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大河向东流。自然，城的东面和西面得给河水让道，南面有一座山，叫南山。北面也有一座山，自然叫北山。
初夏，午后突然从北山飘过一片乌云，人们知道了要下雨。但有时乌云也从南山飘过，人们也知道要下雨。
所谓依山傍水是好去处，兰州城的人都依山傍水，是不是灵气十足呢，这得慢慢看。
黄河边上，一朵长在灌木丛的蒲公英，不知是岸边浪花的原因，还是水蒸气上升的作用，即使在周末的午后，仍能感到丝丝凉意。
随着一阵打着璇子的风吹过，蒲公英忽然觉得身子一松，飘飘忽忽从原本排列整齐的兄弟姐妹中挣脱，带着一颗种子快速下坠，同时尽力舒展轻柔的绒毛。
快要落地前“砰”那些绒毛笔直坚挺，蒲公英的身子马上又轻又稳。它左摇又荡，越飘越高，不知飘了多久。快跟河边的楼一样高时，突然感到气流紊乱，东倒西歪，几股气浪夹着极速下坠，来到马路中间，又被过路车辆留下的尾气和灰尘推到一旁的公交车站。
很郁闷自己的新环境是这样，它在拥挤的鞋和不同款式的裤子间来回躲闪，直到被人抓住又随口吹走。迷迷糊糊的飘了一会，穿过几道巷子几乎晕去，终于看见一座阳台的花盆才安下心，瞅准位置一头扎进。
感受新鲜泥土湿润的包裹，也有了一颗安定的心。不再挣扎，陷入沉睡之前看了一眼新家，也记住了那张朝他吹气的脸。
这天，郝飞扬在家摆弄他的花花草草，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好兴致，电话那头召唤他去单位，车站等了很久的七十四路还没来。
周末大中午加班，心情正烦躁眼前飘来一朵蒲公英，挂在脸上弄的他痒痒的，顺手抓起向旁边用力一吹，回头车正好进站，整个车厢包括前门口挤满了人，没有犹豫，顺着人群挤了上去。
郝飞扬本身身子就薄，整个人被挤在中间，都不用抓扶手，开车时稳稳当当，感觉自己像一颗漏出头的萝卜，只能脖子左右转，看到的尽头顶。
每到这个时候就有种担心，假如这时车子起火，多危险。抬起脚尖，时不时看看窗子再看看挂着的小锤，就开始脑补逃生路线。
走了两站，跟前一个女的下车让出个空隙，看准时机补上，摇动了下身子才算轻松了点。
有了固定的立足点，总算安下心来，眼睛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建筑，从裤兜里掏出耳机带上听歌。
突然感觉腿上噔噔噔的被敲了几下，低头一看，眼前座位上一个女的抱着个男孩，看着十来岁，男孩腿长被抱着也坐不住，屁股扭来扭去，一只脚在他膝盖上来回踢。
他妈妈试图让他别动就越包越紧，可是抱得越紧男孩越挣扎。郝飞杨正被身后轻重不一的胳膊肘顶的心烦，看着母子俩，摘下耳机，拍了拍女人的肩，面无表情的问“你这儿子多大了。”
那女的突然被问也有点意外，来不及想开口回答：“十岁了”。
“十岁了我觉坐车不该抱着了，要么你站着他坐着，要么你坐着他站着，这么抱着多难受。”郝飞扬语速很慢，声音不大也不小，尽量控制在女人能听清的音量，可这么密闭的空间声音再小身边的人也能听见。
看着周围人投来的目光，突然意识到刚才是下意识的问话忘了周围的环境，一瞬间他脑补了许多这些目光的用意。
意识到些郝飞扬马上后悔自己不该随便说话引人注目，还没等那女的回话，赶紧转过身挤到另一边，戴上耳机继续听歌恢复了沉默，还好那女的理论了几句也没再说话。
走了几站车上人逐渐少了，继续听着音乐，鼻子里不时飘来蛋糕，榴莲和汗味，郝飞扬本不太关注这些，但味道让他觉得大家的生活还挺丰富，不觉也被这气氛感染。
“风华心理咨询办事处”属于二类公益性质的事业单位，说是占小半个事业吧，其实就挂了个名，收支自负盈亏，大半职工都不占市里人事和财政编制，但受直属局统一管理也有党支部，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不过是快出窝的麻雀。
