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答应带薛通山回寨子。
这个蛮人孩子名叫孟升。虽然面冷警惕,但最终没有拒绝薛通山的请求。
而这个少年如此渴望,不顾生死的捕猎这头异兽灰熊,是因为他要拿这东西,回寨子里换回自己的姐姐。
他的姐姐比他大三岁,被充作长老贵客奴婢,他百般求得恩典,他们寨子长老的贵客才答应,用这样一颗熊兽内胆换得他姐姐回来。
“我姐原就身子不好,怎去伺候那些寨外的人。我要是不能把姐姐换回来,她也就……”孟升有些黯然,拨动着眼前柴火,“那我还不如死在这熊掌之下的好。刚才多谢你了。反正如今寨子里也有一堆不知哪来的外人,你好歹还能说我们的话,回去就回去吧,左右一匹马的事,大不了我把我的送你。”
薛通山在一旁看着那孩子极为熟练的将熊皮在血肉未凝时硬剥下来,并从中取出了一枚暗绿色的内丹。
少年脸上终于有了笑意,紧着揣在怀里。思索片刻,指着熊皮对薛通山道:“这熊皮归你了。”
找柴烧火,一系列动作十分熟练。附近有一条支流,少年把熊掌熊皮洗干净,穿在树枝上烤了起来。
看着孩子有些沉重的神色,终于被这次丰收化开了些许。过了一会儿,终于烤熟,天色也快到了凌晨。
薛通山将熊皮给顾烟芸披上,顾烟芸立刻皱紧了眉头,显然这腥气太重,让这么个浑身体香的仙山弟子怎么受得了。
但索性暖和了不少,顾烟芸已经多年没有体会过神通重创的感觉,在黑夜之中更是寒冷。
薛通山撕着手里半个熊掌,对顾烟芸说道:“我会蛮语可供辨认身份,你这身打扮太违和。披着吧,也挺暖和。”
顾烟芸脸色似乎被火光哄得红扑扑的,乖巧的点头。
薛通山给他披上,搓了些树皮当绳子,给她系上。点了点头道:“是不错,挺可爱的。你不知道,关外蛮族多少人想求一张大兽皮还求不到呢。”
顾烟芸声音微低:“那……你替我谢谢人家。”
薛通山笑了笑,转而与那少年聊了起来。
孟升的部族坐落在关外极南之地,这里灵果丛生,自然也就异兽丛生。他们距离静海太远,且陆路不通,导致这样一个小部落孤悬在外——当然,静海那几个大部族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但是,牵绊手段极少,最多也就是有个服从名分罢了。
但不知为何,近月来了一对外客,被奉为上宾,孟升的姐姐也因容貌身段出色,而被选入伺候。
薛通山听着,孟升说他们长老管那些贵客叫仙师。
他若有所思,手上动作都是下意识地,顾烟芸本来满脸通红,但见他根本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便觉得自己太过扭捏。
堂堂仙山子弟,怎能还没一个南境蛮子大方?
索性就吃得越发自然。因为顾烟芸皮肤上的伤痕太多,一用力就疼,所以薛通山撕成肉条喂到她嘴里。
当然,顾仙子肯定是可以用手接过的,但薛通山在和孟升对话,没注意这档子事,顾烟芸也没提,就这么吃着。
过了好一会儿,顾烟芸才反应过来,低声说:“你还没吃呢。”
薛通山看了她一眼,道:“你吃饱了我再吃吧。”
说罢又继续喂食,顾烟芸便像猫一样细嚼慢咽,偶尔唇舌碰到他的指头,顾烟芸都是心里一颤,但好像薛通山半点反应也没有。
毕竟,薛通山实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随着交谈,孟升对这个出手相助的蛮人哥哥好感渐多,也没有那么防备。
薛通山倒是心下有些其他思路,关外蛮人对关内人是没有什么敬畏之心的,这两边本来历代死敌,攻杀不休。就算那是针对于静海附近大族,但他相信,孟升这个小部落肯定也被抽调过壮丁打仗。
总之,是敌非友。
但按照孟升说法,这些外人却得到了极大的礼遇,甚至抽调族中年轻姑娘前去充当奴婢。这很不符合常理,之所以会这样,只能有一种可能。
这些人,是神通修士。
关外蛮人知识范围很有限,也就更为迷信。从那夜自己救长云时,静海西部白厄长老等人,看见神通灵光如同见鬼就知道,连这些大族长老尚且这样,小部落的蛮人会很容易被神通术法震撼,然后五体投地,。
毕竟,这不是前世见到那些江湖骗子的把戏,这是真正可以通天彻地,飞天遁地的修行神通。
按照这些日子的了解,那群人无非就以下几种可能,南境玉带郎官又来作妖这是最大的可能性。毕竟这是南王麾下专门用来总领修行神通事的。其二,是南境,或者另外几境的野修前来探寻机缘。
真是奇怪,这样一个小部落,有什么地方值得别境神通修士,不远万里而来?
