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了短短的几天,柳轻寒的处境已大不相同。走在街上,有很多不认识的人跟他打招呼,或者是请他去喝一杯,这让柳轻寒想起,就是一个多月前,汤子怡还请他离队。
这些变化都是拜师傅所赐啊,柳轻寒想着,出了东城门,去教堂找了一回,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下回找着了,我应该认真地拜徐烛为师,柳轻寒回想起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一半把他当兄弟,一半把他当骗子,从来没想过拿他当师傅过。
柳轻寒从下水道钻出来,看见远处一大排红衣卫队抬着轿子在游街,等走得近了些,才看清哪里是什么轿子,原来是囚车,精钢笼子里面关着四五个人,笼子是车拉着,外围的卫兵并不是真抬。
等囚车走得再进了些,柳轻寒大惊,“师父!”他几乎要脱口大叫,有个人捂住他的嘴将他拉走了。柳轻寒看了半天,想起来了,这不是笑老爷的跟班嘛,前天在酒楼被瘦子揍的好像就是他。
“柳爷有空没?笑老爷请吃饭。”
“不敢。您怎么称呼啊?”以前都是被叫小柳,现在猛地听到一句柳老爷,柳轻寒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故意让他折寿。
“您太客气了,您不用跟我说您的,您叫我小王吧。”
“小。。。”柳轻寒生生收住,没有把王吧说出来,尊敬地说道:“王大哥,麻烦您带路。”
“哎不敢不敢,柳老爷。。。”
“不敢不敢。。。”
两个人一路不敢不敢走到了笑老爷定的房间。
“笑爷好。”柳轻寒恭敬地说道。
“坐。”笑老爷道:“虽然咱们在这边恢复了帝制,但是我们从外面来的人,叫爷听起来怪别扭,我叫笑十三,你要是看得起叫我一声大哥就罢了。”
“大哥好。”柳轻寒恭敬地说道。
“哎不用这么正经,也不用叫大哥,我意思是你随便叫,随便一点,啊。”
“好。”柳轻寒对这种社交的场景总是应对不来,半天没想出好词。
“刚刚我特意叫小王去拦着你的知道吗?”
“啊?”
“就是上次之后啊,我找人打听了一下,我估计你是教会里交出来的,所以叫昨天一出事,我就让小王去等你。”
“昨天。。。出事?”柳轻寒恍恍惚惚宛若智障,但是笑十三并没有像以前人那样嫌弃他,而是耐心地解释道:“我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啊,我估计你也不知道,就是说你的师父徐烛,是逆党分子,要造咱们大梁朝的反。”
“哦,这个我我我我。。。”柳轻寒正要说他知道,笑十三飞快地插了嘴:“你肯定不知道是不是,徐烛这个人藏得很深的,你肯定看不出来。”
“哦。”柳轻寒反应再迟钝,也看出笑十三的用意了,便默认说自己不知道。
“不过这样的,你虽然不知道啊,但是如果让别人知道徐烛曾教过你,可能会有不好的猜想。”笑十三笑了一下,柳轻寒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所以我花重金给你请了一位师傅。”笑十三又道:“你放心,他不会真的教你,只是让你挂名在他的门下,以后万一有人查,你的武功有出处就行。”
“哦好。”柳轻寒依旧愣神。
“走我给你引荐一下,”笑十三冲跟班扬了下头:“备车,去拜见愤怒法师。”
走了不多久,到了一座宅子的前面,车子停了。柳轻寒跟着笑十三走了进去,只见一个和尚正在砸锅,一般砸一边骂:“你个狗X的,你害的老子浪费粮食,我X你妈老狗X的,。。。。。。。”
“大师,这锅不听话呀!”
