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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七章

有一天,王儒打来电话,李宝宝才意识到,来惠州已有半年时间。李宝宝问陈小雅:“咱们来惠州已经半年了吗?”陈小雅说:“混蛋,又拿我寻开心。”时间真是很奇怪的东西,有时长有时短,长短之间,全看人怎么使用它,植物人在床上躺十年八年,和一秒钟也没区别,李宝宝回想这半年的时光,鼻腔里全是面包的味道。

李宝宝问王儒:“你现在在哪里?”“我在临洮。”“你在临洮干什么?”“我来吃碗担担面。”李宝宝觉得此人真乃神经病,跑了上百公里就为了吃一碗面,吃完后又得往回走。李宝宝说:“你什么时候来惠州?”王儒说:“我先回趟家,以后再说。”

闲暇的时候,陈小雅习惯坐在门口的竹椅上乘凉,嘴里老是哼着同一首歌:“黄河的水不停流,流过了家,流过了兰州,月亮照在铁桥上,我对着黄河唱。每一次醒来的时候,想起了家,想起了兰州,想起路边槐花香,想起我的好姑娘。”李宝宝说:“想家了?”“嗯,你不想吗?”李宝宝说:“你就是我的家,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陈小雅笑了一下,说:“你难道就不想父母?”李宝宝说:“我爸有我妈照顾,我妈有我爸伺候,我放心着呢。”陈小雅说:“我就是特别想我奶奶跟小强,从上火车时就开始想,我都没好意思跟你说,怕你笑话。”李宝宝说:“我也老能想起你弟弟,我一瞧见那满屋子乱跑的蟑螂就想起他。”陈小雅笑道:“你缺德。”麦地南路有一家青海人开的正宗兰州牛肉面馆,陈小雅想家时就去吃一碗,吃完后更想家。

2010年,南非世界杯开幕,生活纵有再多的不如意,至少还有世界杯值得期待,四年一届,从不爽约。李宝宝只是觉得四年时间太久了,改为两年一次就更好了。李宝宝将客厅里的电视搬到工作区,一边做面包一边看比赛,有时候看得入了迷,经常将面包烤糊。李宝宝对陈小雅说:“咱俩好好挣钱,四年后我带你去巴西看现场。”陈小雅说:“有中国队吗?”李宝宝哼了一声:“你觉得咱俩能活着等到那一天吗?”

世界杯期间,李宝宝老毛病又犯了,脚痒难耐,买了个足球,买回来发现没地方踢,只好拽着陈小雅在马路边踢。陈小雅说:“我不会踢。”“我教你啊,很简单的。”“你就不能一个人踢吗?”“你见过一个人踢足球的吗?”陈小雅说:“那你去找于大飞踢。”李宝宝说:“于大飞去深圳了,说是准备在那边开分店,我是真没想到,于大飞大字不识,居然有经商的天赋。”陈小雅说:“那老杨呢?”“老杨去工厂上班了。”陈小雅有些奇怪:“他不好好卖包子,去工厂上什么班?”李宝宝说:“他去工厂找对象去了,你以为他挣钱去了?”

老杨找不到对象,愁坏了父母,老杨的母亲对老杨说:“建国,我一想起你的事,就整晚睡不着觉,你看你爸,头发一大半都白了。”老杨听到这话,羞愧无比,立志去电子厂找个女朋友,找不到就不回来。

可惜天不遂人愿,老杨在电子厂干了不到两个月就铩羽而归。这天李宝宝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却是老杨,老杨说:“过来接我一下。”“你在哪里?”“东平半岛。”“我说杨建国,你是不是喝多了拿自己当国家元首了?还要我来接你,你自己不会来吗?”老杨说:“我身上一分钱没有,走着来还是爬着来?”李宝宝说:“那你打辆车,到家了再给钱。”老杨怒道:“废话怎么那么多,我用得着你教我?我还欠人酒店的钱呢,人家不让走。”

