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8年,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一天。
睦洲清溪县,蒙祖上福荫,清溪县方家经营食盐茶叶生意有方,是当之无愧的睦州首富。
今日张灯结彩,方府内园人影戳戳。方家大夫人三月前诞下一公子,府中正办喜事。
“出去,快些出去,快把他轰走”一阵嘈杂声从街门传来。
“何事喧哗”端坐在正堂中央,一身华服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直闪的人睁不开眼,头戴枣色纶巾,方正大脸,颇有威严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方家主人方略,头也不回继续看着屋中的摆饰,低声斥到。
“禀告老爷,门外来一道人,吵嚷着要见主人”门房快步小跑进来回报。
“给他些粥菜、一壶酒,叫他兀自离去”堂中老爷继续指点仆从摆弄家饰,略加思索,又开口对门房说到:
“叫账房支五两银子送于道人,记得好言好语”
门房应声离去。
不多会,宅门被人猛力撞开。只见垂花门前进来一老道,破烂但不怎么脏的道袍,老道很消瘦,双目却有神,一眼就看到了堂中已经起身的老爷,做了个道礼。
“道爷,何故一定要见我”方略摆手退散众小厮门官,微微拱手问道。
“方大善人,我此次来府是为收徒而来”老道欠了欠身,笑说到,收敛了三分傲然。
“哦?我方家上下一百零三十人,不知大师要渡哪一个”方略面上不做多余的表情,心里却已算计到,莫不是行骗之道。
“贵府方不觉”
“荒唐!查无此人,天色尚早,还请道长早早到别处寻去吧!”不予理睬,方略断定来人就是个疯道人,甩了袍子便转身离去,脸上多了三分愠色。
“天干物燥,堂中华云,子时闺中龙吟雨泣声”老道也不恼,念了声道号说些乱语,也转身就要离开。
那道人自顾自低语的话像是无故在院中放大,再放大,方略一下惊住,呆立不动。内心里犹如巨浪扑身,震颤不已。
“啪嚓”一声,一只花坛掉落在地。院中摆弄花坛的丫头小翠,此刻正做着抬起花坛的动作,双手悬空浮着,小翠是大夫人的通房丫鬟,干活勤快,脑袋机灵,平日里极得夫人喜爱,却不知为何今日如此冒失。
一声脆响,拉回了方略的思绪。忙转身喊到“仙师留步”
“仙师请府中坐,来人啊,看茶”许是感觉到仆从下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方略瞬间就恢复了往日清冷的样子,只是对着老道,却脸色温和了几分。
方府足足送走了百八十家的宾客,到了戌时终了,宾客这才散尽。
亥时初至,方府少了白天的闹腾,深宅院子里显得幽冷。方家主人方略立于厅门处,眼看着东厢房,脸上一股愁色。
“夫君,何事不快,怎地还不休息!”身后突兀的传来妻子陌氏温柔的声音。
“这天儿不知何故闷热的很,起来乘凉。觉儿睡着了吗?”方略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拉过来了自己的妻子,搂着腰,淡淡说道。
“白天看夫君忙,没有问你,怎生给孩子起了个不觉?好奇怪的名字,那道长又是怎么回事?”陌氏依然温柔的说到,虽然不喜欢这个名字,但她相信自己的丈夫。
听到妻子问起,方略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仙师来自福州小白马寺,据他说,在你分娩那天,他偶感天赐,便给自己算了一卦,卦中示意他与我们这孩子有数十年的师徒缘分。那天我们听到的龙吟声和雨声,则是说~”方略突然觉得嗓子里卡着什么,任他吞吐都不得发出音来。反而一阵咳嗽。
“嗯,夫君你慢点说,不急的”陌氏拍打着方略的后背。
“他竟说觉儿有帝王相!~”方略俯首凑到陌氏耳边说到,语气里多是颤抖跟不相信。
“啊~这”陌氏惊叫一声,方略急忙拉着陌氏回到卧室,迅速褪去外衣,搂着妻子窝在床上,两夫妻继续在被褥里耳语。
“这可不敢乱语啊夫君,这要是被人听到那还得了”
“当时我与道长交谈时就在书房中,再没人知晓了”
“那道长要是口误失语了怎么办”
“不会,你忘了?他可是觉儿的师傅”
“夫君,你可要好好去查下道长的身份,别是那强人使计来赚我方家财务啊,毕竟那晚府中不少人都听到那怪异声音的”
“娘子放心,我已叫顺福去福州走一趟了,等他回来在计较”
“那雨声又是何意?”陌氏突然发问。
“他只说成不成事,还得看觉儿的选择,说觉儿未来的路会走的很辛苦”方略轻叹了口气,夫妻两耳鬓厮磨一番,渐渐睡去。
打发去福州的顺福回来了,确定了老道就是福州白马寺的道人后,正式给方不觉拜了师,等到方不觉三岁的时候,游历回来的老道开始教授方不觉武艺奇门遁甲。
