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左右,炊烟袅袅,墨色轻纱似飘向天空,被飞过的青雀划破,留下一抹蓝白丝线。
夕阳余晖下,给北镇铺上一层金纱,橘色的,粉色的,心动的,散落藏匿在金纱中。
黑骑士趴在木门前,尾巴时不时摇摇,眼神无辜地在地上滚滚,胖奶奶蹲在跟前,守着黑骑士,顺着它的毛抚摸,转眼间,黑骑士已经跟了胖奶奶十年,以前胖奶奶坐在地上,黑骑士守着她,现在换成她守着黑骑士。
张婆事先去找了午衍,同她说了温慎的情况,没想竟答应了。
温慎提着白箱,跟着小猴走上桥,软底刺绣鞋踩着松木板,吱呀吱呀作响,柳树扬枝,滑过温慎用独山玉钗盘起的头发。
杨柳扬枝,起风了,温慎将头发盘起,不可这样任由风吹乱发丝,实在是不礼貌。
冗长的街,夕阳落下,沙砾质的黑瓦和长满青苔的青砖浮现出来,这里上午是一个样子,下午又是另一个样子。
白院的木门半开着,透着猴子脑袋大小的缝隙,木门上深深浅浅的痕迹,木门旁贴的红对联却是整整齐齐,没一点残破,透着一股子旧意却又表露出干净的骨子,这里好像熟悉,却又陌生。
温慎盯着牌上“白院”两字发呆。想起了什么。
“这里应该有一棵梅树的。”
小猴站在跟前看温慎发呆,叫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发现,小猴先进去了。
木门半开着,温慎伸出手,指腹快要触到木门,门却被一阵风推开。
咯吱咯吱作响。
一股淡淡的神秘的花香似有似无。
一个男人就站在门内,就在她的面前。
男人头发不长不短,正好及耳,高鼻梁,带着银框眼镜,眉眼之间温润,却又透出一股子不沉世俗的凉意,像是寒冬的梅,冷冽又柔润。碰不得,更摘不得。
他穿着黑色的外套和黑色的裤子,手里拿着一本拇指厚的书。
温慎很少这么细致地看一个不相识的人,还是一个不相干的男人,隔着两米的距离,却想将眼前这个男人看透。
一瞬,烧红了脸。
“抱歉,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温慎声音不大,却如雨水滴落般轻灵清晰,她站在门外,一步也未曾跨越,教养告诉她,未经允许就不能进。
午衍愣,反应过来,脸上没有表情:“进来吧。”
“谢谢。”温慎提着白箱,提起裙角跨过门槛,小心的关上门,还是留着原先未进门大小的缝隙。
这是她的老习惯了,保持原样。
院内种了棵白玉兰,和房子齐高,枝尖托起白色玉兰,含苞待放,似一支支白玉簪子,盛开的玉兰,蕊心带一抹紫,散出芳香。
“跟我来。”午衍抛下一句话,拿着书走进房内。
温慎应一声,看来张婆已经同他说了,她保持一米的距离跟随其后。
大厅里,五个孩子围在一桌安静地吃饭,很乖,很可爱。
午衍带温慎来了三楼,一楼和二楼都有很多房间,只有三楼两个房间。
午衍干净的指尖拨动钥匙,打开门,里面一张木床,一张木桌,一个衣柜,还有一个向阳通气的窗,干净整洁,看来整理过了。
午衍是个细心的人。
午衍将手中的钥匙递给温慎,指尖轻触她的掌心,痒痒的。
温慎提着白箱,双手交叠,压下裙子,说:“麻烦先生了。”
“有什么事情就找我。”午衍留下一句话,转身下楼。
温慎把白箱放好,放缓步子下楼,因为是木制楼梯,踩上会有吱呀声,孩子们还在吃饭,怕打扰到他们。
白玉兰花下,午衍正看着书,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动书页,眼镜下低垂的眼帘,越发勾人心魄。
只隔一米,温慎瞧见他右眼尾下一点泪痣,浓密的睫毛低垂上抬,温慎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
不是心动的颤,而是心痛的颤,温慎总觉得他们在哪见过,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睡前,温慎想起临走前奶奶还摸着自己的脑袋。
“奶奶。”温慎声音很小,心中掩不住的愧疚。
“丫头,奶奶知道你担心什么,找到真相就回来,不管发生什么,奶奶都陪着你。”
“奶奶......”
“别怕,丫头,奶奶在。”
梦里,一双稚嫩通红的手握起火把,点燃木柱,燃烧起熊熊火焰。
温慎惊醒,一身冷汗。
望向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沾满了许家上上下下三十几人的生命。
这个梦缠绕了她十年,这些年里她一直就在深深的自责和悔恨当中。她害怕,却没资格说害怕。
十年之久,每日每夜重复着这个梦魇,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那个放火的人到底是不是她自己?
房门敲得突然,温慎还未来得及整理就开了门。
深夜,午衍还是穿着那身黑衣,门外的灯光微弱,正好打在他的脸上,把清晰又冷咧的轮廓现出来,他没戴眼镜,杏眼黑而深,眼尾下的泪痣又欲又纯,勾魂摄魄,喉结鼓动,汗珠滑落,散出浅浅的玉兰花香,还有压制而缓慢的呼吸声。
他看起来很疲惫。
午衍眼皮微垂,眼前的女孩穿着杏色木耳袖睡衣,头发蓬乱着,额头两边闪烁汗珠,脸色苍白,略显疲惫。
温慎回神,想起自己还乱着头发,自己乱糟糟的样子被人撞见,实在是不和礼数。
热气蒸腾,红了耳根。
“抱歉。”午衍大晚上来敲门,一定有事,“先生,怎么了吗?”
午衍瞥见温慎红得滴血的耳垂,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这样看着人家,难免会让人不自在,他的声音温柔而轻:“是午衍失礼了,夜里还来叨扰。”
他原来叫午衍,只听说白院里住了个教书先生,未听识姓氏,便一直先生先生地叫,虽合礼数,未带姓氏却也不周。
午衍站在她面前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尽力压制住自己的身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棠爷走了,眼前,只有这个丫头能治他。
眼皮不停覆住双眼,汗珠滑落喉结落进里衣,若影若现的锁骨和白皙的皮肤。
温慎低头瞥见他压制颤动的双手,发现不对劲。
“先生?”或是出于对病人的关切,声音压低糯糯的。
午衍心悸,一只手撑在门框上,还是倒在温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