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只小虫在鼻孔中骚动,奇痒难耐,鼻翼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随着一声响亮的喷嚏,韩毋辟终于睁开眼,苏醒了过来。咯咯的笑声似乎就在耳边,眼前弥漫着雾一般的混沌。他使劲眨巴着眼睛,良久,他看到了一双童稚的眼睛,正好奇地注视着自己。
“你是谁?我,我这是在哪里?”
孩童有五六岁年纪,黑色衣裳,头上留着刘海。他并不答话,转身喊道:“婆婆,阿叔醒了。”
一个老媪快步走进屋,骨节粗大的双手团着一堆晾晒过的军衣。看到韩毋辟醒来,老媪如释重负地笑道:“老天保佑,这可好了,这可好了。”
“我这是在哪里?你老是……”
“这里是上郡肤施同安里田家,我是这家的家主,你喊我田婆婆好了。”老媪鬓发花白,满面皱褶,背微驼,可神态落落大方,看上去已年过六旬。
“肤施?”韩毋辟一脸茫然。肤施是上郡的郡治所在。自己如何到得这里,他一点也记不起来。
“军爷们送你过来那会儿,简直吓死个人,全身血肉模糊,找不出几块好地方。伤口恶犯,腿上还生了疽疮,高热连日不退,大伙都以为你活不过来,亏得李将军执意救你,说是死马全当活马医吧。这不,昨夜黑才退了热,算起来,你昏厥了整整八日呢。”
“哪个李将军?如何救我?”
“大汉朝有几个李将军?当然是李广将军。看到你腿伤生了疽,肿起老高,李将军亲自吮脓敷药。不然,壮士的一条腿,怕是保不住的。”田婆说到这里,目中滢滢似有泪光,声音也哽咽了。
“婆婆这是……”
田婆抹了把眼睛,“我没有事情,不过是触景生情,想起了家里人从前的事,心里难过。”
“敢问婆婆因何难过,家里人怎么了?”李广爱护军士,韩毋辟早有耳闻。此次救他,印证了这个口碑,可这与田婆家人何干呢?
“剩儿,到婆婆这儿来。”田婆坐到炕沿上,将那孩童揽在怀中道:“这孩子名字叫田剩,是老婆子的孙儿。我们田家,眼下只剩我们婆孙相依为命了。他爹,他爷,都跟过李将军。打仗受了伤,李将军也都为他们吮过疽伤。”
“李将军爱兵如子,跟了这样的人,岂不是大幸,婆婆何以难过呢?”韩毋辟大惑不解。
“谁都是这么说。李将军本心,当然出于仁爱。可也因此得了士卒们的死力。早年李将军在上谷,给他爷爷吮过疽伤,他爷爷打匈奴战死在那里。李将军调任卫尉,带我儿去长安,说是朝廷收留阵亡军士的儿子,叫甚羽林孤儿,也归他管。朝廷管穿衣吃饭,还给银子花。后来吾儿操练时受了伤,又是李将军为他吮的疽伤。吾儿来信说起此事,我当时就哭了出来。乡里邻居都说,你儿子一个小卒,将军亲自吮伤,幸何如之,哭得个甚!他们哪里知道,当年李将军为他爹吮伤,他爹作战赴死唯恐不及;如今再吮吾儿,我个老婆子怕是没得养老送终之人了呢!”说到这里,田婆的泪水夺眶而出。
“果真如此么?”韩毋辟不觉动容,失声问道。
“我那儿,后来跟李将军去了陇西,战殁在西羌。”
韩毋辟不觉长叹一声,冥冥中自有定数。李广救了自己一命,大丈夫要当知恩图报,这条命,或许真是会交代在沙场上吧。
见到他叹息,田婆以为韩毋辟误会了她的意思,连忙解释道:“那一战死了不少人,李将军一怒,将捉住的八百羌虏,同日斩杀,为他们报了仇。后来,还把我和孙儿接到这里,盖了房,平日为军营洗洗缝缝,可以养家糊口。李将军族人众多,还不时从俸禄中省下些银钱,接济我们婆孙,是个大好人哪。”