事业单位改革，办事处面临转为企业问题，对岁数大点的人来说可能是变数，可对于郝飞扬来说其实也无所谓，他甚至觉得加入市场的浪潮中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办公室在城中心商业区的写字楼高层上，郝飞扬几年前选择通过家里的关系进来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这里上班考勤制度比较宽松，最起码不会因为迟到早退的问题被开除或者扣工资啥的。不过前提是对自己工作认真负责，毕竟咨询这一行要的就是责任和专业。
第二就是咨询室的关系融洽，没那种尔虞我诈的算计，他现在也不需要什么锻炼提高，只想好好找个工作猥琐发育而已，这样的环境已经是最佳选择。
“滴滴滴滴”熟练的按动门口的解锁密码开了们。
进门就开电脑，跟办公室主任薛冰讲了刚才公交车上发生的事，薛冰一头短发，很有专业领域的专家风范，听了个大概就打断：“郝飞扬，你要注意了，这是轻微强迫症，知道是什么造成的吗？”郝飞扬张着嘴摇摇头做出痴呆样。
因为都是心里专业薛冰抛开铺陈直指要害：“虽然表面是行为指挥你分心，但潜意识给身体发出信号告诉你源于内心的想法或担忧。这些行为几乎全是无意识导致畏惧变成拖延症，拖延症会变成涣散和盲目的焦虑症，这就是你即观察细致又对繁多事物混乱的原因，知道了吗。”
薛冰语速不快频率稳定，老派作风让她即严谨又强势，郝飞扬很佩服这种他目前无法企及岁月沉淀游刃有余的能力，稍一想马上明白其中意思马上难得乖巧：“知道了，以后一定今日事今日毕。”
大姐头薛冰实际上是办事处管业务的二把手，因为需要管理一直很严肃大家都怕她。郝飞扬相对脸皮厚点，不在乎打击，有问题都跟她讨论，刚开始会被讲的哑口无言。但他认死理，每次讨论完都要查阅资料反复比对，很多时候也能得到新的观点，慢慢的两人产生了一种独特的默契。
郝飞扬对面皮肤很好的欧阳语接过话茬微笑着慢慢说：“郝飞扬，你说自己是罪恶克星，正义使者，可不是什么事都管的街道大妈”。欧阳语主要负责资产管理和后勤，郝飞扬本来对太保守的人不太感兴趣，可相处中慢慢发现她有个能把事物打理井井有条的技能，这是郝飞扬缺少并值得学习的，一来二去彼此都欣赏对方的优点，也就建立了很好的关系。但只是工作关系，除此之外生活中没有任何交集，这些自然形成的现象，在办公室环境下很合理。
郝飞扬侧过头看着欧阳语：“欧阳姐，今天这个包朋克风格的嘛，明亮彩色铆钉搭配手工小牛皮的设计感，看来又是一次满意的购物。”
欧阳语听了满脸笑容：“你说的没错，眼光很准”。欧阳语其实也就比郝飞扬大五岁，本来是要在家做全职太太的，但她居然是个现代女权主义者，要保证经济独立，也不能太辛苦，做好自己的事其他一概不管，后勤看来是最适合她的工作了。
“就是，我们小时候没有这么忙，也没有这么多事情需要同时处理，现在的生活节奏很容易造成各种新型的心里疾病，我有一个朋友………。”说话的是比郝飞扬大两岁的冉晶，她可是根正苗红的小粉红，据她说她从学前班到大学一直都是班长，听着都怕。
冉晶一头短发，负责行政类工作，讲起故事滔滔不绝，打开话匣子就是一篇故事会，虽说只比郝飞扬大两岁，可比他成熟的多，婚结的早孩子都三岁了。办公室三姐妹经常讨论育儿经，郝飞扬偶尔也一本正经的掺乎进来。
办公室北面刚来一个月邓桃花，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不怎么说话，这会双手托着腮帮子发呆，郝飞扬端着杯子在她面前晃了两下：“想啥呢，给叔叔说说。”
冉晶：“多大啊当叔叔，小邓刚来慢慢先把人认清楚。”
郝飞扬：“哪有那功夫，都这么忙直接参与到工作中来，最好能负责一个专项通过工作慢慢找节奏。”说着出门去水房倒水，郝飞扬所在的办公室也就六七个人，加上人事科、业务科、管理科、财务出纳，司机正式职工有五十来个。
端着茶杯回来，邓桃花拿来两本文件夹“这是一会来的两个客户的资料，你看一下。”
这才是郝飞扬今天来的目的，有客户要来咨询，因为是年轻人常见问题，交给郝飞扬来处理。
