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旷的一片海上,一块长的像玉的石头无声落入水中,没有惊起任何波澜。像是特意把握好了力度,没有层层的涟漪回旋,没有朵朵浪花激扬,只是顺着深处死死沉了下去。虽然长的像玉,但终究只是石头。落入水中后,就不再光泽了。
封淡的手逐渐消失在水平面上,他在水下大大的睁开了眼睛朝天空望着,那流动的黑暗。他渐渐感到无力,意识开始模糊了,就快要不能呼吸了。但他仍然没有挣扎,只是始终微笑着,直到身体慢慢沉入了湖底……
那天突然下起了暴雨,水位极速上涨。风在这湖面上死命的吹着,河水不停冲刷河岸的土,泥土不停灌进了河内,水底下似乎也不太平,鱼类开始成群的游动,相互争着浮出水面。
天空突然开裂般放出一道巨大的闪电,接着是震耳的轰声,持续很久。封淡被震醒了,身体有些麻木,脖子十分的酸痛,他感觉有些异样,才发现自己睡在地板上,并且身上全湿透了。
他想起来了他是掉进了河里,难不成那湖上真有什么妖精。外面还是风雨交加着,可是已经感觉昏迷了很久了。他慢慢挪起了身子,朝鸿晨的房间走去。
他轻轻推开了房门,窗子被打开了,里面先是迎着一阵狂风,窗帘胡乱的在书桌前纵舞,桌上的老式台灯灯芯还有些余光,也是刚刚关闭不久的。床上并没有人,封淡握紧了拳头,眼瞳微微放大,他跑到客厅,“鸿晨,鸿晨!”
回答他的只有房间里的风声,他跑回了房间,发现微红的台灯下压着一封折叠好的信。他有着不好的预感,他小心抱起台灯拿出信封。封面很简约,就只有“给封淡”三个字。
封淡有些慌张,缓缓扯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一行字。
“家业出了些变故,父亲垂危,今需速速前往,看你病了没有打扰你,好好养伤,留了一笔钱在我们常去的那家银行,密码只需你的钢笔出面即可,切望保重。”
封淡折好了纸塞回信封,缓缓走回了自己房间。他打开了窗子,风卷了进来,他怅惘的望向黑满夜的天空,眼睛有些湿冷。
天上的云借着夜色互相迁徙着,他们时忽显一些斑白,但总是些冷色调的。直到初阳破晓,在云与云之间撕开了一条裂缝,暖色的光才照了进来,从封淡的脸颊一掠而过。
封淡光上了窗,他换上了学生服,拿起桌前的钢笔,将其别在了胸口,走过长廊,沉沉关上了门,他没等病好就草草去了学校:
他已经休学了一年,高一那年开学家里就出了变故,母亲早逝,父亲失踪。本地没有什么亲戚,一直是寄居在从小的玩伴鸿晨家里。先天性的体弱,在开学典礼那天因天气骤变受了些天寒,自此又多了个病根。他来学校和新生是没什么区别的。他虽然已经高二了,但高一的学业是丝毫未碰的。
他先是去了办公室,随着又和班主任一起出来,到了班上。这一路上引了不少新奇的目光。因为他确实是病的很明显,他的嘴唇十分惨白,毫无血色,眼神深邃无神,走路的样子却比成年人要更加稳重。他不曾斜过眼,只是始终目视前方,机械般走着。班主任先是让他站在一旁,站在讲台说了几句,封淡不在意也就没有听。后来全班人和班主任都看向他他才缓过了神来,木纳的走向讲台,每个动作都无时无刻不突显一丝慵懒,但更多的是小心,谨慎。
他仅仅说了句“同学们好”,当大家以为他接下来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向并班主任点了点头,走了下去。拎着书包自然走向最后一排,因为他的身子确实很高。
班主任有些尴尬,但也很快圆了场,招呼大家准备上课就自己走了出去。
大家第一眼可能都是注意到他胸口的钢笔,那样做工精致,却始终别在胸口,不就传开后这已经成为了他在这个学校的名片了。