李宝宝只得放下手里的活,打车去接老杨。李宝宝问:“你在东平哪个位置?”老杨说:“天华酒店。”“天华酒店?”“就是去大湖溪的那个十字路口,对面有一个村,叫油桃村。”李宝宝说:“那叫窑头村,还他妈油桃村,你怎么跟我们家陈小雅似的。”面包店隔壁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个读书的学生,那孩子每天放学回来后就站在楼下喊:“小鸡,开门,小鸡,开门。”过一会儿,一个年轻女子下来打开门,孩子便走进去。陈小雅很是奇怪,对李宝宝说:“李五碗,你说怪不怪,竟然有人起名叫小鸡,还是个女的。”李宝宝翻了个白眼:“人家喊的是嫂子开门,还小鸡开门,我他妈还芝麻开门呢。”

到了地方,老杨站在一家酒店门口,灰头土脸,满脸愤恨。原来老杨认识了一姑娘,情投意合,便去开房,俩人恩爱了半宿,相拥而眠。老杨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一看,姑娘没了,钱包手机也没了,就连桌上吃剩的半只盐焗鸡也没了,不仅如此,老杨还欠了酒店一百多块钱的套子钱和酒水钱。上了车,老杨满嘴婊子贱货地乱骂,骂了一路。李宝宝说:“你也算老江湖了,怎么被小姑娘摆了一道?”老杨咬牙切齿:“那小贱人一口一个哥,弄得我神魂颠倒。”李宝宝说:“德行,人家要喊你一声爸爸,你是不是准备把命搭上?”老杨哼了一声:“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为了能逗女孩子一笑,你能把自家祖坟扒了。”李宝宝说:“你从哪认识这姑娘的?”“酒吧里。”“活该,找对象找到酒吧里,你怎么不干脆去发廊里找一个?”老杨不吭声。李宝宝问:“这俩月你挣了多少钱?”“一分没挣到,还倒贴进去五千多。”李宝宝笑道:“真有出息,给人当了两个月的饭票。”老杨怒道:“有他妈什么好笑的?”

王儒来惠州时大约是八月份,李宝宝问:“哪天的票?”“明天的。”“你在家里还是兰州?”“我在临洮。”李宝宝问:“你不会又是去吃担担面了吧?”王儒说:“吃一次,少一次。”李宝宝说:“神经病。”

李宝宝对陈小雅说:“明天送完货,咱们休息一天,我得和王儒好好喝一顿。”陈小雅说:“混蛋,我想去看海你没时间,喝酒怎么有时间了?”

李宝宝打电话给王儒:“王兄,你到的时候,哥们恰巧在送货,你委屈一下,坐公交车过来。”李宝宝送完货回来,店里只有陈小雅一个人,“王儒呢?”“没见着。”李宝宝有些疑惑:“不对呀,按说早来了,火车站到咱们这儿,顶多一个小时呀。”陈小雅说:“他会不会找不到地址?”“不会的,他难道笨到这个程度?”“你打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李宝宝拨通电话:“姓王的,你他妈跑哪去了?”王儒说:“我在火车站派出所呢。”“怎么了?”“跟人打了一架。”

李宝宝赶到派出所的时候,王儒正扯着脖子跟两个民警理论,理直气壮,旁边坐着个中年男子,鼻青脸肿。事情倒也简单,王儒下了火车,被一帮摩的司机围住,2010年的惠州,到处是这样的摩的司机,跟公交车和出租车抢客源,横行霸道,肆无忌惮,经常对需要打车的顾客死缠烂打,令人不胜其烦。王儒从一大帮摩的司机中挤了出来,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车,这时又有一个摩的司机上来搭讪,王儒没搭理。公交车过来后,王儒准备上车,摩的司机开始拉扯,三拉两扯之下,公交车开走了。这下好了,王儒错过了车,干脆把行李往路边一放,揪住摩的司机就是劈头盖脸几拳头。

经过协商,李宝宝给摩的司机赔了两千块钱医疗费,才将王儒从派出所带了出来,王儒心疼钱,临走时转过头威胁摩的司机:“老东西,你最好求菩萨保佑,别让我在路上碰见你。”李宝宝说:“行了,你是不是又想进去蹲一年?”