看了看表，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郝飞扬拿着文件夹来到接待室，利用这些时间拿着预留资料仔细阅读，此刻他一反常态神情专注又耐心。
邓桃花在一旁简单的介绍：“客户是一对情侣，兰州本地人，都是二十五岁，高中时谈开始谈恋爱，一直到大学毕业。毕业以后家里给买了房子和车，男的也安排了工作。计划结婚，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两人同时出现了问题，男方开始厌食，体重严重下降。女方情绪变得非常暴躁，一言不合就发火，出现这种情况导致本来计划好的婚期一再延后。”
郝飞扬边听边记录，示意邓桃花继续：“在找不出原因的情况下，两人一致认为是心理方面的问题，于是决定委托第三方也就是心理咨询科学的解决问题。现在初步分析他们是类似于婚前焦虑综合症的情况，但形成的问题肯定更复杂”
说明了初步情况，邓桃花就出去了，郝飞扬闭上眼靠着椅背，单曲循环一首理查德施特劳斯的《死亡与净化》，惦脚尖转着椅子，双手食指跟着音乐节奏挥舞。
这是他进入状态的表现，很快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女人，郝飞扬站起来把音乐声音调小，迎上去伸手握了握，示意女人坐下。
从门口走进的这会功夫，郝飞扬大脑快速运转，一双老猎人式的眼睛上下打量。就像情况简介里提到的，女人苗条，长相较好，妆容精致，黑色蕾丝边长袖但能看出皮肤暗沉，脸上隐约有些痘印，黑眼圈很重，估计是长期肝火旺或者消化系统紊乱造成的，或者经常熬夜，但真正吸引郝飞扬的是女人有一双琥珀色的瞳孔。
心里大概有个轮廓继续询问：“两位的基本资料我都看过了，大致情况了解了，您叫高杰先生叫宋阳是吗？他怎么没来呢。”
叫高杰的女人显得有些疲倦却很冷静的回答：“我说服过可他还是不愿来，只好自己来了。”
郝飞扬：“好的我了解，但是想跟您先说明一下流程和收费情况。”说着身子前倾：“首先在跟您交谈过程中需要确定是否有心理疾病，区别问题出在身理还是心理。如果是心理需要判断类别对症下药。每个步骤都需要严谨的科学论证。最关键的是当问题被提出来的时候能否被正视并接纳真相，最后当然就是寻找并提供解决方案，对于你们来说正视问题才是重中之重，你要有这个思想准备。”
郝飞扬一口气介绍了这些步骤，慢慢引导这高杰进入专注的状态，同时观察她的表现。
顿了顿接着说：“下面我介绍一下收费的情况。”
“收费什么的就不要讲了，该怎么收怎么收吧，等结束了算个总数一次性给你付清。”正要介绍，高杰却打断了郝飞扬。
看着高杰不耐烦的样子郝飞扬笑了笑：“好的，那就讲讲你们两个的情况吧。”
高杰从手包里拿出一盒烟，掏出一跟点着吸了一口，两行烟雾从鼻子里慢慢吐出，表情深沉又疲倦。
郝飞扬没有文字记录整段谈话内容的的习惯，从桌子上拿起录音笔按下录音键示意高杰可以开始。
理了理思路高杰说：“我们高三时认识到现在，快十年了，这些年里聚少离多，大学不在同一个城市，那时候没什么钱，我们争取每学期去对方学校见一两面，剩下的时间就只有放假在一起。”
郝飞扬看一眼高杰，高杰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他，说这些时她的表情是甜蜜的：“哦，那你们真的很相爱”示意高杰继续。
高杰接着说：“大学毕业我们计划回来离父母近点，宋阳的专业是电子信息工程，毕业以后应聘到本地一家做大数据的跨国企业，努力了几年也有点小成绩，做到人力资源部的副主任，这些年买了房又买了车，我毕业以后一直想开个美容院，但是经验不足一直也没做。”
郝飞扬指了指桌上的资料：“资料上说房子和车都是宋阳父亲买的，我想再确认一下。”
被这么问高杰表情有些复杂：“房子买到碧桂园了，他爸给凑了十几万，其他的在他的贷款上呢，可房子写的他爸的名字。”
