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雨并没有打算多待，两人喝了粥，叙了旧，交换了信息，李春雨便打算直接离去。
因为她的兄长已经通过陈不易急召她回城，不知有何要事。
“你想把你那两个跟班送进南海学宫？”李春雨听完薛通山的打算，只觉匪夷所思，“简直如同做梦！你以为南海学宫是什么地方？”
“是因为关外蛮子？”薛通山道，“你我也是关外相遇，为何那时你又说我可以进？”
“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李春雨有些气急，“他们能如你这般官话熟练？他们能有你这样神射之术？薛通山，别忘了你那日神射青翎鸟，虽是下了众人面子，却也是技惊四座，何况高师兄都有意结交你。”
“啥意思嘛。”薛通山明知故问。
“意思就是，你是跟我们这群学子教习有交集的！”李春雨差点就说出熊耳先生当时也在，还好忍住了，“人情来往，你以为是没用的么？”
“这想法太荒唐，我帮不了你。”李春雨起身就要走。“最终决定权在伯牛先生处，他为人最是看重学习态度，神通天赋反而没那么重要，多少达官显贵想尽法子也没用。这样一个持身清正的大先生，你觉得我就算帮你开了口就有用吗？”
薛通山点了点头，倒也觉得正常，自己这思路确实有点太离谱，至少在春雨这位南海学子看来就是如此。“照你说来，伯牛先生算是一位君子了？”
“那是自然，否则为何南海学宫上下皆服？”李春雨心说难道你以为其他三师是好相与的？
“是君子，修为高，品行正，还看学习态度多过天赋才能？”薛通山若有所思，“那这样便更好办了。”
李春雨狐疑：“你又打什么算盘？”
薛通山反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见到钟伯牛？或者……你把他爱去的什么茶馆饭店青楼之类的地方告诉我？我去蹲点……”
李春雨气得拂袖而去。
薛通山坐在位置上若有所思，不一会儿就听陈不易进来报告李春雨大小姐已经乘风而去。
陈掌柜正感叹着“大小姐修为日益精进”，毕竟以前也没见过她能御浪而行，却忽然看见椅子上留存一张纸，奇道：“难道是大小姐落下的？”
薛通山这时才看见，他只一眼便知道，这是那位南海三公子写给师姐的信。
本来没打算看，但只扫了第一行薛通山就呆住了。
除去拍马屁的抬头称呼，第一行便写着：四师有意收薛通山入学宫，已分别设下考验。
字迹幼稚，像是出自孩童之手。想来卢三公子知道此事不能声张，亲手书写。
但又有些故作别扭，似乎不想让人认出笔迹，那种感觉就像有人用左手写字一样。
薛通山有些出神，但他心里却很明白。
这是李春雨故意留下来提醒自己的。
只是不能明说，否则以她严谨性子，连头发都从来没一根分叉，怎会犯这种失误，把一张如此重要信件遗失？
薛通山挠了挠头，唉，又欠她人情了。
信的内容不长，只是复述在阴阳混淆图的晚餐上，四师最终决定。
其中，熊耳先生举荐薛通山入南海学宫，其他三师表示要亲自看看这位被熊耳先生青眼相加的少年是何模样。
也就是考试。
卢三公子认为三师极有可能不会正式考校，又知道师姐大人心系薛通山，故而来报。
看到这薛通山老脸一红，但还是没让自己多想。
糟糕，忘记问李春雨南海四师长什么模样了。薛通山拍着大腿遗憾痛呼。
“南海四师？公子为何想知道他们长啥样？”陈掌柜不明所以。
薛通山眼前一亮：“陈兄，不如这样，你帮我弄来四师画像，我送你一件不下于关外详图的重宝如何？”
陈掌柜厄了一声，商人本能告诉他，和关外地图价值等同，换四师长相，是一次极好的买卖，但出于谨慎，还是多问了句：“不知是何宝贝？”
“香料。”薛通山讳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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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好像在争太阳？”