一年没见,王儒依旧是一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老样子,一张黑黝黝的脸,往南方人群里一站,活脱脱像一群大白鹅中混进了一只乌鸡。李宝宝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莫名觉得亲热。

到了马庄,进了书店,陈小雅接过行李:“来了啊。”王儒看了陈小雅一眼,转过头问李宝宝:“这位是?”李宝宝奇怪:“这不陈小雅吗,你连陈小雅都不认识了?”王儒一脸震惊的样子:“这是陈小雅?你要不说的话我还以为天上的仙女下凡了。”陈小雅瞪了王儒一眼,笑骂:“真是一点都没变。”李宝宝笑道:“行啊王儒,就凭这拍马屁的功夫,以后不愁找不到女朋友。”

过了一会儿,老杨和于大飞也赶了过来,寒暄过后,李宝宝说:“这么的,咱们找个地方吃饭,边吃边聊。”老杨说:“我知道一家主营潮汕菜的饭店,四星级,嘿,您猜怎么着?那味道那叫一个地道,难得李老板请一回客,大伙就别跟他客气。”李宝宝说:“王儒,你觉得怎么样?”王儒说:“惠州有个西湖?”老杨说:“你怎么知道?”王儒说:“一自坡公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读书人岂能不知苏东坡?知苏东坡岂能不知惠州?知惠州岂能不知惠州西湖?”老杨说:“瞧你那德行,还读书人,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呢吧。”转头对于大飞说:“于总,你见过这么丑的读书人吗?”

收拾妥当,一群人浩浩荡荡奔往西湖。《冷庐杂识》中说:“天下西湖三十又六,惟杭州最著。”南宋诗人杨万里说:“三处西湖一色秋,钱塘颖水与罗浮。”明朝才子祝枝山说:“九州之内西湖三,一在杭,一在颖,一在惠。”由此可见,全国最出名的三个西湖,分别是杭州西湖、颖州西湖和惠州西湖。

八月的阳光透过柳树的枝叶,在苏堤上撒满了斑驳的光点,每当有风吹过,光点就开始起舞。王儒问:“这就是苏东坡修的那条路?”李宝宝说:“是。”

苏东坡四十五岁被贬黄州,五十九岁被贬惠州,六十二岁被贬海南儋州,宋徽宗时获大赦北还,途中病逝于常州。苏东坡被贬黄州期间,写下了《赤壁赋》、《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等千古名篇。苏东坡在儋州时也没闲着,他培养了海南岛第一个进士,当时他手底下有一个学生,叫姜唐佐,苏东坡在姜唐佐的扇子上题了两句诗:“沧海何曾断地脉,珠崖从此破天荒。”并鼓励他说:“异日登科,当为子成此篇。”姜唐佐没有辜负苏东坡的期望,就在苏东坡北归后不久,他就举乡贡,成为海南岛第一个举人,而此时的苏东坡,已经与世长辞,他再也没有机会为学生补上后两句诗了。后来,姜唐佐辗转找到苏东坡的弟弟苏辙,苏辙一声长叹,补了两句:“锦衣不日人争看,始信东坡眼力长。”

苏东坡在惠州三年,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侍妾王朝云,此时的苏东坡已年近花甲,运势转下,难再有东山再起之望,王朝云始终如一,跟随着苏东坡长途跋涉,来到了被称作瘴疠之地的惠州。北宋绍圣三年,王朝云病逝于惠州,终年三十四岁。苏东坡依照王朝云生前所嘱,将她葬于栖禅寺松林中东南,与大圣塔相对。后寺僧建亭于墓前,曰“六如亭”。传言王朝云仙逝后好长一段时间,人们经常会看到一位身穿长裙怀抱琵琶的女子在松林下弹奏琵琶,翩翩起舞,因此,人们把朝云墓叫做还魂地,六如亭又名还魂亭。惠州人视王朝云为婴儿的保护神,每年清明和王朝云的忌日,都有人前去拜祭,900多年来,香火从未断过。

苏东坡是个天才,诗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与辛弃疾并称“苏辛”,散文与欧阳修并称“欧苏”。书法方面,“苏黄米蔡”北宋四大家,苏东坡排第一。绘画方面,被称为北宋“湖州竹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哲学方面,是当时关学、洛学、蜀学三大派中蜀学的领导人物。苏东坡一生写了两千七百多首诗,三百多首词,四千八百多篇文章。中国历史上牛逼的文人多如过江之鲫,但牛逼到苏东坡这个程度的,绝无仅有,堪称最牛逼。

