答应我,帮帮我!”蓝彩虹恳求着。
蓝一心不出声。她垂着眼睑,看着地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姐!求你了!”蓝彩虹继续恳求着,一边喘气,一边掉眼泪,“我现在肚子痛,不知道这个孩子保得住保不住了。要是这个孩子再没有了,我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姐,求你了!”
蓝一心无奈:“不是我不帮你,他离开这里了,我也找不到他。”
“不可能!你怎么会找不到他?你一定有他的电话号码的!”
“没有。我已经删除他的号码了。”
“姐!”蓝彩虹哭着。
“好了,别哭了,就算我能找到他,他也不一定能帮上忙啊。”
“我不管!姐!你一定要帮帮我。”
“好吧,我试试。不过,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他,也不敢保证他一定能够帮得了你这个忙的。”
“姐,你只要保证帮我就行。”蓝彩虹乞求着。
“好吧。”蓝一心终于是点头了。
蓝彩虹这才顺着蓝一心手扶着的力气,跟着蓝一心慢慢的往急诊部的方向走去。
“几个月了?”蓝一心问。
“四个月了。”蓝彩虹答。
“你真是不要命了?半年前才做过手术!”蓝一心恨得咬牙切齿的。
“意外,意外。”蓝彩虹尴尬着。
“你没有男人会死啊?”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老尼姑一个。”蓝彩虹不屑着,一看蓝一心脸色,知道不好,马上就呻吟起来。
蓝一心没好气的瞪蓝彩虹一眼,知道她是真的不舒服,也不能怎么样,就专心的走着,不再说话了。
幸运的是,经过急诊室的妇产科医生检查,胎儿并无大碍,蓝彩虹只要住院保胎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蓝彩虹住院保胎了,但是她还是一直磨着蓝一心去找他。
蓝一心既然答应了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想法子了。但是,她是真的删除了林晖的电话号码,并不是欺骗蓝彩虹的。
想来想去,去移动营业厅查询打印半年前的通话记录,找到当时他的电话号码,可是打过去,却是空号,他已经没有再用那个号码了。这下,该怎么办呢?
蓝一心烦恼极了。
夜晚,她躺在自己家里房间的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天气寒冷,蓝一心越是这样动来动去的,被子越不存温,穿得又单薄,就觉得更冷了。
蓝一心辗转反侧,不时的看见,紧靠着自己床铺的那张上下床,上下铺都摆着枕头被子,上下铺都空着。
蓝彩虹睡的是下铺,上铺,是她们家的三妹蓝水月的,蓝水月现在外面读书,平时很少回来。
她们三姐妹下面,还有一个弟弟蓝志强。
蓝一心想想蓝彩虹,想想蓝水月,又想想蓝志强,只能不住的叹气,怎么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呢?
爸爸妈妈已经知道蓝彩虹怀孕的事情了,但是没有办法,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他们也知道石勇的事情了,但是不知道蓝一心将要去找林晖的事情。林晖的事情,在这个家里,还是一个禁忌,提不得的。蓝彩虹虽然会去求蓝一心,但是也不敢让爸爸妈妈知道的。
蓝彩虹不说,蓝一心自然是更不会说了。
只是,想到林晖,蓝一心又是一阵的心塞。父母不幸,蓝一心自己,也不是一个省心的孩子啊!第二天,是周末。不是蓝一心值班,她有连续两天的轮休,于是对家里说,要去广州逛一逛。
父母并无疑心,毕竟女儿大了,到外面走走很正常。
正好天气转暖,方便出行。蓝一心背着一个双肩背包,就出发了。
汽车总站在西平路的尽头,蓝一心搭乘公共汽车,一会儿就到了。她独自一人走进车站,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十分的憋闷。
林晖是今年年初回来的,那时候,年还没有过,虽然这几年的春节期间,天气都很暖和。但是突然接到林晖电话的那天,正好是倒春寒,最冷的一天,比蓝一心记忆中的任何时候都要冷。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蓝一心依然是从内心里感到一阵阵的发抖。
那时候蓝一心还在休假,休年假。正准备紧抓住假期的尾巴和同学到外面去玩一玩,突然就接到了他的电话,用的是本地的手机号码,蓝一心从来没有见过的号码。她还以为是谁呢?疑惑地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喂了一声,没有回答,她又问了一句谁呀?还是没有回答。正当她困惑地放下手机,准备关掉的时候,他的声音,却隐隐约约地从声孔里面飘出来了。那时候,手机已经离开蓝一心的耳根,随着她下放的手滑到她的胸口了。她也没有点开免提,不知道怎么就听见了他的一声呼唤:
“一心!”
