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道上的行人,也自觉地往边边靠了一下。
救护车冲进医院里面去了。
蓝一心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在医院大门口的走道上站了很久了。
转头望去,那边门岗亭的保安,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了。
离得有些远,加上街道上很吵,蓝一心知道保安不会听清楚他们的谈话,加上医院工作人员很多,这个保安蓝一心看着面熟,但是不熟。但是,还是会有些尴尬。
蓝一心扯着林晖的左臂,就往街上走。
林晖也不说话,就跟着蓝一心往前面走。
天边的太阳,正逐渐的西沉。落日的余辉,给街道车流人群,都镀上一层金色的流光。
蓝一心和林晖,就在这流水一样的金光里面行走着。周围的喧嚣,也仿佛流水一样,拂过他们的身影,漂浮而去。
他们沿着街道,默默地逛着。
林晖一直不说话。
蓝一心心里有很多的话想说,可是话到嘴边,又忘记了是什么话,该怎么说了。
只好默默。
逛了一会儿,看见一家不错的饭馆,就自然而然地进去了。
当他们面对面坐在饭店的餐桌两边的时候,蓝一心有些恍惚。她望着林晖那张依然清秀的脸庞,感觉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他刚刚从远方回来的时候,他们就是这样,一起吃饭的。
不过,还是有所不同。
林晖的右手受伤了,只能用左手拿着勺子挖饭吃。看上去有些别扭。
蓝一心注视了林晖片刻,就问:“你现在受伤了,工作怎么办?”
“暂时做不了工,”林晖说,“医生说要休息一段时间。”
“那你的工地——”
“我从乡下带了几个老乡出来,他们可以继续做。”
“哦。”蓝一心低头吃饭。
林晖率先吃完,然后静静地看着蓝一心吃。
被人盯着吃饭,总有那么一些不自在的,于是蓝一心随口就问了:“你右手受伤了,买菜做饭洗衣服怎么办?”
“没事,我左手也可以。”林晖说。
“你那三万块钱,我现在还不能还你,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三万块钱,始终是蓝一心心中的一个梗。
“没事,不用还。”
蓝一心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林晖。不用还?三万块钱啊!对于她这种从小穷到大,几乎一无所有的人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啊!
林晖看了蓝一心一会儿,说:“如果你想还的话,在我受伤这段时间就照顾我,帮我洗衣做饭吧,就当抵债了。”
“不行!这怎么一样?钱是一定要还的。”蓝一心坚持。
“利息,”林晖说,“就当是那笔钱的利息,反正钱你现在也还不了。”
利息?蓝一心不能反驳了。她是欠他的,没错吧?
可是,给他买菜做饭洗衣服?这事怎么想怎么奇怪啊!
蓝一心怔怔地望着林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晖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固执地,望着蓝一心。
四目相对,似有什么东西,在空气里酝酿着。
饭店里面弥漫饭菜的香味,不知道哪一桌子的客人,开了烈酒,醇厚的酒香连蓝一心都嗅到了。她觉得有些头晕,大概,是被酒香熏醉了吧?
轻音乐流淌在初夏温暖的空气中,耳边还有周围食客的低语。
天花板垂下的吊灯,伸出千万条光的触手,温柔地抚摸着林晖的脸庞。
林晖的眼睛就那么静静地望着蓝一心,像两个漩涡,要把蓝一心的灵魂都吸进去了。
蓝一心浑浑噩噩地,看着林晖好一会儿,才傻傻地点头,“好啊。”她说。
橘红的灯光,在林晖的眼里面闪烁着,蓝一心惊奇地发现,原来光也会跳舞,在林晖的眼睛里面跳舞。
蓝一心觉得自己要被灼伤了,她眯了眯眼,尴尬地别开了头。
怎么会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呢?像个傻子一样啊!
蓝一心是没有看见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不过她自己估计,是呆得跟傻子差不多了。幸好没有流口水啊!蓝一心很想拿个什么东西来,把自己滚烫的脸给挡一下。
林晖察觉蓝一心的懊恼,竟然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墙壁上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的眼中,化成万千星光,点点璀璨。
“吃完了吗?”他看着她问,语气是那么的温柔。
“吃,吃完了。”蓝一心有点结巴了。
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纵有千般的不是,可是,他自从出现在她的世界开始,并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也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她为什么还要胡思乱想呢?
是,他是有过不堪的过去,可是,那些,已经过去了!
