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一天的课程结束了之后,管家爷爷为他争取到新的自由时间里,小少爷开开心心地来到了车厢的外边。他蹦蹦跳跳围绕着营地的一侧兜了一圈,浑身上下还是散发着一种无力的感觉,不过感冒嘛,他也没太在意。
就在这样漫无目的地释放了一些今早的晨练以来仍携带着的兴奋情绪之后,他走着走着,却突然之间有些迷茫了。
以前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人帮他安排好的……虽然他也一直在为这一点而烦恼,过程中他也并不觉得怎么愉快,但总归还是给了他一个目标。而直到今天到了他真正可以决定一些东西的时候,选择权利交到了他的手上的时候,小少爷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突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他望着远处天边几乎一成不变的荒野和夕阳下赤炎般的天空,兴奋的情绪渐渐低落下来。
远处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大喊大叫尖叫着玩耍,而他却孤独的站在这边的一角认真的思考着原因。
老管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的,怂恿着他:
“少爷,要不一起过去跟那边的孩子认识一下,一起玩一下也行啊?”
小少爷又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才别扭的回过头说:
“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管家爷爷!”
老管家的表情也非常无辜。他还特意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重新认真地说:
“我没有在开玩笑哦,少爷。”
“管家爷爷真是的,够了!”
仿佛被他的话刺激到的小少爷跺着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才从沉思中醒了过来,开始往回走去。
打开车厢的门,又关上……
就这样,今天小少爷第一次得来不易的自由时光只是在无聊的外边散步走了两圈之后就草草结束了,小少爷也气鼓鼓地回到了车厢里面。
身后的老管家只能看着车厢被关上的门,无奈长叹了口气。
回到车室的小少爷坐在床上。家庭教师伯利在上完了课程之后就回到他的车厢里面去了,他平时也很少从那里走出来。现在小少爷是独自一个人待在宽敞的车厢里,百无聊赖间之前无意中意识到的那个问题又浮现脑海——
他躺在床边扬起脖子,晃动着双脚。
怀着深深的忧虑……
——我这样浪费这难得的自由时光真的好吗?
——其他人除了工作和学习之外还会做些什么呢?
——其他人又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呢?
他很好奇。之前的生活除了足以填满一整天的各种贵族学习外,就是跟着爷爷或者父亲拜访好友、野外狩猎、参加宴会、购买珍藏、去到大剧院欣赏歌剧……
身边除了兢兢业业的仆人们外,他好像还真没有在日常的生活中有交流地接触过其他的人……对于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工作,还有他们的情感、喜怒哀乐……
也全都来自在马车车窗、城堡上的眺望、旅馆阳台或者栏杆后掠过的匆匆一瞥……
他好像对此一无所知,连想象一下子都觉得一片空白……
他又躺在床上思索了一会儿,不仅没有答案,反而让脑袋更加昏沉了。
他坐了起来,忽然想到——
干脆练习一会儿斗气吧!
于是甩开了那些复杂又令他困惑的问题,端坐着开始沉浸进去,开始锻炼了起来。
在内部的以太中——
他让斗气在【第一战斗部】里面循环壮大着……
相比起其他的战斗部,【第一战斗部】严格来说其实不算战斗功能部,更多的提供的是锻炼斗气和使用提取斗气的中心,有点像生命的心脏。正好它也是处在人体最宽厚的躯干部位,和物质上的心脏重合,不过它是在以太界就是了。
这里是孕育斗气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水源地。最在他照着最初的符文循环过几个周目之后,在调节着斗气的一些线路上的细节的时候。突然他想到了之前威廉先生也有给他一册完整版的【第一战斗部】的符文图示,便从床边的柜子上翻了出来,鬼使神差地使他试着开始自己深化训练了起来。
他这几天锻炼后开始变得逐渐茁壮的斗气在他的对照下偏离了他已经熟悉的符印之路,在【第一战斗部】的范围里,他的控制下,岔出一道道更为细小的分支,开始“描绘”更加小巧而精细的符文路线。
由于【第一战斗部】相当平面他觉得进展还不错,如果是【第二战斗部】那种立体的符文他肯定不敢一个人调整的。
不过,在路过之前没有触及胸口的位置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能感受到斗气一种奇怪的扭曲和震荡,就好像“视觉”上总会被模糊了一下一样。
不过小少爷目前还未感受到任何不适的感觉,所以他也就先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进行着拓展。
就这样锻炼了一会儿之后,【第一战斗部】的符文变得更加“华丽”“完整了一些了,也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他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进展得不错?
紧接着,他能开始感觉到与之前同样但相比之下更微弱的灵肉结合的感觉,他都已经快要有些熟悉这种感觉了……不,等等……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胸口最初那个发出震颤的模糊位置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一股强烈的斥力,就好像把原本灵肉结合的程度在他辛苦进了两步之后又退了三步——这样意外的发生,让小少爷慌张起来,他或许不该自己一个人训练的,威廉先生也跟他说了不要训练太!
但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变化其实也都只是发生在一念之间,他甚至还来不及在心中升起恐惧,随着“瓮——”地一声长鸣耳边的噪音仍在回响,意识就已经回到了现实。
他赶紧用手触碰着身体上下,又沉浸精神进入其中检查……好一会儿才将信将疑地睁开眼睛来,好像…并没有什么后果……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成功了?还是失败?
他沉浸思绪到以太中去,看到的确是是继续在缓缓运转的【第一战斗部】,并无异样。
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高兴,不过实际上比起高兴来他更多的还是担忧。
在之后的反复确认过了之后,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还是明天让威廉先生看看吧!