她当时就惊得整个人都抖了一抖,手机差点拿不稳,摔掉。她突然攥紧了五指,无意识地把手机按靠到了胸口。胸腔里,一颗心一直在咚咚咚的快跳。她觉得她的心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过,就算是当年读书时候的一百米短跑,哦,不,是她最痛恨的一千五百米长跑,跑得她的灵魂快要出窍的时候,她的心都没有跳得这么快过。
她以为是她自己听错了,或者出现幻觉了,很想挂掉电话,返回去看看那个电话号码。
可是,她的手却僵在那里,不会动了。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的,神经都停止运转了,也不会指挥手部的动作了,整个人就那么傻愣愣的僵立在那里。仿佛一尊石像。
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她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的,安静的四四方方的小房间,就仿佛是一块千年的硬冰,而她,是冰块里面被冻住了的一只蚂蚱,动不了了。
她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和他联系,没有接听过他的电话,也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记得这么一声低沉的呼唤:
“一心!”
是她的幻觉吗?错觉吗?还是她的手机出问题了?她明明没有开免提,为什么手机离了耳边可是她还是能够听得见?是房间里面太安静了吗?还是他在对面的呼唤太大声?可是他是从来不会在她的面前大声说话的啊!他从来都是低沉的,柔和的,缠绵的,就算是吵架,他也不会大声嚷嚷啊!
“一心!”
他在彼端呼唤着,确定她是听得见的,因为电话并没有被挂掉。
“我回来了。”他说。
我回来了。他回来了。
蓝一心缓缓的把手机上挪到耳边:“你在哪里?”
她的声音漂浮,就像空气一样,散开在这房间里。
“车站。”
“哪个车站?”
“鼉城市汽车总站。”
“谁在那里?”
“我。”
“……”
“我要见你。”
“……太晚了,我不方便出去。”
“我去找你。”
“不——”
“我一定要见你!”
“我们——”
“我现在过去找你。”
“不,我去找你。”
他们最后是在汽车总站附近的咖啡店见面的。
她穿着一身浅紫色的毛线冬裙,外罩一件玫红色的呢子大衣,脚蹬一双深驼色的中靴,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咖啡店大厅是在二楼的,一楼是前台。从外面的马路边一进入敞开着的大门口,迎面就是一弯灯光闪烁的旋转楼梯,楼梯旁边,就是服务台。服务台里面的两个美女,一看见门口来了人,就面带微笑地招呼着。然而,蓝一心却根本就看不见她们,也听不见她们说话。
因为,林晖,就站在楼梯的最下面一层阶梯那里,他看着她。就像一个被巫婆施了魔法的王子,找不到自己的本来面目,也找不到自己回家的路,正在等待一个公主,给他一个拥抱,或者一个亲吻。
他的样子,和蓝一心之前收到的,他夹在信件中寄给她的照片有些不一样。他的个子很高,估计得有一米八左右,虽然很瘦,但是身材挺拔,他站在那里,腰杆子立得笔直,像一棵松树似的。他的皮肤很白,是看不见血色的那种苍白,他的双手都插在裤腰口袋里面,露出来的两截手腕子,跟黑色的衣裤形成鲜明的对比,黑白配,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