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婉第二日一早就去了善堂。而汴州城里的善堂管事竟是昔日的牙行成六。而贺嬷嬷和另一个嬷嬷管着善堂内的杂事和调教规矩。
“姑娘,汴州城内善堂里头的孩子都是其他善堂里挑选出来的,有一些是梁爷还有奴才每年下去各个善堂巡视时挑出来的。这里头前几年属下和贺嬷嬷还往京中的高门大户送些进去,如今年景尚算好,孤儿少,属下就没有再向京中送人。您来的刚刚好,您看看现在这一批可能送进梅园中。”成六引着杨文婉穿过门面的三层阁楼进了园子里头的一排后罩楼。
“见过姑娘。”贺嬷嬷并着另一个嬷嬷带着四十几个孩子齐齐向杨文婉行礼。
“这里这些孩子都是五岁到十岁之间,贺嬷嬷二人已是调教了一年多了,性子都还算沉稳。”成六跟在杨文婉身后。
“姑娘的衣服料子真好看。”杨文婉正向前走着呢,突然被一个小姑娘拽住了衣裳“我不要的,我只摸摸。”
“这就是你们说的规矩?”杨嬷嬷立刻上前拍开了那个小女娃子的手,将杨文婉牢牢护在身后。
“贺嬷嬷没告诉你们这位是主子?主子的物件儿也是一群下贱坯子能攀扯的?”杨嬷嬷怒目看着成六。
“我不是下贱坯子,我不是,我有爹娘,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那个看着七八岁的姑娘顺势哇哇大哭起来,倒是惹得边儿上的几个姑娘都红了眼眶。
“曾经五公主夺了我的马车,让我走路回家,第二日五公主便被罚了禁足半年。”杨文婉满眼不屑地看着在场的这些孩子和成六“你觉得你们拿什么和皇帝的女儿比?既是有家,那便不是孤儿?成六,贺嬷嬷,胆子大了许多啊。”
“回姑娘话,成六不敢,这里的孩子都是各个分堂送上来的,属下立刻去查她是哪里送来的。”成六立刻跪在地上。若说别人不知道,成六还是多少听贺嬷嬷说过,这位四姑娘六七岁时就已经不拿人命当回事儿了。
“年纪大了,脾气也大了,若是查出来这个姑娘有家,是那个善堂管事私自送了他过来的,那就都不要了。若是再有不服,就都让他们闭嘴吧。”杨文婉眯了眯眼睛看了眼贺嬷嬷。这个女娃若是真的已经学了一年多的规矩,凭贺嬷嬷的手段只怕是她早就扒了层皮去了。
贺嬷嬷心中一咯噔,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出京城,梅园里的嬷嬷就都死了的消息。而且方氏如今还人不人鬼不鬼的一个人在苏州府呢。“啪叽”贺嬷嬷跪下就开始对着自己的脸左右开弓“老奴有罪,老奴说了谎话,这里头有七个娃子是成六爷十几天前刚送来的。”
“哦?成六,你都成了爷了?梁川倒是够重用你的。看样子我是这几年懈怠了江南这边儿了。”杨文婉拍了拍手,让暗侍进来了“将成六爷绑起来,他的嘴舌已经不会说真话了,废了吧。”
“别别别,四姑娘,这十几天前送来的这七个都是梁爷寻到的旧家仆的后代。梁爷想送到京城去让您帮着看管起来。是小的自作主张,给梁爷想了这么个法子,请姑娘恕罪。”成六半跪在地上。
“噗,梁爷?一个外门家仆居然在主子面前称爷?”杨文延直接抽出身上佩剑捅了成六的肩膀一剑。“看样子我们家四姑娘六年前在江南对梁家和沈家的施舍都成了他们不要脸的理由了?”