起初大家一直在背后议论纷纷因为只要仔细看,不难看出钢笔上绣着的伊字。又恰巧封淡的前桌也是个姓伊的女孩,这样的传闻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前面的女孩叫伊生,性格也比较内向,很少结识朋友,更多的时间是终日的把头埋在底下闷闷的看着书。其实这都是表面,因为她也有些怀疑,对这些传闻将信将疑,她十分紧张,疑惑,甚至害羞。她不敢回头同他有些交流,哪怕只是递个作业,对她而言,封淡是块神秘的玉石,难以琢磨。她只好终日捧着本书,生怕被抓了把柄又遭了什么闲话。
而这只笔是母亲留给封淡的,笔上的伊字母亲也没好好和封淡解释过。总之母亲也十分重视,生前总是离不开这支笔,好像这支笔也是他人赠给母亲的。奇怪的是父亲不姓伊,这就更待考究了。
其实封淡生病未来学校的这些日子,也曾和校方有过矛盾。典礼那天,封淡发了病。眼神泛白,脸色铁青,他死死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这种情景吓坏了不少学生,当天就有不少新生转走。学校对封淡多多少少有些记恨,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封淡的学籍给撤了。
封淡是顶着鸿晨的学籍的,鸿晨休了学去了北京,至今也很少有他的消息。
封淡虽然少学了一年的课,但补起来还是十分迅速的,五个周礼拜就把高一全部知识点给拉了回来,还被提名当了生物课代表。
没过多久学校便开始分科了,伊生给每个人发了一张自愿文理倾向的表格,发到封淡的时候她停留了一会,她硬着头皮认真看着封淡,封淡起初在发呆,后来他看到这女孩的眼神起初有些吃惊,但也很快回了她一个眼神,对视了很久,伊生才把表格发给了他。封淡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在脑子回味了一会刚刚的情景。于是他拍了拍前面的伊生,这一拍可不得了,把伊生吓得不轻,但少年拍的很温柔,指尖的清香透过发丝传到了伊生鼻尖。伊生紧张的用手梳理耳旁的鬓角,“怎么啦?”
“喂,你选什么。”
“嗯?嗯……那个我选文。”
“好。”
第二天生物课代表选文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年节。
后来很多人都问封淡原因,但他都是避而不谈。而那些捕风见影的人呢,则又开始闲扯八卦。直到后来连班主任都忍不住问他了,他才回答:
“我喜欢坐在后面,怕是别的班没有她那样高的女生了吧。”
其实是有些牵强,但人家都已经认真的回答了,老师也就没有追问了。
封淡其实就是表面死冷,其实内心还是很温柔的,一直以来都是封淡在照顾鸿晨,没有封妈,鸿晨是要吃不少苦头的。
鸿晨走了,封淡就随便找了个学区房租着。每个晚自习下课后其他人跑完了,封淡才挨到最后缓缓走出教室。因为别人要么是家长接,要么是结伴走。封淡没有负担,也就不觉得匆忙。一个人踩着山地车在公路上就着路灯慢悠悠的骑着。
有时候觉得时间够早,他便是推着车子在路边缓缓走着,别人都还以为他车坏了。直到一天伊生的父母因为公差都去了杭州,没有来接。父母本是嘱托好出租车司机过来接的,可那天那个司机偏偏到半路被酒驾给罚了下来。
封淡慢悠悠走出校门,看见马路边只有伊生孤零零的双手抱着膝盖蹲在马路边。他内心有些触动,但冷艳的外表不允许他这样多管闲事。他其实还是放下了架子,把车子推到了伊生旁边。
“抱歉山地车不能带人。我,正好车坏了,你家很远的话,先来我家,我找个车送你回去。”
少年的话轻轻落在伊生耳边。伊生有些吃惊,她站起身来,十分别扭,“嗯……谢谢。”
少年推着车和伊生并排走着,俩个人的身影渐渐随着绵延不尽的路灯一并消失在这一个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