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食都用过了,甲三倒是带着地契回来了,带回来的居然还有个牙行的人。
“爷,您也别怪这位爷,是小人求着这位爷带小人来的,您瞧您既是买了地买了阁子,总是要人的吧?小人现今手里头光这半大的小子姑娘就有几十人,您家这位姑娘年岁也小,您瞧着,咱家这些个姑娘都是能干的,吃的少,您也买几个,给个好去处。”牙行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
“这汴州虽是遭了灾,可我瞧着也不至于卖儿卖女啊,不过是春汛一时罢了,待水退了,不就没事儿了?”杨家三叔看着牙行的人纳罕地问出了声儿。
“这位爷,您是外地来的,您不知。早在春汛之前,咱们这汴州城已是寅吃卯粮,四处借粮吃了。苏州府去年税收又加了一成,还收开了人头税,家中孩子养的多的早已是能卖就卖了。若不是黄河决了堤,这黄河里头不知要飘起多少婴孩儿了。”牙行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哎,我这牙行从去年起,就断断续续有人送钱给我将孩子送来我这里。可我这里又不是善堂,便是能收了一天两天,也支撑不起一年两年啊。多少好人家的女儿都被送到了贵音坊,也幸得贵音坊虽是个青楼妓坊,里头的老鸨却是个好人,没让那些个八九岁的孩儿接客。可我们又能支应几天?”
“汴州刺史为何不上奏?”
“上奏?原我们汴州是汴州,不归在江南十四州中的,原理儿苏州府是管不得咱们汴州府的。可咱们汴州府归梁州府管啊,这梁州府府牧与苏州府府牧那都是一丘之貉!说什么都是为了咱们大魏,这边疆将士们吃穿用度哪样不是税收。我一个小小的牙行,我们管不着边疆战士如何,只知道,我们要活不起了。”
杨文婉暗中叹了口气。嘉武帝在位三十多年,将自己的儿子都熬成了垂垂老者才离世。可就是这个在位三十余年的皇帝,冤假错案,贪污受贿,妄杀忠臣,真的没做过几件好事。嘉武帝在后十年里更是变本加厉迷恋长生不老之术,若不是三皇子出手稳定了朝局,只怕是大魏不知要动荡多少年。
“你那牙行在哪里?带我去看看。”杨文婉说完也不等牙行的人还要说些什么,就让杨嬷嬷拿了披风起身向外走去。
原来这牙行居然是离自己买阁子那里极近,难怪自己前脚买了阁子,后脚这牙行的人得了信儿就缠过来了。牙行在那阁子后面的一条街,不过是个两进出的小院儿,一踏进这院子就能看见不少的四五岁的姑娘在浆洗衣物。再向内走走,大些的女娃娃在教小一些的女娃子规矩,而后院里居然是二三十个小子,在练些拳脚。那院子的墙上居然还有些个大字。院子虽是不大,却着实是齐整的。
“也不瞒着爷,咱们要是没有梁爷,只怕是这些个孩子我也养不活到今日的。”
“梁爷?”杨文杰挑了挑眉。
“对,就是小爷您买阁子的那条街最里头的那个园子。那园子里也还有不少的孩子。咱们都是梁爷隔三差五的救济些个吃食,勉强养着这些个孩子。”
杨文婉如今的心思倒是没在那位什么梁爷身上,只是要想想这些个孩子要怎么办。总不能下一趟江南回去的时候带着百八十个孩子回去吧?莫说是祖父了,怕是京城里头顺天府就得找到杨府去了。
“二哥,你让他把六岁下,十二岁下,十八岁下各有男女多少今日晚间之前报个数去咱们那儿。顺便你问问他家中几何,可还要做这牙行生意?问的仔细些,我先回去想想法子。”杨文婉扶着杨嬷嬷的手就上了马车。
杨家养不起这些孩子么,养得起,可养不得明面上。梅园里头内院已是废了,外院也绝对不会那样安全。京郊外的燕县也养不下这样多的孩子。
杨文婉下了马车,刚巧碰到吕曦也从外头回来。杨文婉屈膝行了一礼,就头也不回地先进了客栈。
“这位四姑娘可真真是有趣。去,竹青,打听打听这四姑娘因为什么对爷这样冷脸?”吕曦这一上午什么旁的事也未做,净找成衣铺子买衣裳去了。
“爷,据说这位四姑娘极是偏爱俊俏男子,怕是爷长得不合四姑娘眼吧。”竹青对自家这位认得清楚,自家爷可真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心里的主儿。若是万一放在眼里心里了,逗个趣儿还成,可别招惹了人家。
“再浑说爷就送你去说书吧,你说的比那天桥儿下的艺人好多了。”吕曦一只脚踏进了客栈门后又转身退了出去。
竹青满腹牢骚的进了客栈。要不,找甲三打听打听?
若是将孩子留在汴州城,自己怕是得开家善堂,不然这些个孩子怕是逃不过被买来卖去的命。若是开家善堂,手中的银钱倒是够了,可这牙行的人靠得住么?若是靠不住自己可不是竹篮打水了?这些个孩子待长成几年,不论去到哪里干点儿子什么,都会是一把好手。自己缺孩子,汴州城内有,缺人,汴州城内却是没有的。
外头迟了一些回来的杨文杰在门口就遇到了杨文延。看着杨文延心事重重,杨文杰便转头先随着杨文延走了。
“你说七八皇子已经出发了,可七皇子单独走了?周卫呢?”杨文杰的眉扭在了一起。
“周卫与八皇子带着赈灾的物资在后头。而且,甲大来信说七皇子曾到过梅园寻咱俩,只是咱们已经不在梅园的消息就不知道他是否得知了。”杨文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怕的是他和咱们若是走到一处来,婉姐儿那点子秘密,怕是就白费心思了。”
晚间用饭时,大家都坐在一处。吕曦吃两口饭就盯着杨文婉瞧两眼,硬生生把饭桌上众人都瞧得没了胃口。偏偏杨文婉心中有事,只盯着自己的碗,由着杨嬷嬷给自己布菜。这一顿饭吃的杨文延脾气都上来了,放下碗筷就冲着吕曦说道“吕公子好大的家教,这男女七岁不同席,虽说如今在外头,有些虚礼就不必了,怎的就不知道非礼勿视呢?”
杨文婉抬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知道自己这哥哥又犯了哪门子的邪疯,就任由这二位乌眼鸡似的互相看着。
“杨四姑娘,你说我长得如何?尚算得英俊潇洒吧?”吕曦实在忍不住了。
“嗯,且算得,怎的?”杨文婉斜眼瞧着这位吕公子,这是怎么?跟自家哥哥比英俊?
“那就没事了。传言杨家四姑娘好美男子,我瞧着四姑娘这整日里都像瞧不见我这么大个人似的,就问问看,是不是四姑娘眼中的俊俏男子与我有不同之处?”吕曦居然拿出一把扇子摇了摇。一甩衣袖,回房了。
独独留下杨家四人你瞧着我,我瞪着你的说不出话。
第二日一早,还不等杨文婉叫人将那牙行的人带来,就有人说送拜贴来求见杨二公子与四姑娘。杨文婉看着这伶俐的小厮听他说什么梁爷与清心园原还纳罕了一下。杨文杰低头说道“便是那日咱们进去瞧见一个不良于行的男子的园子,那男子就是梁爷,那园子就是清心园。”
约好了见面的时间,杨文婉就匆匆忙忙回去换了衣裳,与杨文杰一道去了清心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