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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将死

如今已是秦王政七年,去年冬天吕不韦靠着他的书名声更显赫了,民间为这件事着实热闹了好一阵,不过秦国内部的各利益集团却在这时安静了下来。三月打头的廷议之上,竟然没有一个人说秦军东出的事,这有些不符常理。

咸阳城里的匈奴人倒是多了些,不过人们都只是认为这是因为嫪毐权力日盛罢了,有族人来投靠他这是理所当然。寻常人自然不关心这些,因为咸阳城是一个连接中原和西域的前线,但这件事却让吕不韦心惊不已,生怕赵姬会找个由头杀了他,自古臣子功高盖主都没有好下场。吕不韦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做了那些事,只能说他这是利欲熏心吧。

蒙府之中,蒙家人现在并无心顾及其他事,因为蒙骜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蒙恬现在虽然悲痛但是他并不后悔,大父因他而病,但是天下的公义这个信念已经深深的埋入他的心里。

“大父,该喝药了。”蒙恬端着药碗来到蒙骜床前。

“小子,今日跟你说些正经事。”蒙骜一脸的笑意,但是这个老头真说正经事的时候确实是这样,反而一本正经的时候净说些不正经的事。

“孙儿听着,不过你先把药喝了。”

“好好好……”蒙骜索性将一碗药一饮而尽。

“大父,药不是这么喝的啊。”

“无妨,你且坐下听我说话。”

“好,我今日在这里好好听您老讲话,哪也不去。”蒙恬找了一把凳子拿到蒙骜床前坐下。

“你可知为什么我蒙家由齐入秦?”

“因为姜齐么,在您病这段时间,母亲和我说过了。”

“这个丫头,她还说了什么?”

“母亲还说了您和元华夫人的感情故事。”蒙恬偷偷的笑了。

“这个丫头片子。”蒙骜挤了挤眉,活像一个小老头。

“母亲也是感伤往事么。”

“唉,你听好了啊,这话我只说一遍,你记住我说的话,我蒙家当初来秦地确实是因为姜齐,但不完全是。当初我在保护清夫人之时,遇到过一个高人,他说我蒙家的发迹之地在秦国,所以来了秦国之后一面安排了清夫人,一面我便进了秦军。”

“真没想到还有高人啊。”

“你接着听,别打岔,这位高人还说,我蒙家的权势将随着一位君主的生而生,死而死,你要谨记这句话。”

“我怎么感觉会应在我的身上呢。”蒙恬略有些惊讶,但他是不相信这些的。

“我知道你还不相信,不过我给你一个印证,老先生说了,一月出流星三次的那年,我就会死。”

蒙恬还是不相信,不过大父话都说到这里,也只能表示相信。

“当初送你进学宫也就是这个考虑吧,如果论军事,我秦国必会在二十年内统一中国,所以你赶上了大机遇,但你从秦军中退出,这让我万万没想到,我本来以为蒙家的天命之子是你,但现在来看应该是蒙毅了。”

“大父,你就那么认为我蒙家只能靠军功么?”

“不然还靠什么,你生下来就是吃这碗饭的,现在,你是指望不上了,我知道你在跟嬴政那小子混,但这样终归根基不稳,不是长久之计,你,唉,还是要回军队,还是要靠蒙家。”

“大父可曾听说过鬼谷学门?”

“你小子别弄那些花花肠子,鬼谷学派虽然好,但是最后那些人都难得善终,所以即便有机缘你也别去,安心的做好你自己的事。”在这个年纪蒙恬并不会懂得蒙骜说这话的意味,当他身陷囹圄之中时,他才明白蒙骜说的这番话。“鬼谷学子一个个心比天高,自然摔得更狠,所以真正学成鬼谷术的人都不会出世,都选择了隐居。”

蒙恬默不作声,在蜀地一行之时,已经激起了他想去鬼谷的想法,因为他认为那里有他追求的思想与信义,可是现在大父极力的否定鬼谷,这让蒙恬有点失落,哪有少年郎不渴望名垂千古呢。

蒙骜看着蒙恬这样,知道这个话题也没必要说下去了,他知道蒙恬这个孩子主意太正了,只希望以后若是蒙恬真的入了鬼谷,学成出来之后不会害了蒙家。这些事都不是蒙骜所能控制的了,他现在只能躺在床上,等着死亡的到来。

“你要给我赶紧成婚,这件事可以答应吗?”蒙骜略一沉默突然说。

“成婚???”

