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雷雨来得快去也得快,到了后半夜就渐渐停了。
熹微的晨光从屋顶的缝隙洒落,江岑瑶看了看两个仍在熟睡的孩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来到屋子外头。
地面湿漉漉的,有不少鸟雀的脚印,举目一看,四周是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盛夏时节,山间树木格外葱郁。
远远的天半正冒出半截日头,今日应当是个好天气。
江岑瑶环视一圈,见这茅草屋建在了一个小山坡上,屋子旁的空地上,竟种了好些玉米,只是玉米棒头还青涩,约摸还得一个多月才到熟透的时候。
厨房的米缸里已经没几粒米了,今日吃些什么?
这是个问题。
想起昨日在房中瞧见了柴刀和锄头,江岑瑶打算拎着柴刀,带着锄头,去山间碰碰运气打几只野鸡野兔。
即便以她如今的身手抓不到野物,凭着上一世的那些丛林野外求生技能,砍些树枝搭个陷阱也是好的。
实在不行,就多找些野菜回来先凑和一日。
她带着米缸里余下的一把米,拿着刀和锄头走后,屋子里的江皓卿不多时就醒了过来。
见床上只有自己和妹妹,江皓卿稚嫩的小脸一下子白了起来。
江尔榕被他起身的动静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坐起身打量四周:“哥哥,娘呢?”
“娘走了。”江皓卿不仅小脸发白,连嘴唇都白了不少,怔怔道,“娘她走了……”
“哥哥,娘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江尔榕稚声问。
江皓卿不敢告诉她自己的猜测,前些日子王大婶儿给娘说亲,说只要娘肯把自己和妹妹这两个拖油瓶丢下,就能去山下嫁给她那外甥钱屠夫,过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娘当时没答应,可江皓卿暗暗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他很怕娘真丢下自己和妹妹不管,他经常见娘半夜醒来,拿着一块刻了字的玉佩独自对着窗外发呆,也不知是不是在想要不要嫁给那满脸麻子、满身横肉的钱屠夫……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江尔榕拉了拉他的衣袖,“娘她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江皓卿回过神,看着妹妹懵懂而清澈的大眼睛,唇瓣颤了颤,违心说道:“娘很快就会回来了,榕儿再睡会儿,哥哥去山下给你找吃的……”
与此同时,江岑瑶在山林间的一棵矮树后头静悄悄藏了好一会儿,终于瞧见了一只野鸡。
野鸡丝毫没察觉四周有人,不急不缓犹如闲庭漫步,来到刚挖好的陷阱旁伸长了脖子,想要啄食里头的米粒。
陷阱一动,那五彩斑斓的身子瞬间就掉进陷阱被卡住,野鸡一惊,扑腾着翅膀惊慌失措想起飞。
眼看那匆匆用木棍搭建起来的陷阱要困不住野鸡了,江岑瑶猛地上前揪住了它。
好一只肥硕的鸡,拎在手里那叫一个沉甸甸!
首战告捷,江岑瑶十分满意自己的战果,心想再采些野菜,今天的三餐便不用发愁了。
她边走边采野菜,不一会儿就采了一大把,用衣裙兜着,后悔没带个背篓上山。
就这么带着野菜、野鸡、锄头和柴刀叮叮咚咚下了山,来到半山坡的茅草屋时,两个萝卜头正坐在门槛上啃荞面馒头。
那馒头正冒着热气,也不知是打哪来的。
小萝卜头吃得正欢,大萝卜头原本垮着一张小脸郁郁寡欢,一见她回来,黯淡的眸子立刻亮了起来,几乎是飞奔着过来了,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江岑瑶觉得奇怪,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没……没什么……”江皓卿结结巴巴地摇起了头,瞧瞧她衣兜里的野菜,又看看她手里依旧在扑棱的野鸡,只觉得难以置信。
娘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能干了,居然还能抓到野鸡?