原还在哭着的几个姑娘瞬间都止住了泪。
“成六啊,我六七岁能给梁川和沈彰一条活路,我十三四岁就能让他们都死无葬身之地。我,是世袭罔替杨国公府的嫡四女,更是杨家下一代家主。你和你主子不是最擅长利用人么,你猜我如今想什么呢?”杨文婉看着成六额头一直在冒汗,就冷笑了笑。
杨文婉这一日就没再去贵音坊,就由着成六流着血陪着自己查看了账簿和花名册,直到成六失血过多晕厥,杨文婉这才让成六回去休息。而善堂的地上到处都有成六流下的血迹,杨文婉就命那几个后送进来的孩子每一寸都不落地收拾干净。那个小姑娘原还想哭叫,被杨嬷嬷几个巴掌扇地闭了嘴。
次日一早,杨文婉刚睡起,绛珠就告诉杨文婉,那个成六自夜里醒来起就跪在门外,已是发烧晕厥过去两回了,还是跪着。
“那就由他跪着吧。今日继续巡视善堂,我要瞧瞧这些成日里白吃白喝养着的孩子都在干什么。”杨文婉让绛珠给自己梳了个垂鬟分肖髻,看着倒是温和了许多,可谁知杨文婉又是穿了一身大红色襦裙,裙边用金线绣大朵大朵的牡丹,整个人凌厉的气势非但不减反而又增了几分。
今日再进善堂,这善堂里头安静极了。不过杨文婉再看这些孩子学习认字和礼仪时,发现昨天那个女娃子不在,便问起了贺嬷嬷。
“那个姑娘说她今日起了烧,不能来了。”贺嬷嬷为难地看着杨文婉。
“我这里名字叫善堂,就真把我这儿当白吃白喝的善堂了?她病一日,一日不得给饭食,病两日,就饿她两日。当我的钱是海水涨潮飘来的?”杨文婉似笑非笑地睨了贺嬷嬷一眼“若兰姑姑,您可真对不住这先皇后宫里管事大姑姑的名头。以前在梅园里头的横眉竖眼都是对着我们这些主子的?”
贺嬷嬷竟是心里一鼓。自己竟然被这六七年不见的小孩子唬住了。
“杨文婉,你这拿腔作调的本事但是见长了。”杨文延自善堂一出来就阴阳怪气地说杨文婉。
“你怕是不知,我是真的打算杀了成六立立威的,可我又算了算,还不如拿成六换了梁川为奴吧,这样做买卖还能划算些。这我才留了他一命。”杨文婉嘴角向上勾了勾“走吧,回清心园。”
“姑娘,成六又在外头跪上了。”绛宝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这是放开无赖了?”
“跪着吧,便是跪死了又与你们无关。他跪在他主子的园子里头,便是跪死,有你们什么事儿?”杨文婉拿出绛珠绛宝整理了两日的账本儿看了看。
“姑娘,账面倒是没什么问题,成六在这银钱上头倒是个实诚的。”绛珠难得替成六说了句话。
“那是因为他觉着这善堂的主子是他主子可不是我,明白了么。他实诚还是奸诈那都是对着他自己主子的,我一个外人理会不着。”
就这样过了好几日,成六的伤周而复始地崩坏,他才终于撑不住了,不来清心园跪着了。而当日下午,梁川带着常平常乐就来了清心园。
“四姑娘。”梁川见到杨文婉就在轮椅上行了半礼。
“梁川啊,十年之期不必等了,将你手中善堂和贩盐两条线路都交还于我,咱们就两清了。就当七年前我救了你与沈彰的事,了了。你如今手中所有能调动的银钱可以拿走一半儿,当做补偿。”杨文婉见到梁川就当着众人的面儿直截了当地摊牌。
“杨四姑娘这是何意?”梁川抓着轮椅扶手的两只手因着用力太猛范了白。
“没什么用意,只不过这六七年间没有过问,你的野心和胆量都长到了我无法控制的地步了。而我这个人,既不喜欢被人当傻子利用,又不喜欢手底下的人不听话,你说我能怎么办?”杨文婉冷哼着看着梁川变了脸色。
“杨姑娘既是如此,就不能怪川了。川过几日就来与您交接。”梁川说完竟是不服气地要走。
“对了,沈彰如今是杭州城刺史了吧?这官职有一半儿也是我给的,你说我收回还是不收回?”杨文婉轻悠悠地拿起绛珠刚刚沏好的茶。“还是干脆算了吧,养蛇千日终被反咬,干脆一次让你们都死了算了?赤鸢和沈彰第二个儿子还没过周岁呢吧?可惜了。”
“杨姑娘究竟想要干什么?”梁川又调转轮椅满脸颓丧地闭眼问。
“咱们合作了七年,也还算愉快,既然是要散伙,我劝你还是和我好聚好散的好。”杨文婉说完这句话就先出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