“对,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婚了。”蒙骜觉得只有蒙恬成了婚他才能安稳些,这样就省的他往外跑。

“孙儿并没有心仪之人啊。”

“这个无妨,我自会找人给你说一门亲事。”

“大父,你别这样啊。”蒙恬心里还想着鬼谷学门的事,而且他并不想以后拘束在秦国,他更想云游天下。

“这件事说定了,你不得拒绝,就当是你小子给我这老头子的补偿,谁让你给我气病的。”老蒙骜虽然知大限将至,但是他不想言悲,临了还是要和蒙恬讲条件玩。

蒙恬自知自己推不掉了,只能答应了。蒙骜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心里在合计着哪家的姑娘好,当然哪家的姑娘都点是嬴家的姑娘,只有公族的身份才能在未来保护住蒙恬。一番想定觉得还点要嬴腾那一脉的女子,于是便让蒙武代替他上表太后请求将嬴腾弟弟的女儿嫁给蒙恬。

赵姬知道蒙骜必定时日无多,此时请求结亲是为了给子孙谋点安生路,但是这蒙恬可不是一个“老实”孩子,赵姬可不想让蒙恬以后安生,既然蒙家看中了嬴腾弟弟的女儿,那么就偏不给他,之前王翦也为儿子王贲求过婚事,索性便把这个女子许给王翦,赵姬一手好谋略,一来可以离间蒙武与王翦的关系,二来可以试探一下蒙家,说不定还能直接把老蒙骜气死,何乐而不为。

没过几日宫里传来消息,赵姬说那名女子早就许给了王贲,这一消息出来,蒙家知道那女子之前并没有被许配,所以这就是赵姬在搞事,但现在的蒙家没什么办法,蒙骜现在重病,蒙武虽然执掌军中财力,但这不代表事事有回应。蒙家众人自然是不敢将这件事告诉蒙骜的,真怕老爷子听到这个消息气的背过气去,戎马一生到了最后谁能受这气呢。

这件事在咸阳城内很快传开了,大家都明白赵姬在打击蒙家,不过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方式,王翦接到了赵姬的消息,自己很是吃惊,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去蒙府道歉也是太刻意了。蒙家老爷子这算是失势了么?并不是,蒙家的人脉网此时都已经对赵姬有了意见,赵姬以为只要蒙老爷子死了那蒙家的势力自然瓦解,但她没想到蒙家的势力并不是依赖于权势,而是由于蒙家的底蕴,人们很自然的尊敬老爷子而不是畏惧老爷子。赵姬暗觉自己走了一步臭棋,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要蒙骜在今年病死那就没事。

四月打头,东方有彗星出现,后来北方也出现了彗星,之后西方居然也出现了彗星,阴阳家言,这一年对于年老之人将是一个劫。

观星台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宫廷,赵姬听了这自然是很开心,老蒙骜快不行了,元华夫人也病入膏肓,这一下子两个人都要离世,那么自己的权势就更稳定了。嬴政听到这个消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最照顾他的奶奶,夏太后也病倒了,按这阴阳家所言,自己的奶奶可能也要不行了。

彗星从天边划过,蒙恬自然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这个,而且是接连出现三次,正印证了蒙骜之前说的话,也许自己的大父真的要死了,想到此,蒙恬心里感觉很对不起大父,如今宫里并没有给自己赐婚,那么又去哪找一个女子能够帮助自己博大父最后的欢心呢。

蒙恬的父亲蒙武现在更头疼了,蒙骜如今病重,然而赵姬却变本加厉,将蒙武的位置进行了调动,原来蒙武是管钱粮的将军,这回赵姬将他升职成了领军的将军,明面上是高升了但实际上权力却少了。赵姬这个女人对于自己的敌人向来狠辣,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既然已经驳了蒙家请婚的面子,那么索性就干的更狠。赵姬决定东出继续攻城略地,命令王翦带领十万军队掠取龙、孤、庆都等地,同时命令蒙武作为王翦的副将。赵姬这么做等于是让蒙武见不到自己父亲临死最后一面,这不合人情,但是赵姬就是拿自己的权势压蒙家。其他的家族看到赵姬这样都并没有说话,虽然都惦念着蒙家,但谁也不敢出头。蒙武就这样随军走了,王翦劝他可以开小差回去,但是蒙武知道赵姬一直在盯着他,也就只能作罢。蒙武与王翦并不会因为赵姬赐婚的这件事而影响关系,他们都知道这是赵姬的阴谋,然而他们却什么也不能说。权力呵,掌权者为所欲为,失势者无人帮助,蒙家凭着自己原有的人脉目前的境况还没差到极点,但如果蒙武稍有差池,那么蒙家必然顷刻间倒塌。

蒙恬知道自己的处境,他现在就想博蒙骜最后的欢心,可这个时候咸阳城中没有哪家敢将女子嫁给蒙恬。彗星出现之后,蒙骜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母亲对蒙恬说,或许嬴念可以帮助蒙恬。蒙恬自己想了一下,确实可以去找嬴念,蒙骜现在眼睛已经看不见,只要带一个姑娘到蒙骜面前,结一个假婚让老人开心也是好的,蒙恬打定了主意便来到了元华阁来找嬴念。