高杰微微往前拉了拉椅子，身子前倾对郝飞扬说：“其实那房子我跟我们家也添了些钱的，每月贷款也是我们两一起还，房子装修出来他把他爸接来一起住。后来又觉得离单位太远，跟我商量贷款买辆车，我同意了，都是一起在还贷款，可车也是用他爸的名子买的。”
郝飞扬：“是因为这个一直不跟他领证吗，你既然在意，他有没有跟你解释过呢”郝飞扬接着问。
高杰没有直接回答：“就算是这样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以后要一起过日子。可就没法对结婚下决心，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很爱他，可结婚这事对我来说太难了，和谈恋爱不一样，可能是我恐婚吧。”她声音越说越小，眼镜里却露出闪烁的光。
高杰又拿起烟抽了一根，郝飞扬顺手也点了一根烟，邓桃花端着水进来放下：“宋阳先生来了。”
“好的”听见宋阳来了，高杰显得很意外，郝飞扬起身迎进来，宋阳一副商务打扮，神情却难掩的疲倦。
郝飞扬仔细的摁灭了烟头，侧着头吐出烟搓着手：“宋先生是不是平时在健身，看着体格挺强壮。”
宋阳抢着回答：“平时工作压力大，她让我有空就去健健身，自己喜欢吃减肥药，现在是瘦了，但抵抗力越来越差，动不动就生病。”
“你还说我呢，也不知道你教练怎么教的，块头倒是起来了，肾结石手术你忘了吗，做了这才几个月，现在身子越来越虚，谁整天说自己没胃口”。高杰跟宋杨说也是给郝飞扬解释。
“我还不是为了……”宋杨想说什么又忍住没说，高杰伸手抓宋杨的胳膊，被有意无意的躲开了，屋里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只有一首背景音乐单曲循环。
郝飞扬示意两人先喝点水，又给宋阳让了烟。高杰指着音响问：“这音乐叫什么名字，听着很好听”。
郝飞扬随口回答：“是理查德施特劳斯的《死亡与净化》，看来你对交响乐有了解？”
高杰回答：“平时喜欢听一些轻音乐，一直单曲循环，才注意到挺好。”
郝飞扬笑了笑：“我也是瞎听，你们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现在需要你们暂时分开一下，有些问题单独问宋先生可以吗？”
高杰看了一眼宋杨，点了点头答应：“好”站起来往外走，郝飞扬伸着脖子朝门口喊：“小邓，你陪高小姐聊聊天。”
听到郝飞扬的呼唤，邓桃花马上走进来，拉着高杰的手一个劲的称赞漂亮，高杰听了一个劲的跟邓桃花聊。
郝飞扬站起来关好门，回到座位，眼睛快速眨动，语气轻松的说：“现在就我们两个男人，就畅所欲言呗”。
宋杨出了口气：“唉，女人么，就那样，想问什么你问吧。”
郝飞扬身子前倾，靠近宋阳低声说：“什么时候开始不爱她了？”宋杨显然没想到郝飞扬会这么问，有些惊讶的抬起头，语速显得有些慌张：“你说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为她付出了多少，我怎么可能不爱他。”
听着宋杨有些过激的反应，郝飞扬不回避的微笑着问：“是出轨吗？”
“闭嘴，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
“你想想，假如你们之间真的没感情，会有未来吗，与其拖着一直难过不如给彼此自由。”
宋阳抵抗着陷入沉思不肯说话。
郝飞扬摆摆手：“给你讲一个我小时候的故事好吗。”
宋阳：“恩。”
“我小时候，学习挺差，脑子笨，数学就用说了，小学一年级，连认字都费劲，每到默写的时候，我爸都在一旁考问我，写不出来或者写错了时就用苍蝇拍拍桌子，我着急就更懵。一直到现在写字只要有人在旁边看，就想不起那些字，其实我会写，但人看着就记不起来，你说这是为什么？”
宋阳身子靠后：“那肯定是一种惯性，小时候的心里阴影，影响一生，以后每到这种场景，潜意识就会做出惯性反应对吧。”