王儒感叹说:“苏东坡这样的人物,不管走到哪里,都为本地添光彩,像你我这样的,走到哪里都一地鸡毛一塌糊涂,我刚下火车站,就跟人干了一架,唉。”李宝宝灌了一口啤酒,将嘴里的烤鱼顺下去,说:“都是俩肩膀扛一脑袋,谁怕谁啊。”王儒说:“你敢跟苏东坡比?”李宝宝说:“有什么不敢的?”王儒说:“你拿什么比?你哪方面比苏东坡强?”李宝宝看了一眼陈小雅,说:“我女朋友比他女朋友漂亮,怎么样?”

谁也没想到李宝宝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大家一时都无话,谁也不敢说陈小雅就一定没王朝云漂亮,毕竟谁也没见过王朝云,那时候也没照相机。李宝宝学了很多拍马屁的本事,没地可使,就一个劲儿地往陈小雅身上招呼。陈小雅脸红了,说:“李五碗,你是不是喝多了?”

几个人从中午直喝到日落西山,一共喝掉一百瓶啤酒,看得烤鱼店的老板娘目瞪口呆。老杨说:“散了吧,明天还要做事。”回到马庄后,陈小雅休息去了,李宝宝觉得还没过瘾,跟王儒俩人在店门前的夜市摊上喝到半夜。

王儒在马庄周围转悠了几天,李宝宝问:“想好做什么了吗?”王儒说:“你觉得这个地方缺什么?”李宝宝说:“我一来就发现了,这地方没书店。”王儒说:“你看,往北,金山小学,惠港中学,马庄里面,有马庄小学和凌田外国语学院,往南,惠州学院,往东,冰塘小学和中学,这么多学校和学生,附近除了几家报刊亭,连一家书店都没有。你说,我要在这里开一家书店,会不会效益很好?”李宝宝说:“要照你这么说,那为什么没人在这里开书店?”王儒说:“难道这地方的人不爱读书?不对,就算没人读书,还有那么多学生呢。”李宝宝说:“学校里面大概都有图书馆。”王儒说:“我念书时学校里面也有图书馆,可图书馆里面没有武侠和言情小说啊,我们念书那阵子,都喜欢去外面书店租书看。”李宝宝说:“现在电子阅读这么发达,学生们都有手机,你可得想好。”王儒说:“电子阅读怎么能跟实体书比,我瞧见一排排书摆在书架上,就觉得心里踏实。”李宝宝说:“这倒是,电子书算哪门子书?”王儒说:“就这么定了,凡事试过才知道。”

书店的地址最终选在金山湖,从面包店到书店,步行不过十分钟。马庄有夜市,晚上可以将书拉到夜市上来卖,能多挣一点,王儒对此颇为满意。书店左手边,是一家理发店,叫“阿华理发”,不管你剪什么样的发型,只需要五块钱。书店右手边,是一家麻将馆,老板安仔,三十出头,是个光棍,没过多久,王儒便跟阿华和安仔混得烂熟。

交了一年房租后,书店开始装修,为了省钱,从吊顶刮腻子到铺地板,王儒亲自上阵。李宝宝只要一有空闲,就跑去给王儒帮忙,李宝宝和灰,王儒刮腻子,李宝宝钉木龙骨,王儒便吊石膏板,颇有几分当初在包头站桥头的感觉。陈小雅问李宝宝:“你还会装修?”李宝宝说:“当然,你要不要学?我教你。”李宝宝对任何事都感兴趣,看见什么都想学,学会了就想教给陈小雅。有一回厕所堵了,陈小雅说:“李五碗,你打电话找个疏通下水管的人。”李宝宝说:“这点小事,我自己就可以搞定,何必花那冤枉钱。”李宝宝研究了一下便池下水道的走向和构造,找了几件旧衣裤,拿水淋湿,拧成胳膊粗的一股绳,塞进便池的窟窿里,塞的满满当当,再浇上一盆水,略等几分钟,猛地往上一提,只听轰隆一声水响,厕所畅通无阻。陈小雅夸道:“你真行。”李宝宝说:“想不想学?我教你啊。”

装修完之后,就该进货了,可王儒钱不够了。这天,王儒说要请大家吃饭,老杨尤其开心,说要吃猪肚包鸡,王儒特别大方,说烤乳猪都没问题。李宝宝觉得不对劲,因为王儒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果然,酒足饭饱之后,王儒一抱拳:“各位酒也喝了,肉也吃了,开书店还缺一些钱,只好有劳诸位相助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老杨呆了一呆,说:“王儒,你这招也太损了吧?”王儒说:“我又没逼你。”老杨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这不是陷大伙于不仁不义吗?”

