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3)
“如果那一飞刀杀死你,证明你差劲没有利用价值了。”这人的尖锐嗓门相当刺耳,迈步走近与孙兄并肩站:“你很不错,也走运,恰好停步,鬼使神差保住了命。窜掠的速度极 为惊人,居然能紧迫追随追到此地来,的确有利用的价值,咱们找对人了。”
显然对方虽然自夸说是大神佛,却无意露名号。
对他那些近乎恶毒的咒骂,也没发生暴怒的现象。
“不要打利用我的烂主意。”他的神色松弛下来了,语气有示弱意味:“我刚闯出一片天,日后危难仍多,自身难保,哪有能力帮助你们大展鸿图?去找别人吧!找真正的强龙做靠山,大有可为。少陪。”
他警觉地后退,里剑的布巾解开一端,露出剑靶,一步步徐徐退走。
“站住!你不能走。”孙兄沉叱。
“你们阻止不了我的。”他已退出十步外,取得安全距离:“诸位的轻功也许非常高明,有如流光逸电。但我也不弱,逃的技巧敢称数一数二,镇抚司的密探轻功比你们只高不低,迄今为止还奈何不了我。”
“你走得了今天,走得了明天吗?”
“明天再说吧!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明天。人是很脆弱很容易死的,世间的人日生三千,夜死八百,你我都可能是这八百死者之一呢!”
“你那些朋友、亲戚,喜欢的女人,可能比你先死呢!比方说,春华院的芳华姑娘,济阳侯府的符家大小姐。汉王府的欧阳小郡主欧阳慧,她的真名是朱慧如,山东兖州鲁王国王的女儿。”
“哦!你神通不小,居然知道她的来历。”他颇感意外,难怪欧阳慧说在汉府作客。
目下封王山东的鲁王,是第一代皇帝朱元璋的孙子,辈份与汉王世子相等,汉王是欧阳慧的堂叔,在汉府受到优待理所当然。
他口气平静,心中却波澜汹涌,怨毒的怒火猛然爆发燃烧,激发出肉食动物的原始兽性。
人就是动物之一,一种杂食性的最可怕以肉为主食的动物。
只有最卑鄙无耻的闯道下三滥,才会伤害无辜。
他在想,可能是怨鬼的人。
如果是,这个怨毒在进一步恩将仇报。
他的亲朋好友,全都置身在凶险死亡线上。
今后,没有人敢接近他了,这种孤立他的手段极为恶毒有效,他只有孤军奋斗天天生活在恶梦中。
“咱们有人认识她,京都的情势咱们下过一番工夫调查。”孙兄傲然地说:“不是强龙不过江,冒失地胡搞不是咱们这种人的作风,有充分的准备,才能按计行事展开活动。”
“是吗?准备充分,犯错误的机会减少,你们必定拥有可观的实力扮强龙。我小霸王消息灵通手面广,交游广阔有混世的本钱,居然不知道诸位的来历与活动情形,诸位必定不是甚么人物,所以不会引人注意。你阁下颇有气概,是闯出名号的大神佛吗?贵姓?”
“等你成了咱们的人,就知道我是何人物了。”孙兄不受激,不肯亮名号:“咱们缺乏精明侦查人才,所以要你诚意合作……”
“你这杂碎是不肯露见得人的名号了,是吗?”他盯着孙兄冷冷一笑:“怕露名号丢人现眼。有些狗养的杂种,绰号见不得人。比方说,京城内的几个狗官暴虐阴毒鲜廉耻,号称七狗八彪。彪,也是狗的一种,地狱的守门犬。以狗为绰号,亮出来便让人觉得不是东西。你老兄是以狗啦!娼妇啦!王八等等做绰号,所以不敢亮给我小霸王听,以免污了我的耳朵……”
连珠飞刀破空,三把飞刀幻化为急旋的光环,向他衔尾疾射,愤怒飞射劲道十分可怕。
他竟然不闪不避,左手双指连点,急旋的飞刀逐一应指堕地,手指居然毫无损伤。
第三把飞刀刚跌落,人影乍合,两丈空间似乎并不存在,身形一动便贴身了。
剑光乍现,一闪即没,人影同时乍分,他出现在原地。
发射飞刀的中年人,人头离颈斜飞三尺,鲜血一冲,无头的尸体仰面便倒。
“杀无赦。”他的吼声同时传出,震耳欲聋。
变化太快,连站在那人身侧不远处的孙兄,也来不及伸手抢救,甚至很可能没看清他是如何近身的,即使看清也来不及反应。
“咦……”孙兄三个人骇然惊叫,像是猛然苏醒,三支剑快速地出鞘。
人影再次接近,似乎速度更快,剑光一动,可怕的破风啸吟令人毛骨悚然。
想举剑封架,剑已举不起来了,身体已先一刹那受到打击,像某些地方一紧一松,气漏光血流泻,身体各器官已不受神意指挥,剑反而失手堕地。
三个人几乎同时中剑,没抓住出剑自保的机会。
孙兄是最幸运的一个,右胁挨了一剑,不算是真正的要害,仅入体三四寸而已,丢掉剑急退了三步,剧痛光临,踉跄站稳掩住右胁直不起腰来。
另两人一个心坎中剑,一个咽喉被割断。
“招出主使人名号,换你的命。”他像个天神,站在孙兄面前以剑支地沉声问。
“你……你好残……忍……”孙兄语不成声。
“招!”