“这口锅罪孽深重,害得贫僧打翻了半锅饭。”和尚道。
“唉,真是的。”笑十三道。
“作为一口锅,正道当是做饭。”和尚又道:“它叫贫僧打翻了饭,便是走了歪路。”
“对,对。”
“所以贫僧祝它死全家!”和尚突然提高嗓门大吼一声,吓得柳轻寒一哆嗦。
“是,是。”笑十三应和了,又向柳轻寒道:“来,见过你师父,愤怒法师。”
“师。。。师父。”柳轻寒也不明所以,但是叫声师父又不花钱,叫吧。
“这是我昨天跟您说的年轻人,走的是孙氏的路子。”笑十三跟和尚说道。
“嗯,看着步态是得了真传的,你打一拳来看。”
柳轻寒打了熊鹰合演,愤怒和尚看了,淡淡地说道:“行,你的功夫我看了,以后人问起来我就说是我教的。”
“快谢过你师父。”笑十三道。
“谢谢师父。”
两人从和尚宅子里出来,柳轻寒问道:“这个和尚。。。。。。”话还未说出,笑十三连忙捂住他的嘴,接话道:“这和尚你仰慕的紧吧,别说是你了,连我都是钦佩不已啊。。。。。。”
笑十三将和尚夸了一路,走得远了,方才说道:“这和尚是有点疯癫,不过武功是真的高,刚刚那么远,你说什么他能听得一清二楚,而且他是个培毒的高手,不声不响就能让你死于非命,以后记住啊,不要说他坏话。”
“哦,好。”柳轻寒想起那和尚刚刚那一声怒喝,不禁有点后怕。
笑十三道:“这是为了保护你身份,徐烛是逆党,你的武功来源得正。”
“谢谢笑老,笑大哥。”柳轻寒道。
“自己人客气啥,不过我跟你说啊,徐烛判的是凌迟,明天行刑,你得去。”
“去,去干什么?”柳轻寒听到凌迟,忽然觉得一阵腿软。
“你得去看着,为他的死高兴,最好还能抢到他的一块肉来生吃。”笑十三道:“这样才能更好地摆脱你跟他的瓜葛,你才能好好活着。”
柳轻寒的脑袋炸锅了,他感觉自己的脑花仿佛变成了客人火锅桌上的猪脑花。
他想到徐烛对他这么好,他却要为他的死欢呼,这让他异常的难过。
他又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差,没出息一辈子,好不容易抓到个出头的机会,结果还可能牵连自己性命。
笑十三看柳轻寒呆呆的愣了半天,叹道:“小王,你带柳老爷去转转,散散心,快去。”
柳轻寒转了半圈,吃什么喝什么,只需指一下,小王便去买来,他寻思着,明天徐烛要凌迟,他却要去笑他,这让他何其寒心?
忽然,柳轻寒呆滞的目光亮了。
“轻寒,我正找你呢,走。”说话的是汤子怡。她走过来挽住柳轻寒的胳膊,并对小王说:“我找他有事,你去忙吧。”
小王是个很灵的人,他回避了,但是立刻报告了笑十三。
“这里上楼。”汤子怡自然地拉住柳轻寒的手。
柳轻寒也不知道为什么汤子怡要拉他的手,也不知道能拉多久,他只知道,这短短的几分钟,他无比的幸福。
到了楼上,汤子怡松开他的手去开门,然后招呼他进去,柳轻寒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家的床,这个应该很舒服,柳轻寒心想。
汤子怡将门窗关上,脱了外衣,只留背心和短裤,柳轻寒忽然觉得裤子有点勒。
“天太热了,加点冰吧。”汤子怡低下头,往杯子里加冰块,要是换以前,柳轻寒会很恭敬地站起来说,我自己来,可现在他一动也没动了。
“喝水,”汤子怡将一个杯子递给柳轻寒,自己拿了一个,端起来喝了一口,说道:“嗨,上次就段厉风那个朋友啊,别提多不靠谱了,我们四个被他气得够呛,他自己还来脾气走了,现在大家都觉得你受委屈了,所以我特定来给你赔罪,请你回去的。”汤子怡坐了过来,靠在柳轻寒的身上。
柳轻寒忽然感觉一阵难过,他想,要是我够努力够优秀,她们一开始就这么喜欢我,那该多好啊,可是现在,谁都知道她们是喜欢我的际遇,喜欢我的运气,而不是喜欢我这个人。
“你别生气了嘛。”汤子怡摇了摇他,她的眼神让柳轻寒觉得,他们已在一起多年了。
柳轻寒当然会答应她,就算她不这么哀求柳轻寒本来也会答应她,他只是觉得悲哀,觉得为什么在他一展身手以前她没有这么对他。
可是柳轻寒的这个哀伤,让汤子怡以为他不愿意。
于是她抱住柳轻寒,在他耳边说道:“其实姐看得出来你喜欢姐,其实姐也喜欢你,只是之前,我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楚我喜欢你。”
柳轻寒惊呆了,惊得说不出话。
“轻寒,你抱抱姐,姐是你的人了。”她一脸的真挚。
柳轻寒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其实想说,你根本不用这样我也会答应的啊,可是你这样一来,我可不舍得错过如此美好的肉体。
她看柳轻寒还不说话,竟似有些慌乱,她又说道:“其实姐自从知道自己那么喜欢你之后,也挺难过的,因为我发现,轻歌也偷偷的喜欢你,但是只要你开心,我也不介意。”
柳轻寒知道这是假的,但是他本来也会答应她,既然她自愿,又何必错过这么美妙的身体呢?