从饭馆出来,老杨一脸后悔,摸着肚子说:“这顿饭吃的,搭进去一万块,早知道这样就不来了。”李宝宝说:“这叫什么话,王儒又不是不还你。”老杨说:“那可没准,王儒开书店要是赔了呢?”李宝宝说:“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书店开业那天,众人都前去道贺,阿华和安仔也买了鞭炮。到了吃饭的时候,李宝宝问:“咱们去哪儿?”老杨说:“麦地路有一家湘菜馆,特别不错。”李宝宝说:“行吧,王儒人呢?”正说着话,王儒从马路对面拎着一大袋东西跑过来,特别热情:“大家都饿了吧?快快快,一人一盒,趁热吃。”李宝宝说:“这什么?”王儒说:“炒米粉。”老杨捧着一盒炒米粉,一脸不快:“姓王的,借钱的时候是猪肚包鸡,借完钱就来这个?”王儒理直气壮:“我当然得省着点,我还欠你一万块钱呢,这钱你是不是不想要了?”

王儒给书店起名叫“万卷书”,除了“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意思之外,货真价实有一万本书。全书店共有七排书架,靠墙三排,一排交给世界名著和中国名著,一排交给金庸古龙琼瑶黄易梁羽生,还有一排被玄幻仙侠科幻侦探等占领。屋子中央有四排,考虑到附近学生的需求,摆满了从小学至高中各式各样的课外辅导教材。王儒在玻璃门的角落里放了一张办公桌,上面摆了一台二手电脑,就算是收银台了。

书店正中央的一排书架上,挂着一串手链,五光十色,夺人眼球。这串手链,当然就是王儒在内蒙古时为石星做的那串,王儒进看守所后,一直由李宝宝保管,王儒来惠州后,李宝宝便还给了他。陈小雅对这串手链爱不释手,李宝宝说:“我给你买只黄金的。”陈小雅说:“我不要黄金的,我就喜欢这串石头的。”李宝宝说:“可这是王儒给石星做的,不是我的东西。”陈小雅说:“王儒能想着给石星做一串,你就没想到给我也做一串?”李宝宝觉得女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怒道:“你干脆杀了我好了。”

李宝宝问:“石星怎么样了?”王儒说:“据我推测,她今年该读大三了。”“什么叫据你推测?”“前年大一,去年大二,今年当然该是大三了。”李宝宝差点没给气死:“那么据你推测,她什么时候给你当老婆?”“你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准备什么时候把那串手链戴在她手上?还是你打算就那么一直挂在那破书架上?”王儒叹了口气:“再等等,等我情况好一点,我现在这个样子,哪有勇气见她?”“那你要是一直穷得叮当响呢?”“乌鸦嘴。”

王儒白天守在书店里,晚上便用脚蹬三轮车拉一车书到马庄夜市上摆地摊。李宝宝和陈小雅做完面包时往往接近十二点,此时王儒也已经收摊,三个人都饿了,便去跟前的烧烤摊上吃烤串。此时正是一天中气温最舒适的时候,凉风吹在脸上,又软又绵,街边乳白色的路灯光线犹如一抹绸缎,每一样被笼罩在其中的事物都变得曼妙动人。王儒一手抓着鸡翅,一手抓着珠江零度,陈小雅用牙签吃一盘田螺,聚精会神,李宝宝看着俩人,恍然觉得回到了兰州。