“天啊!怎……怎么可……能?”孙兄抬头厉叫:“你……你一个小……小蛇鼠……”
“你招不招?”
“在……下可以死……”
“哪怕把你千刀万剐,也要把你们的根挖出来。”
“呃……”孙兄再口一张,齐根咬断的断舌跌出口外,口中鲜血涌流,支持不住了,仰面便倒。
他哼了一声,收剑掉头便走。
八个男女在专心地检查四具尸体,其中有老少两村姑,每个人的脸色皆凝重惊疑,甚至震惊出现惧容。
四个高手被杀死在一起,兵刃掉落在一旁,对手之强令人心惊,谁也弄不清是如何被杀死的。
孙兄舌头咬断,尸体已呈现冷僵。
显然是事急自尽的,避免留下活口。
“没发生猛烈的激斗痕迹。”那位面目阴沉的中年人,终于宣布结果:“来不及出招,甚至来不及散开立下门户。对方出招的手法,似乎十分平常,斩首、挥割咽喉,刺中心坎左胁。如果正式交手,右体向敌,心坎与左胁被刺中的机会不多。三把绝命飞刀掉落在一起,确是可疑。绝命刀客尔老哥的绝命飞刀,确已发射已无疑问,为何掉落在一起,就令人百思莫解了。他们到底碰上了甚么人多少人,没有人能告诉我们了。”
“眼线坚称只有小霸王一个人追赶。”佩了剑的年轻人语气肯定:“眼线地头不熟,把人追丢了,发誓没发现其他的人,不知道以后所发生的事故。”
“没有人敢和小霸王并肩站,所以必定只有小霸王一个人,把你们这里的四位高手中的高手,用可怕的武功与技巧,快速地摆平了。”中年村姑冷冷地说,没有同仇敌忾的惊怒神情流露:“你们不理会我的忠告,时机没成熟就匆匆发动。本来我答应由我处理的,你们就是不想等机会缺乏耐心,认为对付一个京都小蛇鼠,足以易如反掌手到擒来。假使你们认为实力比镇抚司的人强,日后很可能招致更惨痛的失败。镇抚司的人,已被小霸王整得叫苦连天焦头烂额,不得不和他妥协,幸好没有人被他杀掉。今后谁再逞能,仍然认为小霸王是小蛇鼠,下场是相当悲惨的,不要再乱搞了,诸位。”
“谁也无法证明是小霸王所为呀!”中年人苦笑:“咱们不能再迁延时日,有小霸王相助,有如平空增加上百精明眼线可派用场,多拖延一天,咱们就多一天困难,不能怪我们缺乏耐心呀!”
“你仍然主张乱搞?”
“看来,只好让贤师徒全权作主进行了。不管是不是小霸王残杀咱们四位老哥,他难脱嫌疑,一定要捉住他严加审问。这里仍派人追查线索,或可找出凶手的蛛丝马迹。”
“我先走了,得好好预先布置。”中年村姑带了小村姑离去。
李季玉留活口的计划告吹,本来嚼舌自尽,不一定非死不可,抢救及时便可保住性命。
接应的人跚跚来迟,抵达时鲜血已经流尽,孙兄也存心自杀,生机已绝,即使接应的人来得快,也救不了放弃求生念头的人。
白无常常天禄是三大密探头头之一,江东门一带是他的管区。
为人精明强悍,刻毒阴险,心硬如铁,被人看成毒蛇猛兽。所制造的莫须有罪案不知凡几,可说是杀人敛财的专家。
他控制蛇鼠的手段非常暴烈,也的确因此而消息灵通。
即使是心腹亲信的牛鬼蛇神,如敢对他有所隐瞒,或者办事不力,他也会毫不留情,用令人做恶梦的手段严惩,因此消息比其他同袍灵通而且准确,在三大密探头头中名列第一。
他把小霸王李季玉恨入骨髓,发誓要找机会把李季玉食肉寝皮。
但表面上不得不听从上级的指示,暂且停止与李季玉发生冲突,暗中对李季玉的活动极为留意,为日后结算预作准备。
可是李季玉行踪飘忽,在江东门一带活动并不频繁,无法完全掌握李季玉的一举一动,颇感烦恼。
只要李季玉现身,他必定亲自坐镇留意一切动静。
未牌左右,他出现在码头半边街的如意居茶坊。
李季玉与水龙神,在茶坊品茗。
“消息已经传出,口信已派了几个人专程前往转达。”水龙神表现得十分热心,特地来向李季玉回话:“接到回音,如何找你回覆?”