管家邓宝是方略年轻时候结识的过命兄弟,人品过硬,且跟方略脾性相近,便结为了异性兄弟。同时邀请邓宝帮忙打理方家。差不多两人同时婚娶,同时诞子,邓宝儿子名叫邓天朔,自小就是方不觉的玩伴,方略征求了老兄弟邓宝的同意,把邓天硕也一并交于老道。
老道喜欢云游,他常请武林中的名士,教授两徒弟棍棒枪术。而方略自老道进门后就开始动起了心思,让方不觉学兵法谋略,花了大气力,请来名师授课。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睦洲方府。
“子陵,干了这碗酒”一青年直腰坐在在板凳上,一只脚踩在凳子的另一边,抖动着,看这少年举觞白眼向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长眉如墨,桃花媚眼,眼角勾起,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拿起酒碗就要往嘴里灌,腰间不配别的金银玉帛,只一根寸许长的木笛。一滴一滴的酒水自嘴角滴落,一碗喝罢,少年伸出舌头舔了嘴角滴漏的酒,少许滴在长袍青衫上面。然后放声大笑,其中多豪迈,多有不矜。
“好酒啊,人生三大快事,一高坐庙堂,挥文撒墨,二跟方兄畅饮”对面一儒士打扮的年轻公子转着头说到
“额?其三呢”青衫男子不矜道。
“自然是洞房花浊夜啊,哈哈哈~”儒士打扮青年回到。
“哈哈哈~”青衫男子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天大的笑话,弯着腰笑,直到流出眼泪来,直到众人都不做声了,他还一个劲的坐那翻着腰大笑。
“不觉,笑屁啊,这有多好笑?让你每次都笑出眼泪来”青衫少年右边的一个长相老成,留着些许青须,一张刚毅的脸,像是饱经沧桑,眼眸里全是故事跟思绪,配上一袭素白长衫,低调而又让人不能忽视他的存在。其他三人都在笑闹,只有他在埋头啃菜,长椅一角放有一只唢呐,铜黄色,做旧风格。
此时众人在方府取名叫泄香亭的石亭里摆酒狂欢,亭子边栽着十七八支凤凰竹,随风扭动,似是酒醉了竹。十八岁的方不觉比起小时候,肩膀宽厚了一半,往日脸上的肉嘟嘟已经长开了,再看不到七八岁时的稚嫩。
“你管我!多痛快的事情啊,洞房花烛夜!”方不觉眨巴着狭长的眼眸,嘴角微微翘起,玩味的看着旁边白色长杉男子。
“明天可就要远行,你可跟你父亲道了别?”白衣长衫男子吃了一口菜,细品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额豁,真没劲,邓天硕,你不要老是绷着个脸,你跟我一般大,别人看着会说你是我爹了!哈哈哈哈,要多笑笑”方不觉也不管邓天硕应不应着,自顾自的继续说。
“要不来一曲?我喝的正酣!”方不觉站了起来拔出腰间挂着的木笛,摇指邓天硕
“我爹最近忙着宴请新上任的官员,不到子时,他是不会回来的,不然你以为这次送生辰纲会轮到你我?”方不觉撇撇嘴,眉飞色舞。
“也罢,我也吃饱了”邓天硕挺了挺腰,拿起唢呐,含在嘴里,一阵吞吐,一声尖锐的声音传荡在院子里,引得方不觉一阵白眼。
喇叭,唢呐,曲儿小,腔儿大。官船来往乱如麻,全仗你抬身价。军听了军愁,民听了民怕,哪里去辨什么真共假。眼见得吹翻了这家,吹伤了那家,只吹得水尽鹅飞罢。
“流氓,你就只会这首曲子了吗?那么多年的关山月,你倒是喜欢额,你这让我怎么接啊,方柳!清场”说着一脚搭在长凳上,手一滑,短笛便横在嘴边,跟上节奏一阵鼓捣。
半晌,笛声终是穿不透唢呐声,方不觉一顿,忽的一下抓着短笛一手扒拉向邓天硕,邓天硕斜睨缓缓打将过来的短笛,后退一步,避了过去。嘴上功夫不停,依旧尖锐。
方不觉突然大喊“换琴!”
退避到庭院侧门的孟虎、子陵二人低声嘀咕:“哎,每每到这时候我就怕的不行”
“我不是也一样吗,大宋帝国的法言法制,此等淫哇之声,靡靡之音可不要给路过的有心之人逮到才好啊~”
方不觉的一声大喝,惊得二人背贴石墙,退无可退,均扭头看着侧门讪讪一笑。
这时,厅外走来一小厮打扮的精明汉子,身后跟着五个丫头,汉子抱着一把伏羲圆琴,顷刻便至亭内。
“来来来!你弄琴,我玩笛”方不觉哈哈哈一阵大笑,斜睨了躲远的孟虎子陵等人,提着酒坛猛灌一口,大片的酒水沾湿了衣襟,方不觉手一甩,衣襟大开,露出光滑结实的胸膛,引得身边丫头一片侧目,嗤嗤的笑,低声说道:“哎呀,少爷好潇洒啊”“哇,少爷又耍流氓了”。。
数曲终罢,方不觉置木笛在桌上,招呼邓天硕坐下,灌了一口酒,一脸惬意的说道:“可惜艾药那小子了,几年没消息了,缺个鼓手手,不然就可以组乐队了”
邓天硕坐下喝了三大碗白水,问道:“什么乐队?艾药此时应该已学我想,我们应该就快可以再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