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酒店的时候,老古才睡起,他从房门走出,呲了一口黄牙冲班澜笑,着实叫班澜闪着了眼。
老古上前亲切的打招呼:“班姑娘,昨天还睡的踏实啊?我这喝的到现在头还疼啊!”
班澜呵呵笑道:“谁叫你掺着乱喝,当然会头痛了。”
老古哈哈大笑:“难得遇见行家,当然要好好讨教下喝酒的门道,不然我这老脸可没多少能丢啊!”
班澜道:“喝酒图的是痛快,自己喝的高兴便好,管他丢人不丢人呢。”
老古接道:“不过班姑娘你也别怪我这粗人太直接,以后别在你那心上人面前喝酒,我见他昨天很不高兴呢。”
班澜道:“他不高兴不是因为我,是因为太吵。”
老古愣了愣,见班澜收拾好东西要离开,身后的岑寂一直不发一言,便嘱咐了两句,与班澜挥手道别。
岑寂一直在听他们的对话,因为他也很好奇,两人是怎么从拔剑怒张到对酒当歌的。
去找翟欢的路上,班澜忽道:“你就当我是块会说话的石头吧。”
“嗯?”
班澜望望天,道:“空山岭的传闻,难道你没有听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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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欢打着呵欠从屋里走出,一看又是班澜和岑寂,张口道:“何必呢?”
岑寂抑制住动粗的冲动,“……如果有别的选择,我们也不愿意叨扰你。”
翟欢瞅了瞅班澜,道:“噢,敢情昨儿个让这丫头搅黄了事儿,忘给你说了。难怪你一脸想抡胳膊的模样。”
班澜只把他的话当成饭后的饱嗝,出个气儿罢了。
翟欢见班澜把眼神挪到别处,呵呵道:“何必欠我银子不还,正好你俩去帮我讨了。”
岑寂蹙眉半晌,才道:“何必……是人?”
翟欢翻了翻眼。
岑寂问道:“他欠你多少,我替他还了。”
翟欢哼道:“我就要去拔他那铁公鸡的毛,干卿甚事?”
岑寂略一沉默,道:“那何必,现在何处?”
翟欢这次倒没为难他,“畅春苑。”
岑寂沉默。
畅春苑是最大的青楼。也就是说,那何必八成是个青楼女子。
正想着是不是假装去讨债,再自己掏钱帮那个何必还了。翟欢突然道:“银子讨回来的时候,顺便给我把人也带回来吧。”
岑寂只有彻底服从。
他点点头,转身朝外走去,跟在他身后的班澜蓦地开口:“我说姓翟的,人家到底欠了你多少银子?”
翟欢又困了,边打呵欠边道:“三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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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何必的时候,他正在跳舞。
班澜两手一抱,“翟欢的口味很特殊。”
岑寂知道她指的什么。
无论是熊三娘,抑或是何必,皆是倾国倾城的……男人。
何必舞跳得很好,所以他正带着一群同样舞跳得很好的男人,和着一曲《蝶恋花》,袅袅腾挪着。
岑寂看了一阵,见那舞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他按捺不住,出手了。
银子他出,人他抢,这样总可以了吧?
岑寂如此想着,手却在碰到何必衣袂的一瞬,何必消失了。
一个会武功又跳舞好看的人,轻功一定是赏心悦目的。
何必就是这样的人。
班澜搬过身旁的凳子,坐下后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看那两人过招。
岑寂抓不走何必,何必也奈何不了岑寂。
见两人拆了七八十招还未收手,班澜扭头,对一个练舞的男倌道:“去沏壶茶,他们打累了自然要喝的。”
男倌乖巧的下去沏茶了,班澜笑着点点头道:“比岑寂乖多了。”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岑寂边打边问。
“不跟。”何必淡淡道。
“三两银子我替你还了就是。”岑寂有些不耐烦。
何必突然收手,跳到七步之外,道:“今儿一小倌儿风寒,你替了他,我就随你去。”
岑寂忽觉一阵恶寒。
班澜笑倒在一旁。
岑寂指着班澜道:“她可不可以?”
何必摇头道:“清一色男倌,怎么能留一个女子?”
岑寂脱口道:“她哪里像女子?”
班澜笑意全失,冷冷地看着岑寂。
何必看向班澜,眼神意味不明。
班澜忽然发现,如果让熊三娘与何必站在一起的话,她倒更相信熊三娘能跳得一曲好舞。因为何必不跳舞的时候,俨然一个翩翩佳公子。
班澜看着何必站在那里,风姿俊逸,神清气爽。
她丢开手里的一把瓜子。
她有些无奈。她发现不论漂亮如熊三娘,俊逸如何必,她还是只喜欢岑寂清癯的侧脸,喜欢他鬓角几根不羁的乱发,喜欢他不大却深邃有神的眼睛,喜欢他身上散发出的沉默气息。
就像……就像一把重剑。
班澜很满意自己对岑寂的这个形容。不过眼下她一点也不想看那把“重剑”。
岑寂自知过激失言,看见班澜的表情瞬时黑沉如铁,只得十分勉强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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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三两银子跳舞,这恐怕将是岑寂这辈子最不愿意想起的事了。
一个人如果突然挑战一件生平从未想过的事情,大多的结果都是以惨败告结。所以岑寂舞起来的结果也只有一个,就是比板凳还要僵硬。
岑寂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可眼神让班澜的心冷了又冷。
她看的出来岑寂眼中流露的是什么。
他能坚持到现在没有放弃,因为他记得,记得温黙吟还在鹤翎宫。
他在忍,而让他忍的唯一原因,便是至今生死未卜的那个人。
何必终于看不下去了,“会舞剑吗?”
岑寂道:“不会。”
何必道:“你腰间是什么?”
岑寂摸了摸藏在外衫下的画影,道:“匕首。”
何必道:“你的武功是专攻暗杀的吧。”
岑寂点点头。
何必道:“难怪连个漂亮招式都没有,浑身像绑满了棍子。”
那又怎能指望人棍跳舞呢?岑寂无奈,他只能等着何必说一声“算了”。
何必的确说了,只是岑寂却欣喜不起来。
何必道:“算了,实在缺人,你接着跳吧。”
岑寂想何必总有看不下去的时候,况且他自己都看不下去自己僵硬舞动的胳膊腿儿了。
“跳不好,那就一遍遍的跳吧。”说这话的时候,何必正悠闲得喝着班澜适才吩咐去泡的茶,说完又扭头跟班澜聊了起来。
或许天下之大,除了岑寂,所有人都能和班澜聊得起来。
包括那半死不活的翟欢,跟班澜斗嘴的次数都比岑寂主动跟班澜说话的次数要多。
何必最终还是跟着岑寂去见翟欢了。
不过不是因为岑寂跳得过关,而是实在跳得差劲,差劲到伴舞的另外几个男倌几乎快要岔气累死。
岑寂跳不好,伴舞的就得一遍遍陪他跳。
看何必起舞的时候,岑寂并不觉得这舞很难。可当他自己跳时,他忽然很想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何必怎么样把自己的腰扭到那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的。
天下间很多事情都是如此,看起来简单异常,做起来却差之千里。
就好像很简单的一个抬腿,何必做起来便是舞动,而岑寂做起来,就是竖劈。
男倌们终于受不了了。
他们有说岑寂卡不上节拍的,有说岑寂回旋的时候不小心抽到他脸的,有说岑寂一碰他就不自觉毛骨悚然的。
耳旁聒噪了许久,何必只是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然后淡淡道:“走吧,不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