李宝宝常去的烧烤摊名叫“三姐烧烤”,摊主是一对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妇,陕西关中人。陕西人和甘肃人算是半个老乡,李宝宝亲切地叫女主人三姐,称呼男主人三姐夫。三姐和丈夫来惠州已有五年,早上卖豆浆和煎饼,晚上卖烧烤,收入比在老家种地要强上很多。在惠州,像三姐这样的人很多,全都散落在惠州市大大小小的夜市摊和早餐店里。三姐有两个孩子,全是男孩,一个十五岁,读初中,一个九岁,读小学,俩孩子全在老家上学,由爷爷奶奶看管。三姐拿孩子的照片给李宝宝看,李宝宝拍马屁:“真可爱,我就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孩子。”三姐笑容满面:“小的这个学习好,作文经常获奖,大的这个爱唱歌,还参加过县里的歌唱比赛。”李宝宝说:“真好,将来一定有出息。”三姐叹了口气:“村里现在基本没人了,就剩一帮老人和孩子。”李宝宝说:“现在都这样,我们老家也一样。”三姐说:“现在国家的政策好,念书不花钱,还倒给补助。”李宝宝说:“那你跟我三姐夫还这么拼?”三姐笑道:“不拼咋成?两个孩子以后要娶老婆,又是买房又是买车,没有一百万怕是不行哩。”李宝宝哑然:“还真是。”

三姐夫说,三姐老是想两个孩子,经常偷偷地抹眼泪。李宝宝跟王儒说:“等咱们以后有了孩子,会不会也这样?”王儒抬头看着远处的灯火:“谁知道呢。”

转眼已是中秋节,大街小巷一夜之间被月饼占领,面包销量直线下滑,李宝宝决定休息两天。王儒包了饺子,喊大家去吃。陈小雅对李宝宝说:“你有没有发现,王儒特别爱吃饺子?”李宝宝说:“岂止爱吃,但凡是个节日,甭管是清明节还是六一儿童节,他都要吃饺子。”陈小雅说:“为什么?”李宝宝说:“穷山沟出来的娃,除了饺子,他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其它好吃的东西。”

吃完饺子,李宝宝说:“王兄,咱们去大亚湾看海吧。”王儒说:“我就不去了,你跟陈小雅去吧。”“为什么?”“不舍得去。”“这是什么话?”王儒说:“那么好的风景,岂能我一个人独享,我当然得等以后和石星一起去。”李宝宝呆了一呆:“你还骚得很。”

站在海边,但见海浪翻涌,水天一色,大海有想象不到的大,也有想象不到的美。陈小雅靠在李宝宝怀里,说:“王儒说得对,假如一个人看海,难免孤独了一点。”李宝宝说:“是啊。”陈小雅说:“你觉得王儒跟石星能成吗?”“当然。”“怎么这么肯定?”“凡事该往好处想。”

中秋节过后,紧跟着便是国庆节,有一天李宝宝送完货回到家,刚进门,迎接他的便是陈小雅的一连串香吻。这种级别的待遇实属罕见,李宝宝说:“什么事这么高兴?”陈小雅笑靥如花:“你猜咱们挣了多少钱了?”李宝宝说:“十五万?”“你再猜。”“十八万?”“不对,再猜。”“我又不是算命的,到底多少?”陈小雅伸出两只手,一通比划:“二十五万六千八。”李宝宝说:“这么多?”陈小雅突然跳起来:“呀,我差点忘了,咱们还有好多零钱。”

李宝宝每天送货会收到很多零钱,加上店里零售的,数量十分可观。陈小雅将五元面值以上的全捡出来存了,剩下五毛一块的,顺手扔进面粉袋,大半年下来,攒了整整五袋子。俩人十分开心,将装钱的面粉袋全拖到客厅,陈小雅正要解开,李宝宝掏出手机:“且慢,待我拍照留念。”拍完照,把钱全倒在客厅地板上后,俩人傻眼了,惠州天气潮湿,钱捂在面粉袋中大半年,有一半已经发霉了,更有一小部分已经完全不能使用了。李宝宝心疼得直呲牙,盯着陈小雅看,陈小雅一脸无辜。李宝宝怒道:“瞧你干的好事!”陈小雅声音软下来:“这也不能怪我。”“不怪你莫非怪我?”“当然也不能怪你,只怪这天气。”李宝宝怒气未消:“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钱多得发了霉,今天算是长见识了。”陈小雅说:“你别生气了,现在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我有个主意,咱们拿出去晒一下,再用刷子刷一刷,多半就能用了。”“拿到哪里去晒?大马路上吗?财不露白知不知道?什么脑子。”“混蛋,那你说怎么办?”李宝宝说:“放进烤箱里烤。”“会不会烤糊?”“将温度调低一点。”“调到多少?”“一百。”陈小雅在烤盘里铺上锡纸,将钱放进去烤,每烤好一盘,倒在地板上,李宝宝拿着鞋刷子,将纸币上面的霉点刷掉。俩人从中午忙到晚上,总算将所有发霉的钱处理好,陈小雅说:“李五碗,你以前烤过钱吗?”李宝宝又好气又好笑:“我哪有那命?”

