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3)
江南七鬼名不虚传,一冲之下便棍毙两名高手密探。
“果然是你这狗王八。”天杀星怒吼,急退两步不敢用刀硬接齐眉棍,棍势尽刀切入,力劈华山反击怨鬼的六阳魁首,切入的身法快逾电闪,刀气迸发似风涛。
怨鬼身形斜扭,棍尾噗一声挑中刀脊,棍势立变拦腰便扫,破招反击一气呵成,把天杀星逼退出丈外,赶上来一记拨草寻蛇攻下盘。
天杀星有点手忙脚乱,狭锋的绣春刀,不是对付栗木制齐眉棍的好武器,只能用来砍白腊杆花枪。如果一刀砍不断棍,必定被坚硬如铁的棍陷住,刀很可能会脱手,或者刀身折断。
李季玉鬼聪明,抢上山顶便往外圈绕,他手中的尺二匕首,根本派不上用场。
一个使分水刺的大汉找上了他,三五刺便把他逼得八方游走,毫无近身切入的机会,兵刃在先天上便落在下风,一寸长一寸强,分水刺主宰此全局。
分水刺其实奈何不了他,他游走闪避的身法极为灵活,避免冒险切入用匕攻击,有效地缠住了武功比他强数倍的对手。
看到这些勇悍如狮,使用分水刺、钩、刀的大汉,他便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了,只是深感诧异,这些江上水匪,怎么可能与怨鬼这种陆上匪盗走在一起的?
山临江一面,虽然山势峻峭,有绝壁飞崖,但仍有小径上下,舟船可逼岸停泊,所以许多游山客不想辛苦两条腿,宁可从凤仪门或上元门江滨乘船前往。
燕子矶下也有泊舟处,以铁链系舟。
后来在系舟处的山崖上,建了关王庙供游客膜拜歇息。
所以有水匪在山区出现,并非奇事。
双方都有生力军加入,天地双杀星的人处境不妙。水贼的人数多了四分之一,加上武功最高的怨鬼大发神威,情势岌岌可危。
一比一,天杀星比怨鬼差了一段距离,兵刃上也先天不足,绣春刀简直就递不出招式,被怨鬼逼得东躲西闪,险象横生。
李季玉也被对手逼得险象横生,短匕首毫无用武之地。
书生早已到达,但站在斗场外植剑旁观,亮晶晶的大眼,跟著怨鬼移动,看出天杀星已支撑不了多久,终於拔出插在草地中的长剑。
一声怪啸,书生突然身剑合一,穿越人丛的空隙,猛扑一棍击飞天杀星绣春刀的怨鬼背影。
怨鬼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无暇补天杀星一棍,大旋身来一记龙神摆尾,反手扫击书生的腰脊,单手扫出远及八尺外,力道千钧,棍风似殷雷。
书生的剑伸出飞刺,长度不是五尺。
生死将决,没有任何闪避的时间,接触太快了。
人影幻现在怨鬼脚前,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手上一托恰好托住怨鬼握棍的右小臂,棍同时上升,前端掠过书生的右肩,擦上头侧向斜上方疾升,几乎贴肉擦过。
书生的冲势倏止,惊出一身冷汗。
“哎唷……狗养的贼王八……”李季玉在惊叫咒骂声中,从怨鬼的脚下斜滚出丈外,像是被恶鬼踢滚的,不等滚势停止,爬起便跑,手中的匕首丢掉了。
“你该死!”怨鬼向惊魂未定的书生大骂,一跃三丈,挟棍狂追李季玉。
在跃出的同时,左手悄然向后一拂,细小的芒影破空,快得目力难及。
李季玉脚下踉跄,像是脚下不便跑不动,大概被怨鬼踢中胯骨,逃不了啦!
刚奔过地杀星身侧,地杀星刚躲闪对手的分水刀,马步还没稳下,眼角瞥见人影掠近,不假思索地扭身就是一刀,仓卒间挥刀自保。
啪一声怪响,绣春刀被齐眉棍击中,虎口被震裂,连人带刀斜摔出丈外。
齐眉棍疾收疾点,点向李季玉的背心。
摔倒的地杀星看出危机,心中一凉。
“仆倒!”地杀星总算天良未泯,全力大叫。
情势发展有如电光石火,叫声不可能发生作用。
眼一花,看到怨鬼身侧多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不陌生的女人。
女人的手,扣住了怨鬼的齐眉棍。
“你要变真的鬼了。”女人说,另一纤纤玉手的指尖,光临怨鬼的眉心。
怨鬼大骇,像是见了真的鬼,双手一松,丢掉夺不回的齐眉棍,仰身飞退,鱼龙反跃远出两丈外,发出一声厉啸,亡命飞遁。
李季玉被棍触及背部,向前仆倒。
女人不再理会怨鬼,慌乱地扶住撑起上身的李季玉。
“你……你不要紧吧?李兄……”
是符家大小姐符晓云。
她穿了碎花村姑两截衫裤,小家碧玉打扮显得灵秀活泼,梳了两条齐腰大辫,侯门千金变成村姑野丫头。
“哦!是你!”他转身坐在草中,耸动双肩试身躯是否灵活:“好像被人推了我一把,还好我皮粗肉厚,受得了。来游山?老天爷,你这身打扮……”
“你还笑?”符晓云恨恨地推了他一把,他确在苦笑:“你怎么参予打打杀杀的事?尤其是和这些人……”
符晓云指指狼狈爬起的地杀星,而且狠瞪著走近的天杀星哼了一声。
怨鬼逃掉了,水匪也走了个精光大吉,死尸不管了,逃命第一。
天地双杀星只剩下七个人,无力追赶,也不敢追,死伤极为惨重,救死扶伤忙得不可开交。
“他是我们的人。”地杀星说;“总算证明怨鬼不是你符家的人,不然……不然……哼!”