“婆婆,我长大也要跟李将军当兵打仗。”一直倚在田婆怀中静听的剩儿,忽然叫了起来。
田婆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故作嗔怒道:“打甚仗!你是田家仅剩的根苗,阿婆绝不允你从军。”
韩毋辟再问起如何获救之事,田婆却不知晓,只是嘱咐他安心静养。他托田婆带话给军府,说是有要事相告。军府来人听取了胡人将大举入寇的消息,却一去再无回音。又托人打探妻儿的下落,却得知她们已不住奢延,去向不明,令韩毋辟十分郁闷。就这样,军营中的医士每日为他换药,田婆侍奉他的饮食,半月之后,他的伤势已大见好转,可以下地慢慢行走了。所盼的是,早些痊愈,当面拜谢李将军,然后去寻窈娘母子。
这一日,韩毋辟与田婆在房前负暄闲坐,正说话间,远远看到数骑进了里门,直奔田婆家的方向而来。走至近处,他一眼看出,原来是自己的上司,匈归都尉黄晓。跟在黄晓身后的人中,有一人看上去眼熟,可急切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起身招呼,那人见到他,满脸喜色,舞着双臂,大呼小叫着策马跑上前来。
直至那人翻身下马,握住他的双手时,他才猛然认出,来人是多年以前邂逅于轵县的故人,黄晓的兄弟——黄轨。十余年不见,黄轨长高了,也壮了,唇上生出薄薄一层髭须。
“兄弟,别来无恙乎?”两人把臂相对,眼中都噙着泪花。
“好着呢!儿子都有了两个。听说兄长陷没于匈奴,却又捡了条命回来。早就想来看望,无奈边郡戒备得紧,好容易才弄到探亲的传策,昨日到奢延,今日就督着我哥来看兄长。还有郭大哥也问你好呢。”
“翁伯兄?他还好吧?”看着黄轨,想到郭解,韩毋辟心潮起伏,当年亡命时的经历,历历如在目前。
“好,好,郭大哥的生意,现在做到了长安城,有的是达官贵人帮衬,红火着呢……”看到黄晓一行到了近前,他没有再说下去。
韩毋辟一下子伏倒在黄晓马前,顿首行礼道:“罪将韩毋辟参见都尉大人。”
黄晓跳下马,把臂相扶,微笑道:“莫要如此,仲明受苦了。”之后,他将韩毋辟引见给同来者,都是边郡重镇的将领。其中一位高鼻深目,卷发虬髯者,他识得是驻防于龟兹[35]的属国都尉公孙昆邪。
众人大都认识田婆,一一见礼。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将官,田婆既欢喜,又局促,忙不迭地招呼众人进屋,与剩儿煮水烹茶,忙活了好一阵子,方才分宾主坐定。
匈归一役,韩毋辟下落不明,都以为他已不在人世。得知他逃亡归来,黄晓已探视过一回,无奈他昏厥不省人事。今日郡守李广召众人会议军事,于是顺路过来探视。闲谈中,韩毋辟历数当日匈奴杀戮之惨,堂邑氏举家赴难之烈,逃亡之艰难,与胡人殊死搏杀力屈被俘的经过,众人无不动容,唏嘘感叹了好一阵子。
韩毋辟望着黄晓,揖手道:“毋辟尚有一事不明。在下最后记住的,是边燧狼烟四起,此后便无知觉。醒后听田婆讲,是李将军吮伤救我,至于谁从胡人手中抢下我,她亦不知。都尉大人可知当日实情?再生之大恩,毋辟没齿不忘,是一定要报答的!”
