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星儿离开的时候,肖处长就来了。没有多说话,递给斯羽一张刚收到的A市检察院那边发过来的传真。
斯羽拿过来看了一眼,立即,平静的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惊和慌乱。
“这个……怎么会?”斯羽语不成句。
“我们开始也不相信,毕竟,这个对我们来说,也算个很大的丑闻。可是,那边检察院的同志说,方忠在确认20万的受贿金额后,主动承认了这个。”
斯羽咬着自己的唇,牙齿已经快把嘴唇咬破了,但她丝毫不觉得痛。
“那边说没有,会怎样定性?”好久,斯羽才憋出一句话。
“我们这边,因为我的前任也进去了,加上方忠和其他有关涉案人员,肯定会加一条玩忽职守、滥用职权的罪。”
“其他的呢?”
“什么其他的?”肖处长有些不解。
“我是问,”斯羽斟酌了下词句,“对方会怎么定性?”
“您是说医药公司那边吧?”
斯羽缓缓地点点头。
“这就要看影响了。如查采用这个药的多,报销金额大的话,肯定会定诈骗罪。”
肖处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还有,离开时似乎跟自己说了些什么,斯羽竟然都不知道。都想不起来了。一个下午,她就拿着那张传真,枯坐在床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传真上那短短的几十个字。
经查,乾宇公司今年新上医保药品目录的药全系过去已上市的旧药。但价格上浮了5-10倍。现怀疑,70万元系本次案件涉案人员与医药公司的分成款,请协助作好这方面的调查。
一切都已经清楚了。行贿、假药换装进医保目录,骗取医保金,和医保官员分成……乾宇公司,江慕槐,江慕槐,江慕槐……当这个名字一遍遍回落在心头时,斯羽惊诧地发现,自己头脑中浮现的,竟然不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奸商,而是那张苍白憔悴疲惫的脸。会是他吗?真的会是他吗?
斯羽的手指在传真上慢慢地划过,心却一阵阵地收紧。从心底深处传来的绝望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心。如果说,当年江慕槐对他们感情的背叛只是让她觉得悲愤的话,现在,江慕槐的这一系列的行为,让斯羽感觉的,除了悲愤,更多的是一种绝望。对江慕槐人品的绝望,对自己当年识人不清的绝望,对自己还替他生下了两个孩子的绝望……
和爸爸去美国后,许是因为国内受的刺激太多,斯羽怀孕的身体一直很不好。到医院检查,才发现自己怀的竟然是龙凤胎,但妊娠高血压和胆淤症,让斯羽从检查那天起,几乎就住在了医院。
因为是双胞胎,斯羽的肚子比其他孕妇的都要大。而因为严重的妊娠高血压和妊娠反应,斯羽几乎吃不下任何的东西,每天只能靠输点滴维持。除了高耸的肚子,人瘦得脱了形。多少次,斯羽想到自己和江慕槐的点点滴滴,尤其想到难受得都想放弃了,多亏她的主治医师MS.陈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才让她挺过了那段最难受的日子。
在斯羽怀孕8个多月的一天,肚子突如其来的疼痛。MS.陈立刻为她作了检查,发现孩子的情况不好,只得提前为她做了手术,取出了两个孩子。而术中因为大出血不止,不得已,摘除了斯羽的子宫。
当斯羽终于从麻醉中醒过来的时候,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正静静地躺在她的身边。那一刻,此前所受的所有的苦和痛似乎都不重要了。因为,她终于有了江慕槐的孩子,这是对他们感情最好的纪念。
很快,斯羽就知道了自己子宫被摘除的事。除乎斯爸爸和MS.陈的预料,斯羽对此表现得很坚强。她只是淡淡地说:“这一生,能有两个孩子,足够了。”
孩子百天以后,斯羽就投入到紧张的复习中,因为哈佛大学硕士生入学考试在即了。经过几个月的复习,斯羽凭着扎实的基础,和一年的实际工作经历,以考生中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了哈佛,和BEN成为了同学。
BEN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入学第一天,就被斯羽那东方女孩独特的气质所吸引,不管不顾地开始了追求。几年下来,BEN对斯羽的情况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但他并没有放弃,一直默默地爱着和照顾着斯羽。终于,在他们毕业的时候,斯羽接受了BEN。他们一起受聘到全美最大的保险公司从事保险精算工作,又一起考取了北美精算师的资格。
时间,也许真的是医治创伤最好的良药。经过八年美国的生活,斯羽发现,自己对当年的创伤似乎感觉已是淡淡的了,爸爸也早已从失去妻子的悲痛中平复过来,和MS。陈走到了一起。 而BEN,似乎总会用他那美国式的幽默为自己和孩子带来快乐和开心。每当周末,自己和BEN,还有爸爸、陈姨,带上ANNA和PETER出去郊游的时候,一家人的感觉就会浓浓地包裹着她。如果,A市不发生这起案子;如果,没有钟局长执意邀请的电话,自己也许已经答应了BEN的求婚,成为幸福的新娘。当然,也不会回国,再与江慕槐有任何的交集了。可是,没有如果,没有假设,自己回来了,见到了江慕槐,见到了与以前不同的江慕槐,见到了奸商江慕槐!
想到最后这五个字,斯羽的心仿佛被利刃穿过,血淋淋的感觉让她透不过气来。
看着窗外暮色四浓的天空,斯羽慢慢走到窗边,慢慢拿出手机,按下那几个早已铭记在心的号码,想了想,又一个一个删除掉,拨出了另一个号码。电话通了,BEN那热情的声音在那边响起。
“HI,HELEN”
“是我,BEN.”
“你好吗?”
“我很好。你呢,和孩子们玩得好吗?”
“好极了。昨天我和ANNA大战PETER三百回合,他输了,驮着ANNA在地上爬了一圈又一圈。”
听着这些,斯羽沉重的表情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就是BEN,总能在自己最不开心的时候让自己笑。斯羽的心中滑过一丝感动。
“你那边的案子查得怎么样?”BEN突然问。
“快完了。等办完,我就休个假,回来给你过生日。想要什么礼物?”斯羽笑着。
“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你!不要再离开了我,HELEN,我发现自己承受不了这种分离了。”BEN的声音突然有些伤感。
斯羽也被这种情绪所感染,是啊,电话那边的那个男人,才是真诚的、坦荡的、善良的男人,才是值得自己真正去爱和关心的男人。至于其他的,那个苍白蹒跚的影子在斯羽面前晃了下,斯羽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个影子彻底甩掉。其他的,就随着这个案子一起终结了吧!
想到这里,斯羽的眼睛亮了,她突然在这边说:“BEN,不知道你上次给我说的那个事,什么时候可以兑现?”
“什么?”斯羽突然的问话让BEN有些迷惑。
“就是我回国前,你拿着戒指向我说的那个……”斯羽的脸红了。
“哦……”BEN突然明白过来,一阵惊喜突然涌上心头。“你是说……你同意了?!”
“是的,BEN,我想清楚了。等我回来,我们就去注册。”
“太好了。我要立刻去告诉斯伯父,还有ANNA和PETER.”
听到那边男人惊喜地在屋子里向众人大声地宣布着这个消息,不知怎的,斯羽的泪突然涌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手机上,落在窗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