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周君阳家里的灯常常只亮至三四成,像盖了一片淡黄色的纱,薄而柔,透过去恰好看得见东西,眼睛最舒服。
这一切都是老辰的功劳,它将房屋的许多细节改得甚是贴心人性化。
那人影出来后,灯光自动亮了一些。
周君阳明白有异常情况,赶紧坐起来朝老辰的视线回头去——啊,是若星!
妹妹醒了?!
这应当是她来到蓝岩城之后,第一次在半夜醒来吧?
周君阳初遇如此情况,诧异得有点不知所措。
若星睡眼朦胧地站在那里,揉着眼睛,可是睫毛太长了,越揉越难睁开,急得快要哭了。
周君阳这才反应过来,一看不得了,从沙发上一弹,一跳,一步就跨到她面前,蹲下身去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
“妹妹,妹妹别急,哥哥在这儿呢,老辰也在这,别害怕。”
若星听到是哥哥的声音,把手把下,缓缓地,艰难地终于睁开了眼皮,看一眼老辰,又看着他,道:“我好口渴。”
老辰马上去饮水机那打水,周君阳扶着她慢慢过去沙发坐下,问:“是不是哥哥说话太大声,吵醒你了?”
若星摇头道:“不是,刚才我做了一个梦,好可怕,吓醒的。”
老辰端来了水,递给她捧着。
周君阳又问:“是什么梦呢,别怕,梦都是假的。”
若星喝完半杯水,拿手背揩去嘴角的水迹,才道:“我看见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下去,底下很黑,没有尽头,掉着掉着突然出现一张陌生女人的脸,然后我就被吓醒了。”
周君阳继续轻拍她的背,道:“梦而已,又不是真的,说出来就好啦。”
若星嘟囔道:“可是我之前做的梦都变成了现实,你救了一个小孩的事我也梦见了……”
周君阳瞠目看着她,道:“大半夜的别乱说,你就是吓坏了,睡得迷迷糊糊,脑袋有点混乱而已。好了,别想了,喝完了吗?还要不要?老辰,再倒一杯水。”
老辰接过杯子又去打水。
周君阳安抚好了妹妹,这边紧张感才消除,刚才那些恼人的心事又重新上头。
他却保持着僵硬的笑,以为可以在妹妹面前不露痕迹。
若星恢复了精神,忽然歪头盯着他,道:“哥哥,你是不是在慌张呀?”
周君阳诧道:“没有啊,我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问呢?”
若星没有回答,伸手抓住他的左手腕,接着两瞳孔中心隐约有丝微放大,立即又融化进蓝色瞳孔里。
变化如此微妙迅速,莫说周君阳看不见,老辰也毫无感觉。
过了一会,若星才收手道:“我就说嘛,你在担心!”
周君阳懵道:“你刚才做什么?把脉?这样就能看出别人在担心?”
若星噗嗤笑道:“你要这么说,也很对呀,我刚才就是给你把脉,哥哥你不止担心,还犯相思病!”
“不是吧,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妹妹!”
周君阳几乎跳了起来,这小丫头可真会说话,连相思病这种词也懂。
不过他转念认真一想,似乎她还真说对了一点,敢情自己不仅在担心那林引月,对她还是相思病么?
他嘴硬道:“话可不能乱说,知道吗?什么相思不相思的,你哪学来的词?我纯粹在担心一个朋友而已。”
若星格格笑:“哎哟,还朋友——都那么明显了,爸爸不是让你尽快给我找个嫂子么,女朋友就女朋友嘛,还不肯承认。”
周君阳一听不对劲,妹妹原来不是看出他在担心某个人,只是她故意找这个话题的?
他就问:“咱爸几时跟你这样说了?”
“我听他和老辰说过呀。”
“老辰?和一个机器人说这些?算了,你们没一个靠谱的。嗳,随便你们怎么说吧,反正现在说什么也没用。”
“什么意思?为什么没用?”
老辰端来了水,见他们聊得投入,轻轻放在若星面前的茶几上,就出去阳台。
周君阳极快地回顾过去两个月的事情,神色突然有点忧伤。
“我现在和那个女孩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了吧。之前我们发生过一些很戏剧化的事,假扮过几次男女朋友,后来那次她也许是当真的,却吵了一架,之后一直没联系。要不是今天武馆那边来几个流氓提醒我,我可能都没时间认认真真想起过她的事……咳咳,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小孩子不懂,你赶紧回去睡觉。”
“我才不睡。”
若星忽然很严肃地看着周君阳:“要我睡也行,你必须听我说完几句话。”
周君阳皱着眉,苦笑道:“行,你说。”
只见若星一脸认真相,缓缓伸出手指着他道:
“哥哥,你这么穷,还这么懒,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成爸爸的任务呀?难道你还要等女孩子主动吗?电视上、书上那些爱情故事都说了,男人就应该更主动,更有责任心——”
“停停停!”
周君阳张开手掌去挡她那咄咄逼人的大眼睛和嘴里的飞沫,道:
“我说呢,人小鬼大的,越来越会乱说话,就是从电视上学来的吧?以后在家里不准看那些东西了,你还是小学生,小学生就要多看有用健康的书本知识才行!”
若星哼道:“别扯开话题,那些话就是爸爸交待老辰的,他还要老辰监督你赶紧给我找到嫂子来照顾我,我都听见呢。哎呀,哥哥,别再拖拖拉拉的了,马上给那个姐姐打电话呀。”
周君阳又气又想笑。
如此稚趣可爱的小女孩,说出那样老成扎心的话,愁得这般眉目紧锁,实在是太宝藏了。
他叹道:“我败给你了,好吧,一会回房间我就打给她,你赶紧喝完这杯水回房间睡觉。”
若星吐了吐舌头,喝完半杯水,刚才的兴奋劲一过,终究又困了,打着哈欠道:“那我回房间睡觉啦,你记得打电话啊,晚安哥哥。”
“晚安。”
周君阳看着她走回房间,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过道转角处,接着听到轻微的关门声。
屋内的灯又暗了两分,恢复到最开始的朦胧感。
周君阳也回房间洗澡收拾去了。
老辰从阳台回到客厅的角落充电,一动不动,客厅的灯却在它控制下完全熄灭。
黑暗中它两只蓝光大圆眼朦朦亮着,像两个大号的老弱的萤火虫。
它一边充电,一边在内部日志上增加刚才的视频记录和文字,写着:
“2026年8月17日,星期一,23时19分,周若星出生后第8次在睡梦中惊醒。此次梦的内容是:女性坠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