江岑瑶揉揉鼻子。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出格了,毕竟这身体的原主是个不折不扣的弱女子。
这么想着,她不动声色撒了个谎:“我在山上遇见了个猎户,这野鸡是那猎户给我的。”
此时她还不知道,这临近的几个村子里,就只有徐大娘的侄子一个猎户。
之所以只有一个猎户,是因这几座深山里凶猛的野兽出了名的多,能靠着种地衣足饭饱,谁也不愿跑去山里拿命换钱。
江皓卿闻言小脑袋瓜转了转,心想徐猎户为何要送野鸡给娘?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难道徐猎户对娘动了心思?
徐猎户叫徐栓,长得精壮黝黑,每次见了他和妹妹都笑眯眯的,有时还给糖丸吃,可比那满脸麻子的钱屠夫好多了……
江皓卿想了想,决定不反对这门婚事。
他知道自己还小,没法保护好娘,他可太希望娘能有个依靠了。
几个月后,江皓卿遇到了一个眉眼和自己极相似的男人。那人说要当他的爹,他暗搓搓将那人和徐猎户比了比,觉得娘还是和那人在一起更登对……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想什么呢?”江岑瑶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瓜,心底泛起一抹说不出的软。
这俩孩子明明是双生子,却不管是相貌还是性子都迥异,尔榕天真浪漫稚气未脱,似娇嫩的花骨朵,皓卿身上则透露着一股令人心疼的早慧,俨然一棵尚未长大的青松。
江皓卿回过神,仰起头说道:“娘,以后你出门,记得说一声,我和妹妹会担心你!”
一双眸子出奇的清亮,眸光格外的认真。
江岑瑶怔了一下,点点头:“好,以后娘出门前会告诉你。”
这事是她疏忽,两个孩子在家一定是担心她了。
这时,江尔榕过来乖巧地接过了她用衣裳兜着的那些野菜,小小的人儿抱着一大捧野菜,走起路来像个小墩子。
江皓卿赶忙上前,把妹妹手里的野菜拿过了一大半。
两个小墩子,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把野菜抱进了厨房。
“哥哥,这么多野菜,要吃多久才能吃完?”
“榕儿真笨,吃不完可以分给徐大娘,刚才下山,徐大娘又给了我不少干柴和馒头,她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也应该对她好。娘说过,这叫投桃报李……”
江岑瑶心道这原主肚里应该是有些墨水的,不然不会懂什么叫投桃报李,更取不出皓卿和尔榕这样的名字。
要是大字不识几个,俩孩子恐怕得叫狗蛋和二妞吧?
笑了笑,江岑瑶收起思绪,缚了野鸡,取来锈渍斑斑的菜刀在石板上磨着,不一会儿就磨得锋利无比。
当务之急,是填饱肚皮。
一刀断了野鸡的脖子之后,江岑瑶没烧水拔毛,而是往野鸡身上抹起了黄泥,一点点把黄泥抹进了羽毛根部。
这是叫花鸡的做法,简单易行,关键还好吃。届时野鸡煨熟了,只消敲开泥壳,羽毛就会随泥壳剥落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只珠圆玉润的整鸡。
两个萝卜头在旁好奇地瞧着,亮晶晶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跃跃欲试。
江岑瑶含笑让他们帮忙。
小萝卜头立刻欢呼雀跃,拉着哥哥一起来和泥巴。
大萝卜头被妹妹糊了一手泥,似乎有些嫌弃,一张稚嫩的小脸瞧着像个小大人,突如其来的反差萌,看得江岑瑶直乐。
自己这个儿子,可真逗。
也不知是像了谁。
给野鸡裹好了黄泥,江岑瑶在院子里的地上挖了个洞把鸡埋下,取了干柴堆在土面,生起了火架着小锅煮野菜,也算是一举两得。
这干柴是山下徐大娘给的,先前的几个荞面馒头也是。
江岑瑶正打算等叫花鸡做好了,给山下徐大娘送半只过去,哪晓得火刚生到一半,外头突然气势汹汹来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