“只对了一半”郝飞扬轻拍桌子:“就是潜意识，人几十万年进化得来的潜意识，帮助我们处理很多问题。思维是线性的，但大脑内存有限，这就进化出一套表层也就是短期，一套深入也就是长期的思维模式，两种同时组成我们一视同仁的认知体系，而人只会选择自己最在意的事物，这就是儿时经历的影响。
郝飞杨保持耐心进一步解释：“我所表现的写不出字，其实是潜意识对我父亲强迫学习的一种排斥甚至是报复，跟你的行为一样，说白了你也存在逆反心理。”
“知道这些干嘛，再说这是我跟小杰之间的事，跟我个人有什么关系？”一连串的问题让他感到压力，宋阳在情绪上又排斥起来。
郝飞扬无视宋阳的变化紧追不舍：“任何事最后都可以追溯到自身，有些事说出来和藏在心里效果不一样，相信我能帮助你，但首先你要有勇气说出来。”
也许是被郝飞杨笃定的情绪感染，宋阳抬起头犹豫的张了嘴：“我”跟着又苦笑一声，仿佛下了决心，回忆着慢慢的说：“我爸是铁路工人，我妈在我五岁的时候跟一个男的走了，就再没见过。我爸从那时候开始就很少说话，整天阴沉着脸。”
郝飞扬点着头，递给宋阳一根烟，宋阳吸了一口接着说：“印象中小时候我爸除了工作倒班就是喝酒。我妈走了我越来越自卑，见着人都躲着。尤其打雷下雨一个人的时候，怕的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休息的时候他几乎都在喝酒，喝完酒看我写作业，错了就打我，哭说都是为了我，没日没夜加班供我上学，又说想我妈想我奶奶。本来挺恨我爸的，可他一哭我又恨自己。从小我发誓要强，后来考上大学，本来在南方有很好的工作机会，他每天打电话叫我回来，说岁数大了一个人，没办法我就回来了，还好小杰也回来了，这些年我努力存钱买房也买了车，全都写在他的名下就是为了让他能满足。”
看着宋阳手里快着完的烟，郝飞扬把烟灰缸往前推了推，宋阳重重的把烟灭掉，刚才他的讲述不算流畅，但确实能看出来是真情实感，倒像是打开了某一扇门：“其实健身也是硬撑，工资还贷款剩下都花在小杰身上，我自己基本上不吃晚饭，得了肾结石才发觉要注意身体。”
郝飞扬没有说话只是点头应和，宋阳越说越激动：“你知道从来没为自己活过是什么感觉吗，觉得自己在气泡里，没办法吸口气的压抑。有一天突然意识到自己要跟小杰结婚，刚开始有点犹豫，后来知道自己一定要尽快结婚，也许结了婚一切就能好起来，我不能失去小杰，她一直不答应，我觉得自己快挺不住了，你还说我不爱她，我真的很爱她”说着激动的拍着桌子。
郝飞扬冷静看着激动的宋阳，眼睛充血，语气低沉，瞬间的表情好像一匹受伤呲牙的狼。
看到宋阳前后的反差，郝飞扬竟然有些浮躁，清了清嗓示意宋阳喝口水，拿起桌上的笔转着圈摆弄，起身推开门叫：“高杰，你可以进来了。”
高杰进了门，郝飞扬凑过脸去小声问邓桃花：“有没有干货。”邓桃花神秘兮兮说：“有，高杰说她经常梦到宋阳夜里眼睛会发出绿光，这让她很害怕。”
郝飞扬点点头示意了解，回到接待室，宋阳恢复了来时的样子跟高杰小声聊天郝飞扬边走边问：“刚才跟小邓聊了会啥，让你久等了。”
“没有啊，跟小邓挺投缘的，你们刚才都说什么了，有啥秘密不能当着我的面说。”
郝飞扬笑了笑：“男人之间的秘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转而又一脸严肃：“之所以让你们两个同时在场，因为有些事需要你们都了解一下。”
对着高杰问：“你们平时有没有过出去吃饭各付一半的经历。”
高杰想了想：“好像没有，基本都是在买单。”
“我以前也不明白，谈着恋爱，那么熟了，男人大方似乎是一种美德或者说是一种责任？”
顿了顿接着说：“按照存在即合理的原则，我研究了一下发现，人与人之间最舒服的状态其实是平等的状态，也就是你对我好一点，我对你好一点，懂得感恩。这样彼此没有愧疚或者优越感，长久相处起来才会更舒畅，自然，或者说自由”长久和自由二字郝飞扬说的很慢。
看着高杰瞳孔的中间：“至少心灵上是自由的，这种就是最舒服的状态，刚才宋阳给我说了他小时候的故事，高小姐你该知道吧。”
“高中交往那会他会经常说，大概是了解的。”