“我会找你,你找不到我的。”李季玉当然不会把住处说出,事实上他也居无定所:“我也另请人传话,有江上江下的几位当家朋友热心相助促成。白无常来了,可能是来找你的。”
白无常正向他两人的桌旁接近,脸上冷厉的神情一如往昔,令人一见便心底生寒,所流露的气势极为慑人,胆气不够的人,被盯上一眼也会发寒颤。
“我来找你的。”白无常当然听清他的话,自己拖出条凳坐下。
“有事吗?”他一点也不介意白无常慑人的气势,态度随随便便泰然口口若:“大半天我都在江东门鬼混,没冲犯了贵司的人吧?”
“你宰了他们几个人,是吗?”
“宰了甚么人?谁呀?”他拍拍裹住的剑:“可别冤枉好人,要不要查验血迹?到底甚么人被宰了?不会是你们的人吧?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一连串的反问,加上他装得神似的一脸无辜相,白无常真不便指斥他撒谎。
“也许不是你所为,你初学乍练的武功,绝不是那些江湖枭雄的敌手,消息该是指鹿为马误传。”白无常找理由自圆其说:“他们任何一个人,伸一个指头,可以要你死一百次。”
“哦!这么厉害?”
“听说过点穴术吧?”
“这不是旷世绝学呀!”他说:“金针郎中针穴灸穴,已有千年历史。”
“那是不同的。”
“他们,他们指那些人?我招惹过他们吗?”
“平江土地的人。”
“平江土地?我不认识他呀!”他糊涂装到底。
“他在打你的主意。”
“无聊。”他撤撇嘴:“我曾经戏称是京都的都城隍,可能无意中得罪他了。城隍比土地高一级,都城隍比一般的府县城隍又高一级。”
“他被千幻修罗劫走了十件无价奇珍。”
“听说过。”
“所以要胁迫你利用所有的牛鬼蛇神,替他查出千幻修罗的藏身窟,除去千幻修罗夺回奇珍。本司也想请你协助,查出千幻修罗的下落。你的名气愈来愈大,替你效力的蛇鼠也愈来愈多,早就具有寻幽探秘,上天入地侦查的能力,为各方人士所争取的红人,所以牵涉也广,各种事故发生,都认为有你一份。”
“原来如此。”他语气中没有愤懑,但心里却怒火中烧。
平江土地用如此卑鄙歹毒的手段对付他,简直恶毒无耻。
那些人都是江湖成名人物,超级的强龙豪霸,其中还有武当的弟子,侠义道的英雄豪杰。
想不到竟然有人扮杀手,当街用飞刀行刺。
武当初建山门,由官方出面支持,虽然祖师爷张三丰逃遁在外,由亲传弟子主持山门俗务,公然调教门入弟子,出身武当的门人,官府奉为上宾,因此不敢为非作歹,以侠义道英雄自命,自抬身价颇受好评。
任何门派调教门人子弟,时间一久,肯定会形成恶性膨胀,良莠不齐。
另立门户的人也愈来愈多,很难保持门风宗旨。
更糟的是,练武的人大多数不务正业,而且好勇斗狠。
更恶劣的是趋炎附势,争逐名利欺善怕恶,久而久之,产生的英雄聊聊无几,成为流氓地痞的烂货车载斗量。
良善的平民百姓,把这些人看成蛇蝎。
官府中的清官良吏,把这些人看成暴民乱源,一有事故发生,首先便把这些人列管严防祸乱。
侠以武犯禁,一两千年前快就不值钱。
武当目下还没正式开山立派,门人弟子便赫然以侠义英雄自居了。
扮杀手行刺,岂能算是出身名门的侠义英雄?应该去做杀手刺客,在黑道领袖群伦。
历史证明,这些人永远是社会的毒瘤,这种现象永远存在,无法改变,所以有些过激人士,主张把这些人屠尽杀光,天下虽不至于因此而太平,至少不会比现状更坏。
法学家韩非子更为激烈,把这些人列为五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