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曜的脚步急切地在住院大楼的地板敲出一连串声响。医院里弥漫着让人心烦的消毒水味和药味,冉雪被言曜拉着一路小跑,她咬了唇,一种愧疚感在心底翻涌着,叫嚣着什么。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要自己扛下这一切。
而不愿意再让那个人这样鲜血淋漓地承受那些不该由他来承受的……仅仅因为他还爱着她。
言曜站在病房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顿了好一会儿,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打开推进去。坐在沙发上假寐的男人立刻睁开眼站起来,言曜礼貌地朝他点了下头,转过头看到顾泠澜躺在病床上。他过去,拨开顾泠澜的头发,露出那张苍白的脸,精致得像一朵将落未落的花。
“那个,现在,怎么样了?”冉雪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才走进去,她看到林清礼时微微一愣,明白这就是打电话的人。她想去看顾泠澜,可心里有个声音阻止她,她走了一步,又小小地退了半步,盯了自己的脚尖,顿了一下才抬起头问。
声音谨慎地压低,带着些许紧张和愧疚。
是这样的姑娘啊。
林清礼瞧着那双清明明媚的眸子,在心里叹了口气。他那位清冷凉薄的师兄就是被这样清澈的姑娘拉下凡尘,意料之外,可想想却也情理之中。
“已经手术止血了。”他一说话就是带出一股儿冷静来,跟顾泠澜很像,如果给他一个病历夹,就完美了,“师兄的胃一直不好,以后要注意别酗酒,再复发就麻烦了。”
“酗酒?”言曜转过头来,扬高了声调。
林清礼点头。言曜咬了咬牙,有些恼怒地“啧”了一声。他知道顾泠澜喝过酒,即使现在身上已经沾满了医院的消毒味儿,可也盖不过酒精的气味。那人不是不会喝酒,但做事从来都有准则,像这样惨烈到把自己送进医院,是想怎样?
这些天来,顾泠澜是烟也抽过了,酒也酗过了,过去的家教规矩一个不漏地全破了。为了谁?只是因为冉雪吗,言曜不敢往深里想。
放了平时,他可以拽了顾泠澜的衣领吼他:醒醒,拜托你TM看清楚你自己好不好!可现在他该说什么呢?他也是这场三人闹剧中的一员,甚至,如果不是因为他,以顾泠澜的性子,他可以断得比什么都果断。
他会放着伤口结痂,然后把冉雪埋在心底,一辈子都不会挖出来。
可现在,他把自己逼到了最前面,去披荆斩棘,却不是为了自己。
顾成旻几分钟后也赶到,一进病房他冷冷地扫了言曜和冉雪一眼,推开言曜站在床前。他看着顾泠澜的脸半天没说话,冉雪离得远,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但是,大概会是……恼火吧。冉雪低下头,咬了下唇,觉得眼底有什么在翻搅。
很酸,很涩。却没有流泪的冲动。
换做平常,她或许该哭了吧,她是个倔强的丫头,可眼窝子却没有多深。但这一次,她知道自己不能哭、不能哭,眼泪太廉价,值不起顾泠澜所承受的一切。
病房里的气氛霎时变得很凝重,林清礼看着这三人间的诡异气场,暗自思量着自己是不是该先走一步。毕竟说到底,他只是个局外人而已。
这时候顾泠澜的睫毛颤了两颤,然后缓缓舒开眼。因为失血,他在睁开眼时因为贫血而一瞬间地发黑,当视野渐渐明亮起来时,他看到顾成旻的脸。他哥眼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却也掩不住更深里的担忧。
顾泠澜看着顾成旻的脸,然后稍微垂下眼,苍白的唇角一点点扬起了清浅的弧度,和他平常一样:“抱歉,哥。”
他和顾成旻说话时,总会不自觉地带上软软糯糯的调子,像撒娇。要换了平时,顾成旻能被这一声唤搞的忘记自己刚才想责斥些什么,可这次不一样,顾成旻见了这样的笑容、听了这样的声音,却难以抑制心头的怒火一点点地烧。
就算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这个孩子现在想的,竟然还是维护言曜和冉雪。
“小家伙,我纵容你惯着你,就是让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的?”顾成旻没有多少声调和情绪,未来家主气场全开,那目光让顾泠澜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僵,“还有空,考虑别人?”
这话一出口,就把顾泠澜极力想掩饰的事情挑明了摆出来。顾泠澜一怔,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抖,他知道他哥这次是真动怒了。他有些不安地咬了下唇,发觉自己的巧舌如簧在顾成旻面前……完全生锈。
顾泠澜被顾成旻的目光逼得心虚,不由得移开目光,却正正地对上了冉雪的眼。那丫头多浅的心思,什么都在眼里看得清清楚楚。顾泠澜发现自己真的太了解她,就算不看,也能知道她现在眼底盛着怎样的情绪。
担忧、愧疚、惶惑、不安以及倔强,在那样清明的眸子里糅合,那样的色彩让人有些心疼,却不曾柔弱到不堪一击。
她是个多好的姑娘,如果可以的话……不,他不做不可能的假设。
“哥,别这样。”顾泠澜抿了唇笑,这次笑得很真心,“我跟那丫头说两句话,好不好?”
“泠澜!”顾成旻真的恼火了,他第一次没叫顾成旻“小家伙”。
如果不是知道顾泠澜有多重视言曜和冉雪,顾成旻真想把那两人直接从窗户丢下去。可是不行,就算这么火大,他也知道……爱情也好,友情也好,他们是之间的感情是真的,没有谁的真心比谁的廉价。
顾泠澜笑,看了冉雪一眼,那眼神中有着让人安定的力量。他也没有看顾成旻,半闭上眼,轻轻呵了一口气:“哥,你知道我不会做什么的。有些话,单独说比较好。而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