“你胡说些甚么?怨鬼是我家的人?”符晓云跳起来:“我回京都没几天,认识不了几个人。那个怨鬼那天在金川门外,乘我和你们打交道时,用棍内的毒针暗算我,我找他算帐找了好几天,你……”
“你最好不要妄想回京都结交匪类,暗中培植实力图谋不轨。”天杀星冷冷地说,转身离去。
图谋不轨,正是锦衣卫查缉的目标,不论是否有嫌疑,镇抚司都有权定案。
有不少内庭贵戚名豪,外庭的高官大员,都是栽在这莫须有的罪案,而被抄家灭门的;甚至有几位亲王郡王,也被绝世人屠坑了。
天杀星离开救助伤者,书生走近取代了天杀星的位置。
“要不要我向你道谢?”书生笑吟吟盯著李季玉:“我留意你许久,精明机警很了不起,泼赖的打法可圈可点。那天在莫愁湖我就知道你是个人才,所以……”
“谢谢夸奖。”李季玉呼出一口长气:“我在江东门打架,很少被打得头破血流,皮粗肉厚禁受得起打击,这是我称豪少人物的本钱。
近来真是霉透了,祸事接二连三,今天没被杀死,大概要转运啦!符小姐,我陪你回城,好吗?请你便饭,聊算谢你救命的恩情。”
“你不能走。”地杀星叫:“快!帮我们救助受伤的人善后。”
“我也受了伤。”李季玉大声拒绝:“右胯挨了一脚,背心挨了一棍,你以为我是铁打的人?回城要走二十多里路,我得先到观音门镇雇轿子。”
“你敢?你……”
“我不是你们的人,我不听你的。”李季玉口气强硬,不顾后果:“你的人死伤,不关我的事。”
“陈忠,你要恩将仇报吗?”书生摺扇一伸,挡住了要冲上的地杀星:“李兄再三申明,他不是你们的人,你们查封了他的栈号,逼他做你们的眼线,他没答应,在那家农舍我就听到他拒绝的话,现在他又说了。”
“不关你的事。”地杀星悻悻地说。
“他也救了我,这就是我的事了。”书生脸一沉:“他是我的朋友,你最好对他保持同样的尊敬。”
“李兄,我扶你走,看谁敢拦阻你。”符晓云扶起李季玉,架住他的右腋:“到观音门镇有三四里,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撑得住,走。”
隐隐幽香与爱洁少女的汗液味,令他心中一荡。
“我撑得住,拜托替我砍树枝做拐杖。”他脸一红,挣开架住他的有力小手:“右脚的确有点不便。贼人留下的刀,砍树派得上用场。”
“不要逞强。”书生说:“我也助你一臂之力,扶你一把。”
“哼!”地杀星一跺脚,转身离去。
北面山林中,突然传来不规则的怪啸声。
打算伸手扶持的书生,听到啸声目光落向啸声传来处。
“老鬼正向山下逃,逃向江边。”书生举步便走:“江边是绝路,他插翅难飞,我非毙了这老鬼不可。李兄,咱们城里见。”
身边没有人了,天地双杀星与同伴正在救护受伤的人。
“江边不是绝路。”李季玉说:“追上去也奈何不了怨鬼,老鬼的武功低不了多少。老鬼的同伴是江下游的水匪,江边一定泊有他们的船。”
“我一定要……咦!我……”走了十余步的书生,突然脚下失闪,像被草所绊,几乎摔倒。
在不远处替同伴上药的天杀星,恰好抬头向这一面张望,看到书生的狼狈像,眼神一动。
李季玉一怔,看出异状。
书生又走了两步,又几乎跌倒。
“他有点不妙。”符晓云脱口惊呼。
人影纷现,快速地上来了三个人。
领先的是贺二爷,腰间佩有剑。
“他中了怨鬼的毒针,毒发了,快救他。”李季玉高叫,认出抢上来的贺二爷是书生的同伴,话是向贺二爷说的:“毒可令人身躯软麻,经脉僵化,毒性并不剧烈。贺二爷,有这种解药吗?”
书生已被贺二爷抱住,另两名中年人左右戒备。
“老鬼的小毒针藏在打狗棍内,今天他使用齐眉棍,应该不是中了毒针呀!”符晓云是过来人,知道中针的反应:“快看他是否能说话就知道了。”
两个中年人左右戒备,气势慑人,像护驾的天神,用意是禁止有人接近。李季玉和符晓云知道上前相助,必定引起误会,所以不便接近。
“我们有解药。”天杀星向这里走:“贺二爷,要不要接受……”
双方显然熟悉对方的底细,所以那天在莫愁湖畔,镇抚司密探康福不敢在贺二爷面前撒野。
今天在农舍,书生出现挑衅,天杀星就不敢逞强。
“我们也有解药。”贺二爷脸上焦急的神情消失了:“我们已获得口供,这些悍匪是下游黄天荡的水贼,昨晚在江滨泊舟,上山不知有何图谋,并非怨鬼的同伙,恰好同仇敌忾临时结合行凶。老鬼已随同水匪下山,你们捉不到他了。”
三人带了书生,从另一面走了。
两位戒备的中年人,一直就虎视耽耽,随时皆可能拔剑扑出,严防有人拦阻,显然不信 任天杀星几个人,敌意相当强烈。
“我们也走。”李季玉低声说:“镇抚司的人都不可靠,须防他们认为有机可乘对付你。”
“你如果信任镇抚司的人,那就死掉一半了。”符晓云也低声说,不由他拒绝,架住他的手安置在肩背,抱住他的腰急急下山。
天地双杀星几次想拔刀跟出,却又一而再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