“太阳大小有甚好争，一会儿再打起来，真是闲着无聊。”
钟伯牛大步走进一间驿馆，就看到人群密集，似乎围着什么东西，听到议论，有些好奇。
他身材高大，过去一看，便见到两人正在争执。
两个少年郎肤色一黑一白，坐而论道，却都长得十分高大。
二人争得面红耳赤，已经撸起袖子要打架。
钟伯牛嘴角有笑意，不想在这南海渡口一间小驿站能看到两名年轻人争论学问，出口阻止：“且慢，学问不同，争执乃是寻常，何故如此心性不定，就要打人？”
钟伯牛身形高大毫无老态，后背挺得笔直，满头白发束得十分整齐。双目神色湛然，令人不敢逼视。
似乎是看出他器宇不凡，那两名少年暂停争论。
见有长者询问，二人都向他行学生礼。白肤少年有些霸道，斩钉截铁地说：“本就是我对。”
黑色皮肤的少年似乎口齿并不伶俐，却仍不甘示弱：“那你倒是说说我错在哪里？”
钟伯牛笑问：“两个小子有何疑难之处，说与我听。”
白肤少年却面露不信之色，道：“长者博学，恐亦未能答疑解惑。何必徒增烦恼。”
钟伯牛奇道：“荒谬。尔等尚未明言，怎知我答不出来。速速说来听听，并非老夫大言不惭，放眼南境，还未见得有人敢说学识过于老夫者。”
白肤少年道：“我们争执的题目遍观天下也未见得有人能解。”
钟伯牛越发好奇：“小子因何狂妄。莫非乃无解之题？”
“此题家兄能解，然天下人不能解。”
钟伯牛在学问上以孜孜不倦闻名于世，从来不肯后人。身为南海学宫众师之首，哪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怒道：“小子此意，莫非指令兄学问过于老夫？”
“正是。”
“试问汝兄何人？”
“学问一道，高低自明，不在名气大小。先生为何舍本逐末，追问家兄身份？”
钟伯牛微微一怔，却并不恼火，点头道：“此话不错。老夫失言了。有此见识，当不是凡品。快将题目速速道来。”
只听那白肤少年指着窗外太阳，振振有词：“日初出大如车盖，及日中则如盘盂，此不为远者小而近者大乎？”
黑肤少年口齿不清，话语不多，此刻却冷哼一声，驳道：“日初出沧沧凉凉，及其日中如探汤，此不为近者热而远者凉乎？”
钟伯牛愣住了，他思量之下，一时间竟然出神而不自知。越想眉头越是紧皱，发现自己也难以分辨谁对谁错。
那红发带少年道：“小子早已提醒过先生不必徒增烦恼。唉，总是小子的错。家兄说此题越是思量越是泥潭深陷不可自拔，恐怕坏了先生心境。”
钟伯牛一愣，大笑道：“焉有此理！学问修行皆如逆水行舟，本就不易。若遇难处便心境失控走火入魔，谈何求学？也罢，老夫自认不如你兄长高明。我解不出来。你说你兄长能解，可否告知答案？”
两个孩子都恭敬的向钟伯牛行礼，白肤少年道：“先生能如此迅速自认不知，可见求学赤子之心尚在。哥哥常说活到老，学到老应该就是先生这样的。小子今日长见识了。”
“你这兄长倒有几分意思。”钟伯牛得意地抚须微笑，追问道，“且说此题何解？”
少年道：“并非小子不恭，答案不能说。”
“为何？”钟伯牛奇道，“莫非此题答案乃是汝师独有，不肯示人？倒也是常理。不过有解而不可知，实在是心痒难耐。”
钟伯牛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就差没有抓耳挠腮了。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从腰间拿出一件东西，递给那书生模样的弱冠青年。
“你把此物拿去，学问无价本不应交换，但日后你兄长问起，只说是告诉了我。他既然有此学问，当知我钟伯牛一言九鼎之名。”
这下两个少年都是一愣，似乎没想到钟伯牛这般干脆，情不自禁望向了店里某处。
钟伯牛何等人物，早已看在眼里，那角落处有一瘦高少年静坐在侧，一言不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