公孙昆邪道:“这件事我知道。你该感激的是小李将军。你那日逃到高平边燧,是我的辖区。军士们发现匈奴人,照例施放烟火报警,并无出塞救人之责。也是你命不该绝,那日正逢小李将军巡边,见胡人马后拖着个汉人,便率人追了出去。他射杀了数人,胡人一哄而散,你才捡了条性命。”
“哪位小李将军?莫不是李广将军的公子么?”
“正是。是李将军的长公子,名当户。李将军在京城做卫尉时,当户是未央宫随侍天子的郎官。眼下随父镇边,他勇力过人,现已升任校尉,是员虎将。”
一股暖流起自丹田,灌注于周身。韩毋辟情不能已,喃喃自语道:“大恩难以言谢,毋辟日后只求多杀胡虏,以报将军父子于万一。”良久,又揖手发问道:“敢问都尉大人,可知在下妻儿的下落?”
黄晓沉吟了片刻道:“自你陷于匈奴,生死莫辨。你媳妇等了数月,实在得不到你的音讯,便卖了房,领着孩子回长安了。后来也曾派人来打探过一回你的消息,此后再无联络。只是听说,在京师的大户人家做事。仲明放心,想来不会有甚事情的。”
黄轨插言道:“兄长放心。我近日受郭大哥之托,要去京师一行。郭大哥为人四海,朋友也多。只要嫂子在长安,就一定找得到她。”
“谢了。一切就拜托公路了。”韩毋辟大喜,长揖致谢。
看看时候不早,众人起身告辞。黄晓落后几步,拍拍韩毋辟的肩头道:“仲明,宽心调养。有件事李将军要我与你通个气。朝廷厉兵秣马,要与匈奴对决。天子下诏,申明军纪,功必赏,过必罚。比起从前,严厉了许多。你做侯官,守土有责,丢失匈归障,虽情有可原,可于军法不能不问,你要有个准备。”
“如此,这件事我要当面向李将军陈情。大人可否转告将军,韩毋辟求见。”失地被俘于军法是死罪,韩毋辟有些沉不住气了。
黄晓握住他的手,很恳切地说道:“你我相知多年,我当然晓得你绝非贪生之辈。李将军被召到雁门会议军事,昨日才回上郡,便召见众将,朝廷怕是会有大举动。你还是安心养伤,今日所述,我一定报告给将军。将军视君为壮士,你尽管放心,不会有事的。”
众人走后,黄轨留下盘桓了二日。两人互道契阔,细说江湖故事,倒也不寂寞。原来,洛阳大侠剧孟已于数年前病逝。死前,他将自己在长安东市经营的几家店铺卖掉,除周济亲友,还清赌债外,余下的一家酒店,半卖半送地盘给了郭解。郭解朋友愈来愈多,解难济困在在离不开钱,手头颇感拮据。盘算起来,是得有个生财的地方。于是接下了这爿店。可郭解长居轵县老家,并无意亲自经营。于是派黄轨到关中寻韩孺,试图说动这位经商多年的老友,代他打理此店。有知于此,韩毋辟思亲之情更切,黄轨离去后,他便每日活动拳脚,一心早日复原,告假寻亲。
半月之后,得知韩毋辟伤势已瘳,李广召见了他。韩毋辟疾行数步,欲以大礼叩谢救命之恩,被李广一把扶住道:“你莫如此,一切尽在不言中,说出来,反倒俗了。你莫谢我,要谢,谢朝廷。多杀胡虏,报君国,卫百姓,方是壮士的大节。”
节堂正中坐着位老者,鬓发花白,服饰华贵,看面相很熟,却想不起是谁。侧旁便是李广。空着的一侧设有几案笔墨,另一侧坐着匈归都尉黄晓。见他在场,韩毋辟忐忑不安的心,稍稍放下了些。李广看看那位老者,老者颔首示意,脸忽然沉了下来,大声吩咐道:“来人,请军正[36]上堂问话。”
一个身量不高的瘦子走上堂来,满脸公事公办的神情。尤其是那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人看时目不转睛,令人心瘆。向在座将领揖手施礼后,他在空着的几案后坐下,取过跟从军士手中的简册,在几案上铺展开来。
“韩毋辟,你将匈归障陷落与被俘逃亡的始末情节,为各位大人细细说一遍。”李广声音不高,可面色阴郁。室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是。”节堂中的静默,化成了令人窒息的张力,压得韩毋辟喘不过气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尽可能捋清思绪,从巡察边燧,发现匈奴人踪迹那日起始,叙述自己八个多月来的经历。军正时而提笔记录,时而提问,其他人则一声不吭地静听。随着讲述,那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可怕场景,又一幕幕闪现出来。他忽然觉得很屈辱,很压抑,强烈的、挥之不去的灰心绝望攫住了他。于是,他不再强调当时的无奈,放弃了争辩,不过半个时辰,就讲完了整个经过。
“完了?”军正问,目光阴冷逼人。
“是。”
“韩毋辟,你知罪么?”李广问道,声音不高,可仍令人心惊。
“末将失土被俘,未能死节,知罪。”他匍匐顿首,觉得额头上的冷汗正在一点点渗出来。
李广问:“军正,依大汉军律,该治何罪?”