不过——蓝一心心中一冷,突然想起了那个和他抱在一起的女子,那个接听她电话的女子,然后,又想起了父母亲对他的态度,就像一盘冷水兜头泼下来,蓝一心瞬间就冰冻了。
“怎么了?”他一直在看着蓝一心,自然发现她的情绪变化。
“没什么。”她连忙说,有些慌张。
“哦?”他将信将疑,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初夏的鼍城,是温暖的,是热情的。
阳光照射在灰白的水泥地面上,空气里都是白玉兰花的香味。
蓝一心拎着一袋子肉菜,穿过车水马龙的恩州路,走入河堤的街道。
河堤街一面临河,靠河的岸上一溜的百年大榕树,枝繁叶茂的,十分阴凉,许多哉悠哉悠哉的老人,就在河边的树荫下结伴下棋,喝茶聊天;一面是商铺,而且全部是批发部,这个时候,路上车流人流繁密,很多大货车停靠在商铺的面前卸货,搬运工忙忙碌碌地走进走出干活。
林晖之前也是在这里做过一段时间的搬运工的,所以才会在这里租房子。
不过现在,林晖到工地去了,要中午才回来。
他的手虽然受伤了,没有办法继续做电焊工,但是工程是他接下来的,就是工头了,每天还是要到工地去盯着的。
蓝一心今天休假,所以她很早就来了。先帮林晖打扫一遍房子,才去买菜的。
林晖说,要用她的“劳动”,先还三万块钱的利息,既然这样,那就还吧。
做家务活,对蓝一心来说,并不是难事。
路边的树上,传来烦躁的蝉鸣声。
蓝一心慢悠悠地走入林晖租住的屋子。
这幢楼房的一楼是做雪糕批发的,看铺的女子三十多岁,是店主的亲戚,也在楼上租房子住,她住的是二楼。
蓝一心以前看见过她几次,知道她叫春梅,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自己带着两个孩子生活。
今天周末,两个孩子都不上学,这时候正面对面坐在收银台旁边的小桌子上写作业。小小的四方桌子上铺满了作业本书本,两个黑溜溜的脑袋凸在雪白的纸张上面,一动不动的;沙沙的写字声,倒是没有被外面的蝉鸣声淹没。
春梅正拿着鸡毛掸子在货架旁边扫尘,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蓝一心,随即怔了一下,拿着鸡毛掸子的右手停在半空中。
“你好!我是去三楼的。”蓝一心主动和春梅打招呼,她来过几次了,知道这个春梅也是兼看门户的。
“哦,我知道,我认得你,”春梅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走了过来,“晖哥不在家啊。”她说。
蓝一心愣了一下,她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叫林晖作晖哥,以前都是听别人叫他晖子的。不过,看样子,这女子,应该,确实是比林晖年轻吧?林晖今年三十六岁了,虽然他的样子看上去很年轻,但是岁数是不会改变的。
“我知道,我有钥匙。”蓝一心冲春梅笑了笑,就提着肉菜往里面走,上楼去了。
刚走上三楼,掏出钥匙,还没有开门呢,就看见春梅的小儿子噌蹭蹭地跑上来了,气喘吁吁地对蓝一心说:“阿姨,我妈妈叫我上来找练习册。”
蓝一心惊讶地看着男孩子,练习册?他的?到林晖屋子里面找?
看见蓝一心呆站着,那个孩子又说了:“阿姨,你怎么不开门呀?你是没有钥匙吗?我妈妈有哦!我去帮你拿过来?”说着就要走。
“啊。不,我有。”蓝一心愣了一下,就打开了门。
那个孩子鱼儿一般的溜了进去,在屋子里面逛了一圈,翻翻找找的,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失望极了,对着蓝一心说:“奇怪!也许是我妈妈记错了,我的练习册没有在这里啊!”
说完,他就一阵风地跑了。
蓝一心还站在门口呢!手上的一大摞肉菜勒得她的腕子生痛。
她看了看男孩子跑下去的楼梯口,又看了看被男孩子翻乱了的屋子,最后还是走了进去。
先是把肉菜放在厨房位置,然后收拾屋子,然后煮饭。
中午,饭菜熟了,林晖也回来了。
他上楼梯,走到门口,看见屋子里面转悠的蓝一心,突然就停驻了脚步,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蓝一心。
初夏的太阳,已经很猛烈了,林晖刚刚从外面回来,脸被晒得通红;他一身都是汗,衣服全湿透了,两边肩膀上还压着几道红褐色的印子,印子边缘都是铁锈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