一进入冬季,惠州市大街小巷便会冒出许许多多炖羊肉和炖狗肉的大排档和地摊,据于大飞将,以前还有炖猫肉的,近几年来基本销声匿迹。陈小雅不吃狗肉,也不允许李宝宝吃,李宝宝只得忍着。在惠州人的饮食观念里,冬季是大补的季节,应当肥酒大肉伺候,至于春夏秋三季,粥粉面饭四样便已足够。惠州人在夏季不吃油腻辛辣之物的原因,是怕吃了上火,李宝宝做了饭经常端在门口吃,跟前的街坊看着他碗里红色的一层辣椒油,颇为担心:“靓仔,你吃这个会不会上火呀?”

李宝宝和陈小雅在大排档吃柴火羊肉,吃到一半,陈小雅似是想起了什么,问:“李五碗,羊有几条腿?”李宝宝颇为惊讶:“你觉得呢?”陈小雅迟疑了一下:“我记得是两条。”“两条腿怎么走路?”“像鸡一样走。”李宝宝张口结舌。一锅羊肉吃完,李宝宝问:“吃饱没?”“饱了。”“那走吧。”陈小雅起身到一半,哎呦一声又坐了回去。“怎么了?”“混蛋,快,快扶我一把,我吃撑了。”李宝宝扶着陈小雅走在马路上,他觉得陈小雅简直可爱死了,因此心里更是爱得发狂。

王儒和老杨于大飞一起喝酒,老杨说:“李宝宝呢?叫过来一起喝。”王儒说:“他跟陈小雅去郊区屠宰场了。”老杨好奇:“去屠宰场干什么?”王儒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他去屠宰场看羊了,原因是他说他们家陈小雅不知道羊有几条腿。”老杨目瞪口呆,半晌才感叹道:“这俩人真是肉麻到家了。”

进入腊月,陈小雅思乡之情愈盛,催李宝宝去买火车票,李宝宝嫌早。陈小雅说:“咱们早回去几天行不行?”“不行。”“为什么?”“咱们若走了,惠州人民没面包吃,岂不是要挨饿?”“王八蛋。”李宝宝说:“包子店和早餐店天天等面包,惠州做面包的人那么多,咱一走,生意肯定会被别人抢了,你舍得?”

李宝宝去找王儒:“王兄,过年回家吗?”王儒说:“回啊。”李宝宝说:“书店生意怎么样?”“不好。”书店生意不好,王儒就站在门口骂:“真是日了他妈了,现在的人都不读书了吗?”

临回家前的几天,陈小雅更是急得上蹿下跳,有时正吃着饭,突然放下碗,吼上一嗓子。李宝宝说:“我求求你,能不能稍微稳重一点,一个姑娘家,跟个猴子似的。”陈小雅说:“我想家嘛。”李宝宝问:“假如给你一千万,让你一辈子待在惠州,你干不干?”“不干,多少都不干。”“这么没出息?”“我就没出息,我就要回兰州。”“苏东坡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你就不能跟人家学学?”“我学不来。”

腊月二十,众人登上北上兰州的K134,旅途漫长,陈小雅跟李彩霞还有老杨的妹妹玩扑克,李宝宝跟王儒等人喝了一路。腊月二十三清晨,车到兰州,刚一下车,一股冷风从裤腿里钻进来,穿过大腿,越过屁股,在腰里绕了一圈,从脖子后窜出来,李宝宝打了个寒颤,大叫一声:“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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