瘦子解开一个青布袋囊,取出一卷简册,又从另一布囊中找出几支尺把长的竹简,排放于案头。他展开简册,略扫一眼后答道:“韩毋辟身为侯官裨将,守土有责。既未能预警于前,又不能坚守于后,亡失甚多,且为胡虏所生俘,于律当斩。”
又问:“可赎么?”
“可赎。”瘦子拿起那几支竹简,看了看,略作思忖道:“依律,可以军功和爵位赎罪。从在下调来的尺籍[37]看,罪将过去作战时曾斩捕首虏甚多,拜爵累计五级。再者罪将戍边年久,亦可以积劳为功,积劳四岁,可记一功。算来可以折功三级。”
“那么折算如何?”
“夺爵免职,减死罪一等,髡钳完为城旦。”髡钳意为剃光头,披戴枷锁。完为城旦,则意味着韩毋辟将身着罪人囚服,在边塞服充苦役。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可毁伤。髡钳苦役,辱及先人,对军人是种极大的羞辱。
“夺爵免职,赎为庶人不可么?”李广仰头,闭目沉思片刻后,问道。
“不可。失陷匈归障,吏卒百姓丧命者不下数百人,罪将身为主官,难辞其咎。死罪可赎,活罪难逃。”瘦子似胸有成竹,回答得斩钉截铁,无半点商量的余地。
“刻下正值用兵之际,将才难得,就不能略作通融么?”李广仍是商量的口吻。
“不能。军律无情,对谁都是一样。通融?对不得通融者岂非不公!再有类似事情,难道再通融?如此,又置大汉律法于何地!枉法行权,恕在下不敢。”
“军正何必说得这么难听,甚枉法行权?小题大做了吧。”李广的声音仍然不高,可已明显听得出压抑着的怒气。
“军正,韩毋辟在麾下多年,恪尽职守,从未有过疏失。匈归障失陷,乃胡虏背信突袭,猝不及防,情有可原。是不是可以从轻量刑呢?”黄晓向瘦子揖手致意,口气和蔼,试图转圜僵持的局面。
“将军们爱惜部属,在下晓得。可律法无情,讲不得通融。功不抵罪,减死一等无非如此。除非他还有积功,不然论到朝廷那里,也还是宽免不了的。”瘦子坚执律条,有恃无恐,环顾诸人,意颇扬扬。
“军正此话当真?军中无戏言!”侍卫在李广身后的一名军将,一直在阴影中。此刻忽然前行一步,站到了光亮处。韩毋辟抬眼看去,原来是位英气勃勃的青年将军。
“在下乃执军法者,何敢戏言?”