嬴念现在脸上堆满了憔悴,因为她的奶奶也已经病入膏肓,最近的胡话说的更厉害了,妖魔鬼怪全都出来了,嬴念即便是经历过许多黑暗场景,但是奶奶冷不丁冒出一句说这里有人,那里有人的,也是把嬴念吓得冷汗直冒。旁的侍从都不敢进元华夫人的屋子,嬴念只好自己亲自照顾奶奶。看到蒙恬到来,内心中其实也已经猜出来他要干嘛了。

蒙恬是以看望元华夫人的名义来的,毕竟这也是他的奶奶,问了病情之后,想要说话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嬴念看蒙恬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先说了话。

“我知道你来干嘛,看老人是次要的,你是想找一个新娘吧。”

蒙恬看着嬴念说不出话。

“这咸阳城中也的确不会有姑娘嫁给你了,你只有这最后的办法了吧。”

蒙恬挠了挠头,“不,我只是来看奶奶的。”蒙恬笑着说这句话,但确实笑得比哭还难看。

“跟我你还要说假话,你会说假话么?”嬴念撇了撇嘴。

“毕竟这不是一件好事,若是真的这样做了以后你可怎么办?你可就嫁不出去了。”

“我这辈子没想过嫁人。”

蒙恬又无语了,感觉自己碰了壁。

“我答应你。”

蒙恬怀疑自己听错了,甚至怀疑嬴念脑子坏掉了,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毕竟在他眼里,嬴念是他的“兄弟”。

看着蒙恬惊讶的样子,嬴念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整个人都变了。“当初奶奶对我也有一样的期望,但是我一直不以为然,奶奶在昏迷之中多次叫了我的名字,还念叨了结婚,我都不知道她是真昏……还是假昏。”嬴念说这话时,眼泪都留出来了,她再怎么坚强,此时她不过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花季少女。

嬴念的情绪开始逐渐失控,蒙恬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虽说知道这个姑娘有着少女心,但没想到此刻她崩溃了。蒙恬好言安慰了嬴念,两人决定三日后在蒙骜面前假结婚,本来蒙恬觉得明天就可以,但是嬴念坚持要做些准备。

送走了蒙恬,嬴念孤自陷入了思考,之前奶奶让自己嫁入蒙府,如今因缘似乎真的如此了,也许命运真的就是这样无法解释的吧,虽然是要假结婚,但是嬴念还是想好好准备一下,不过此时她又该如何准备呢。这时突然有一个人前来拜访,通报的人说这个人还拿了很多的箱子,更令人吃惊的是这个人拿着元华阁的黑玉令牌。

元华阁自建立起就有一个制度,阁主并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一个手拿白玉令牌,作为明面的阁主,另一个则是手拿黑玉令牌,作为影子,同时也是副阁主。自元华夫人昏迷之后,嬴念便开始调查这黑玉令牌在谁的手上,她本以为麃公会有,但是麃公战胜之后就自回封地了,并与元华阁切断了联系,其他的阁中长老经调查也没有。所以这黑玉令牌突然出现未免让嬴念有些愣怔。

这时姜思走了进来。

“伯母?”嬴念惊讶的喊了出来,嬴念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令牌在姜思手上,然而姜思二十年钱便嫁给了蒙武,这二十年与元华阁一点联系也没有,怎么能这么突然。

“是我,傻孩子。”姜思脸上的表情,嬴念有点琢磨不透。

姜思径自走近了内屋,在元华夫人的床前坐了一会又走了出来。

“你答应蒙恬了吧。”姜思刚看到蒙恬乐呵的出来了,知道事情是定了。

“嗯嗯,我们决定三日后假结婚。”

“为什么是三日后呢?”姜思笑了一下。

“我有点没准备好……”嬴念一时之间有点窘迫。

“我把东西都给你带过来了,三日后,你嫁入蒙家!”

嬴念现在满脸的问号。

“我说的是真嫁进来,不是假的。”

“这样不好吧,我可是元华阁阁主。”

“你有阁主令牌么?”

“没……”

“那你看我的黑玉令牌是不是比你的级别高,现在老祖宗重病,你是不是点听上级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可是盯上你很久了。”

“啊?”嬴念一时之间很懵。

“你注定要嫁入蒙家,姻缘之事妙不可言。”白捡了一个好儿媳,姜思心里开心的不得了。

“可是元华阁阁主不嫁人啊,而且若是太后知道了……”

“那你又为什么答应蒙恬呢?”

“我们是假结婚,只是给爷爷演个戏。”

“那你就不怕太后认为这是真的?”姜思继续问。

“这……这……”嬴念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了。

“外面的箱子里是大婚的婚服,还有嫁妆,老祖宗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三日后你嫁入蒙家,至于太后那里,随她怎么想,她还没能力动元华阁。”姜思说完这句话就走了,留下了嬴念在这里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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