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马加明面对着墙壁从早上站到了夜幕降临,他已经一整天没有上厕所了,很多老师在办公室进进出出都没有一个敢过来让马加明去上厕所的,只因为这个学生是副校长亲自惩罚的对象。
“外面站着的学生是做了什么事吗?”晚上过来值班的蒋洁雅经过了马加明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进了办公室朝身边的女老师问。
“不仅打架还倔强得很,不认错,把景老师给气到了,然后骆副亲自惩罚,已经站了一整天了,什么也没得吃,厕所也没得上。”旁边的女老师说。
“一整天啦?厕所也不给上,过分了吧。”蒋洁雅瞪大了眼睛,隔着窗户,看了一脸窗外的马加明。
“蒋老师,待会你值班,趁着骆副不在,你看着办吧。”女老师收好教案,站起来朝蒋洁雅眨了眨眼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女老师走后,办公室只剩下蒋洁雅一个人,她走到办公室的门口,朝门口两边张望了一下,然后走到马加明的旁边对着他的耳边轻声地说了一句:“厕所在前面,上了赶紧回来。”
听到旁边有人跟他说话,马加明抬起头看了蒋洁雅一眼,愣了一下,蒋洁雅看他呆呆的样子,用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背,然后说:“还傻站着干嘛,赶紧去上厕所啊。”马加明看着蒋洁雅,没有说话,淡淡地点了下头,然后转身,迈着站了一整天既麻木又疼痛的双腿一瘸一拐地往厕所的方向挪。
深秋的夜晚,圆圆的明月挂在黑压压的天空,空气中夹杂着沉重的霜气。马加明上完厕所回来后,眼前的办公室走廊上没有一个人影,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光从里面渗出来。他看着前面的风景,一股寒气从他的脚下窜到了胸口,让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
“你进来坐着吧,别站了。”蒋洁雅从门口探出头示意马加明进办公室坐。
马加明一方面害怕那个男人回来,另一方面是自己的脚不争气,痛的快要站不住了,所以在蒋洁雅让他进办公室的时候一脸的犹豫。
蒋洁雅看着马加明站在原地愣愣的样子,心里又着急又有些想笑,又说了一声:“副校长不会来的,你直接进来吧。”听了蒋洁雅的话,马加明低着头慢慢地移动着脚步走进了办公室。
“来,你坐在这张椅子上吧。”蒋洁雅从她的座位旁边拉出了一把椅子,推到了马加明的面前。马加明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下了,坐下的那一刻,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马加明坐下后,蒋洁雅也坐下了,他以为眼前的这位女老师会像以往他的老师们一样,坐在他的面前以一副“我什么都了解你,清楚你的”姿态慵懒地问他、教育他:你为什么要打架,为什么不好好念书,为什么拿着父母的血汗钱在学校里面瞎混,挥霍,你家住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有没有时间管自己……
但是蒋洁雅什么也没有问,坐下来后就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编写教案、改作业、备课来准备第二天的教学工作。
马加明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盯着蒋洁雅桌上的全家福——照片上有他和她的丈夫以及一对双胞胎儿子,直到晚自习放学。
晚自习下课后,蒋洁雅转身问马加明:“你住校吗?”马加明看着蒋洁雅摇了摇头。
“噢,待会儿顺路一块回家吗,我家在梧桐路。”蒋洁雅又问,马加明对于这个提问有些不自然,他害怕别人问他家住哪里,然后进一步了解他们家的事情,最后知道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虽然这个老师没问他那个问题,但是他害怕她继续问下去,万一会问到呢,他要怎么回答,所以就快速地摇了摇头。
蒋洁雅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又说了一句:“那没事,这么晚了你自己回家要注意安全。”听到这句话,马加明的心里一热,鼻子忽地酸了,已经数不清有多久了——有人像这样关心自己,那句话让他被寒冰封存起来的心似乎融化了一些。
回家的路上,马加明飞快地在黑夜中奔跑,疲累的身体和思想一直在回顾着今天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以及今天遇见的所有人,他在心里默默地发誓,一定要把今天羞辱他的男人搞倒,至少搞到累为止。
正当他计划着往后的日子要如何犯错又不至于被开除的时候,身后有一道光射了过来,他转过头,看见了一辆小电车正向他这边驶来,他的眼睛被光照得睁不开了,看不清骑车的人。
直到小电车驶近他后,他才知道是刚刚那个让他去上厕所的女老师。蒋洁雅认出了马加明,从他身边驶过的时候说了一句:“不是说不顺路吗?”接着微笑着向前驶远了。马加明站在原地,身体僵住了,他有些心虚。
过了梧桐路,马加明就跑上了另一条路,那条路通往乡村。蒋洁雅把电车开进了小巷,在黑暗中看见马加明路过的身影,探出头看见他往农村路那边跑,然后对着空气说了句:“好像真的不顺路。”
马加明回到酣然入睡,一片寂静的村子,只有风吹动树叶发出的“簌簌声”以及偶尔的几声狗吠,在走近家门的时候,他的心情逐渐低沉和落寞。
他掏出钥匙开门,进屋后反手关上了门,没有开灯,而是走到书桌前坐下,看着桌上父亲送他的台灯,抬起手拉着开关,一开一关,一亮一息,不争气的眼泪从他的脸颊落了下来,他强忍着让自己不哭出声,可是最后呜咽的声音还是透过窗户传出了天际,把天上挂着的明月撞了一下,一下又一下,月亮往下沉了又沉。
天亮了,太阳照常从东边升起来,阳光依旧洒满人间,大家一夜好眠。没有人知道也不会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那是关于被遗忘了的房子和一个少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