“韩毋辟方才所述,各位都听到了。其亡命归汉,先后斩杀胡虏四级,依律可拜爵二级,以之赎罪,免为庶人,戴罪立功应该可以了吧。军正以为如何?”青年将军咄咄逼人,众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瘦子身上。
瘦子不为所动,扬了扬手中的尺籍道:“我只认律条,空口无凭的东西,作不得证物。”
“此乃我亲眼所见。军正若不信,那日跟我出击的数十士卒亦可作证。”原来,这青年将军就是当日救了韩毋辟性命的李当户。
“口说无凭,人再多亦不可取信。若无记功的尺籍作凭据,在下绝不敢变通!”瘦子十分倔强,不稍屈服。
“好了!军正既要凭据,本府就给你凭据。来人哪,唤郡史,取尺籍笔墨来。”李广看了眼瘦子,好整以暇地捋着须髯。
郡史按李广的吩咐,写好为韩毋辟记功的尺籍,放到军正的几案上。“如此,功罪相抵,赎为庶人,戴罪军营可以了吧。军正以为如何?”
“郡守大人如此坚持,在下无话可说。天子诏命严申军纪,在下虽在将军治下,却是代朝廷行法,不敢妄自裁夺。此事在下要奏报上峰裁断。”瘦子将那尺籍推到一边,神色傲然不屈。
“哦?既然如此,那就还按军正说的办,请上峰裁断好了。”李广看看居中坐着的老者,向那瘦子笑道:“这位是本朝御史大夫韩大人,位在三公,主持朝廷的律法监察。皇帝特拜韩大人为护军将军,主持北方各郡军务。这件事由韩大人裁夺,军正看可行?”原来是当年一起在梁国共过事的韩安国,难怪看着那么眼熟。有他在,韩毋辟的心放下了大半。
瘦子一下子泄了气,满脸惶恐,伏地顿首道:“下官成安,鲁钝无知,不知大人在此,顿首死罪。”
韩安国道:“不知者不为过,成军正起来吧。你严执律法是好的,可拘泥于律条,不识变通就不对了。被俘不等于降敌,况且他千里逃亡,手刃数敌,亦属难得。朝廷用人之际,宜宽大为怀,死抠律条,未免过苛。这件事夺爵减死,赎为庶人,戴罪军营,我看可以。既由老夫裁断,就按李将军的话办吧。成安,你还有甚说道么?”
瘦子唯唯,向韩安国、李广等行礼后,收起简册,悻悻而去。韩安国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道:“这个人,面恶心亦不善,李将军要小心他呢。”
韩毋辟再拜顿首,叩谢搭救之恩。韩安国连忙扶起他道:“都是故人,仲明又何必如此。一别十数年,不意竟在这里重逢!要谢,你还是谢李将军吧。我当他拉我来何事,原来是为他顶雷。不过既是故人有难,老夫自当搭救。”
韩毋辟又转向李广父子,揖手道谢:“将军救我脱难,恩同再造,毋辟没齿不忘。大恩不言谢,惟有依将军所言,多杀胡虏,以报国家。”
“好!早听黄晓说你是个壮士,今后就留在我这里,杀虏立功。大丈夫人生一世,要当立功封侯,衣锦还乡。你说是不?”李广拍拍韩毋辟,大笑道。
之后,李广设便宴招待韩安国,韩毋辟亦叨陪末座。席间宾主谈讌话旧,说起梁国旧事,不胜沧桑之感。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际,韩毋辟提出要去长安找寻妻子。不想李广竟若充耳不闻,频频劝酒,顾左右而言他,令他好不郁闷。
散席后,李广、黄晓送韩安国安歇,李当户叫住韩毋辟道:“长安,你去不了了。父亲要我告你,接妻儿之事,留待日后再说吧。”
“为甚?”
“大军近日即将开拔到雁门待命。朝廷要诱匈奴入塞决战,韩将军便是全军的统帅。大战在即,军中所有人等概不许离营,否则以军法论罪。那个成安今日所为,你都看到了。你若临阵缺席,他会放过你么!”
韩毋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