“好,我答应你。”柳轻寒正准备说还没说出来。只听见门外一顿乱敲,汤子怡慌忙起身,问道:“谁呀?”
“柳轻寒在吗?”说话的是一个女声。
我什么时候这么抢手了,柳轻寒心想。
“他不在。”汤子怡话音未落,门竟然被打开了。
“这种普通的门可拦不住我。”又进来一个美女,她也没有比汤子怡更美丽,但是不知怎么的,柳轻寒觉得,汤子怡似被她压过一头。
柳轻寒稀里糊涂就被她带走了,甚至没有太抱怨她坏了自己的好事。
要是我够努力够优秀,说不定有更好的好事呢,柳轻寒想。
她带柳轻寒见到了笑十三。
这个笑老爷这么厉害,居然能养个这么厉害的女手下,柳轻寒想。
“这是小女杨弃情。”
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啊,柳轻寒回想着,哦,这不是那个,不认他的女儿吗?现在是和好了?
“我猜你心里也疑惑,”笑十三道:“为何我从一开始就对你这么好。我也明人不说暗话了,我这小女啊,本来不用参加挑战的,不过前一阵犯了事,皇上有点生气,把他的贵人身份给取消了,前几天那个卫队不还来找麻烦嘛,我这愁的不行啊。也是巧了,上次你正好从门口路过,我正好看见,武功这东西,我研究几十年了,从你走路的姿势,我就看得出,你得了真传,因此也不能说是我帮你,只能说是我求你,求你照顾我女儿周全。”
“您的意思是说?”
“我的意思是,你加入我女儿的队伍里来,剩下的三个位置,我给你补三个强力的人,你放心,有我在,包你能过最终一关,到时候是走是留,你自己选。”
柳轻寒哭笑不得,一直以来自己都是个被嫌弃的人物,公司宁肯赔钱也要自己走人,现在成了抢手货,有点不习惯。
柳轻寒倒是还没有傻到不答应,毕竟回家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他这一答应,笑十三竟然有些惊喜,他拉着柳轻寒的手说:“随我来,我带你一手。”
他带柳轻寒到了自己的练功房!
“这地方,想进来的人很多。”笑十三道:“但是能够让我带进来的,还真少。你的底子是形意拳,我也不教你什么花头,不过恰好有幸啊,之前接触过一点,还是这个劈拳的劲。你现在试试两只手都打劈拳。”
柳轻寒左右手各打了一下,笑十三笑道:“不是这样打,是两个手同时打,我打一下你看看。”
笑十三一打,柳轻寒就明白了,笑十三解释道:“形意拳里面,管这个双劈拳有个专门的叫法,叫做虎形,归在十二形里面,劈拳却归在五行里面,其实是一回事,你不用那么麻烦。不过这双劈拳的劲,步子是放开的,据说孙禄堂的一个虎形能跃出两丈多,跟一头老虎也差不多了。你多练便能体会。”
柳轻寒在练功房打了一圈,果然这劈拳的步子是含着的,有劈物的意象,而这虎形的步子有虎扑的意象,笑十三看他得了拳意,便道:“这个你回去慢练,明日是你师父凌迟的日子,你记得去。”
柳轻寒默然。
走在路上,柳轻寒感觉身心俱疲,哪怕是一个陌生人遭受凌迟之刑,他也不愿看一眼,何况是自己的恩人?
他感觉如此颓废,以至于当汤子怡再次出现问他是否归队的时候,他只是木然地摇摇头。
“柳轻寒,你想好了,咱们如果做不了朋友,就只能做敌人了!”汤子怡道:“选拔的日子马上就到了,你要跟我们决一死战吗?”
柳轻寒也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