“好，以此类推，放在亲密关系里还有一种解读，长期压抑，无法自主生活通常在潜意识里会有两种解决办法，一种是说服自己接受现状变成价值观好好生活，还有一种就是无意识的反叛，而宋阳看来应该是后者。”
看着宋阳欲言又止郝飞扬伸手打断接着说：“这种长期的反叛也许理智上意识不到，潜意识没有那么软弱，会竭尽所能反抗，宋阳长期处于压抑失去自我，但自我不会消失，只是被隐藏的很深。他刚才告诉我没为自己活过，不会反抗的人不会有这种认识。对他父亲对你，都是，所以才会把房子车子都写在他父亲的名下，跟他父亲一起生活，照顾起居。我承认做到这些不容易，但做这些的动力恰恰是他潜意识里报复，把内疚感转换给父亲的一种反叛心理。”
宋阳听了沉默不语，高杰却反驳：“他一直孝顺，我也是看到他的孝顺才选择回来一直跟他在一起，不会的不是你说的那样。”
郝飞扬礼貌的笑笑接着高杰的话：“那你为什么一直回避跟她结婚这件事？”
高杰着急解释：“并不是，我只是没有准备好，我是爱着他的，不是你说的这样。”
说完起身拉着宋杨：“别听他胡说，他根本就不懂爱。”
高杰拉着宋阳，宋阳却没有动，郝飞扬示意高杰坐下：“高小姐，不要着急，其实你是能够理解尊重的意义的。从你回来陪他，到分担他的压力都能看出来，你是一个好姑娘，但你的问题并不是愧疚感的问题，你的问题是太优秀了。”
“我太优秀？我没这么觉得，我就是很普通的女生”高杰已经失去了耐心，情绪化起来。
郝飞扬站起来：“至少你自己觉得你做的很好吧。”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内心都有一个完美异性的标准，在选择对象的时候人往往不由自主会朝着这个方向去寻找，把自己内在另一种性别的样子投射到正在交往的异性身上去，简单点说你更爱的是自己。”
高杰看着郝飞扬对自己观点坚定的样子反倒来了兴趣：“那你的意思是我自私吗？”
郝飞扬摆摆手：“这种想法并不自私，只是人类追求进步的一种体现。”
高杰皱着眉头：“追求进步？是共同进步，还是我强加给他什么东西。我只是想我们能平平常常过度到可以结婚的地步，至于什么时候，并没有预期，总不能像写小说一样把所有剧情都写好了再生活吧。”
郝飞扬表情坚定：“宋阳一直在做别人，而你一直希望他做你心中的自己，你希望他更强壮或更有魅力，为什么你希望他能有自己名下的房和车。面对谈婚论嫁涉及到的利益，潜意识告诉你嫁给他有几率出现像对待他父亲一样的方式处理你们之间的问题。甚至像他父亲一样可能对你家暴，这就是你为什么会梦到他凶，你没准备承担这些结果，当爱情走向婚姻时这些衡量也是人之常情。”
一口气讲完重点，停下来，等他们说，但两人都陷入了沉思，屋子里仍是那首音乐，郝飞扬长出口气：“要知道，我对你们并没有任何偏见，只是把看到听到的感受告诉你们，就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希望你们不要只是排斥。今天对你们的咨询就到这，认清自己只是第二步，如果需要我会给你们提供一些解决方案，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两人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里，没再说什么站起来往出走。到门口，郝飞扬又补一句：“这两天你们最好不要见面了，各自想一想，想好了就聊一聊，想来找我就一起来吧。”
对门口喊：“小邓送送两位客人。”
高杰先出了门，宋阳却慢走一步，趴在郝飞扬耳边小声说：“你是怎么看出我出轨的。”
“闻到的，在你身上闻到一种，混乱的原始欲望”
“闻到？”宋阳小声说了句就跟着高杰走了。
郝飞扬揉揉太阳穴，走到窗边打开窗子，背着手看着楼下的行人和车辆若有所思。
不一会邓桃花回来，边收拾桌上的东西边问：“两个问题，跟宋阳说了什么，怎么这么确定你说的就是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