谨慎地这样考虑着。
不过——
目前看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小少爷站起身来,决定以后不熟练之前还是不要做这种冒险的事情了,那些可能引发后果的想象和恐慌就算现在稍微回忆起来都还会令他后怕不已……
直到天黑后老管家来呼唤他晚餐……
兴奋、充实而又迷茫的一天就在最后的一点心有余悸中这样过去了。
…………
…………
第二天一早,早上早起的人们从营地上漫步起来,在这片干燥的荒寂上抱怨着,老管家也混在人群之中,在这里这个时候就能看见太阳升起了。
他其实也在心底跟着这些旅客们一样有在悄悄咒骂着这里的鬼天气,当然在小少爷的面前他就不会这样做了。
安排了早上仆人们一天的任务,走进车厢中去叫醒小少爷的老管家哼着歌,让开了守卫,重新推开了少爷车厢的门,准备把端来的水盆放在架子上的时候,他抬起头来,水盆掉在了地上——
眼前的一幕让他大惊失色、脸色煞白,只见原本熟睡在床上的小少爷似乎正非常痛苦的挣扎着——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的心脏在那一刻都仿佛停滞,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冲上前去扶着小少爷呼喊出声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探着他的小额头,入手变成了一片滚烫。
后面的仆人似乎也听到了声音不断的涌入,他惊慌失措的把少爷先交给仆人,并让他们呼唤来医生,然后自己跌跌撞撞迷迷糊糊地跑了出去,说是自己去找威廉大人说一声并请假去了。
但等他没过多久就跑回来的时候才终于冷静了下来,井井有条的安排着立刻检查、治疗小少爷的方案。不过他也怒不可遏,因为之前他慌慌张张去找到的威廉骑士竟然没有同意他的请假,他看着如今躺在床上虚弱到令他心痛的小少爷,这个时候,还是深深为那些战士们的顽固与死板火冒三丈的。
但他也拜此怒火所赐,终于总算从那种惶恐中冷静了下来——
在仆人们的服侍下小少爷喝了一点水,用凉毛巾不断换着覆盖了全身裸露出来的肌肤,他现在似乎精神变得好了一些,也睁开了眼睛。他扑了上去,心疼地问道:
“少爷,您没事吧!”
得到的是虚弱的点头,然后他看着少爷终于清醒过来的样子长叹了口气之后,这才絮絮叨叨的陪他聊起了天来,也告诉了他威廉并没有同意他的请假的事,但他同时立刻说道:
“别理他,我们今天就不去了。”
反倒是让还在咳嗽的小少爷安慰起他来,小少爷坐了起来,坐在床上穿起了衣服。
让老管家大惊失色:
“少爷,您干吗!”
“去、去参加训练…”
老管家焦急地过来搀扶着她:
“今天您就好好休息吧……我会再去跟副团长阁下说一声的。”
虽然老管家他完全能理解这些战士们风雨无阻的品德要求,但千说万说道理虽然没错,只不过到了小少爷身上他却还是受不了了,想要大闹一场!更何况现在少爷烧得如此严重!
就在老管家打定主意今天不管怎么样都要让少爷好好休息的时候,老骑士这时在后面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对着那位大人的不满又涌上心头,皱起了眉头。
威廉则仿佛眼里没有别人,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少爷的模样表情凝重,径直走过去给小少爷检查。
却惊讶的发现这些天小少爷好不容易锻炼出来的斗气竟然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大半!
“你做了什么?”
看着还算睁着眼睛清醒的小少爷,威廉急促地提问。
小少爷也惊慌地看向严肃的威廉先生,下意识的回到:
“没做什么!”
然后他心头一震,这才想到了昨天进行的自行的训练,心中开始慌张了起来,难道自己昨天还是做错了什么?并紧张地如实的说道:
“是因为……我昨天自己后来还做了一些训练吗?”
“具体是什……”
他的手重新搭在了小少爷的身上试图仔细分辨着,但话还没有落音,努力在仆人的搀扶下站在起来他面前的小少爷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在一旁本就担心的老管家吓得心脏又漏跳了一拍,然后心急如焚地扑了过来,不过威廉已经率先先扶起了他,手搭在他的后背正中。
全力凝神运转斗气,整个营地都仿佛处在他的指掌之中,但他全部凝聚到面前的这个孩子身上——
脸上少有的情绪惊讶、奇怪、疑惑不解的神情才一一一闪而过,最终演变成为一种可惜。
在之前跟这位老仆讲过的闲谈中——木桶原理。
他原本以为会在某个极少见的地方才能发觉到这个孩子的短板,但没想到——
“以太残缺……”
他缓缓呢喃着——
没想到的是,他的以太本身就是带着缺陷的以太……
他的桶本身就是在最底板上就穿着漏洞的桶……
——脸上的表情渐渐回归平淡。
与跑过来的老管家把小少爷交给他,说出这个少见单词的威廉脸上,只剩下眼神深处还残留的一抹淡淡的可惜。
“老师……我是怎么了。”
虚弱的小少爷重新抬起了自己无力的小手,试图抓住他,诧异地询问着,“是不是我训练出了问题……要怎样修复?我现在就能做!”
老管家也在一旁紧张兮兮地盯着看面前的老骑士。
在他们的注视下——
威廉面无表情,对视小少爷期望的眼神,摇了摇头。
岁月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些痕迹的,老人特有的那种略微干粉发白的嘴唇在此时稳定地上下拨动。
耳边传来呲呲声响——
如玉盘乱珠般的词汇艰难才串成了一道句子——
“……少爷,不是的……你没有天赋。”
——他在这个车厢里如此这样宣告着。
小少爷怔怔地听着这句话,然后在老管家的怀抱里逐渐睁大眼睛,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他的视界发白、身体变得又冷又重、耳边传来犹如百米高空垂下的铜锣轰然作响,散落一地……
最后伴随着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他彻底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