若是什么洞天福地,又不该只来这么小的队伍,应该会有许多人前来争夺才对。
薛通山看了一眼顾烟芸,忽然醒悟,第三种可能,这些境外仙山子弟前来,目的应该也是探索机缘。
可问题又来了,这地方有什么不对么?能吸引境外仙师?
光是想也不是办法,三人用餐完毕,薛通山用手掌乘水,让顾烟芸像小猫喝水一般饮完,就与孟升一同出发。
不管薛通山与孟升用蛮语交谈什么,都立刻翻译给顾烟芸听。期间孟升又对薛通山说了几句,顾烟芸察觉到明显是在说自己,因为那个少年总看过来。便问:“为什么这段不说给我听?”
“你当真要听?”
“要听。”顾烟芸好奇心作祟,一听就不是好话。
薛通山笑道:“她说我的女人非常漂亮,比他们族里绝大多数人都好看,夸你像神仙下凡。除了没她姐姐好看。”
顾烟芸喜怒交替,道:“一个关外蛮荒之地,也敢这么大言不惭。”
可能这种话,对于天生丽质的女性来说,总是有些杀伤力的。顾烟芸硬是没压住这股意气,争辩了起来。
薛通山哪有闲心跟她掰扯这些:“是是是,境外仙子,自然高高在上,冰肌玉骨。”
说罢心中暗道,你也就腿比邓含月长点,其他的嘛,邓含月应该还是更漂亮。
掩着夜幕,他们渐渐来到了有人烟之地,许多房子被硬木架起,高悬于地。这是在关外特有的建造方式,这样可以避免毒虫进屋。
每间屋子的建造材质本身也是防虫蛇的,许多草药也能有驱虫效果。
薛通山回忆了一下这具身体幼年时期的生活经验,在这关外之地物产丰盛,生活技能十分完善,要是不求荣华富贵,忍得了稀疏的社交密度,反倒对于他这种从前世那拥挤城市而来的穿越者,十分有吸引力。
这里的人,似乎得益于灵果灵草变异,不怎么受前世古代那些烟瘴、疾病困扰太多。
但也有不好,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地方滋养的凶兽太厉害,也远比前世那种野兽强悍得多。
薛通山记得,这个孟升箭头上有铁锈一样的味道,那是一种植物毒药,专门用来猎杀猛兽。
总之一言难尽,随着孟升领了二人去到他自己屋内,顾烟芸总算有了一处地方休息。
她有心道谢,但又只能嗫嚅几句,没有说出口。
好在薛通山对她根本也对邓含月李春雨她们不同,压根也不想跟她有什么太多恩怨纠葛,这大概是由于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不同,所以自然而然也就带来的不同。
这个寨子呈扇形,层层递进,孟升屋子在最外围,带人回来也就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实际上,薛通山的观感很直接,这最外围应该没多少人,遥遥看去,扇形中心炊烟袅袅,那才是寨子核心所在。
“男人都被弄去编成队伍外出打猎,女人也都被聚集起来伺候人。”孟升见怪不怪,“现如今也管不了你们是不是外人进寨了,大家都跟着了魔似的跟着那些贵人瞎扑腾,去找一个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没了的小寨子。”
薛通山翻看着七札幡,心里正在计较一些事情,随口问道:“这是探险呢?找什么部落?”
孟升道:“听说叫什么香叶部,香叶寨,还是什么雪叶寨的。”
薛通山手上动作戛然一止,道:“这个部落在你们周边?”
“听说是吧?”孟升摇头道,“我不清楚,族里老人也没几个说起过,倒是那些贵人十分确定,像是有地图一样。为了找这个雪叶寨子,族里啥事也都停下了,偏生这些贵人厉害又有钱,给的赏赐黄金钱币多,又能让出去打猎的人厉害一些,捕到许多猎物,所以大家都愿意跟着闹。”
“看样子你不想闹?”薛通山陷入了沉默,顾烟芸便顺口接过继续问。
“哪轮的上我?我没想那么许多,能把姐姐换出来就可以了。”孟升摇头道,“他们要我们沿着桃符支流进神木谷,我才不去找死呢。”
这几个名词显然顾烟芸也没听过,一头雾水,但看到薛通山沉默的拿着七札幡发呆,轻轻推了他一下:“你怎么了?”
薛通山如梦方醒,他方才听到了某个地名,忽然激起了这具身体潜在的记忆。
他自失的一笑,道:“不是雪叶寨,是薛曳寨。薛通山的那个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