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君阳听王局长的话,似乎更像是恭维,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只是区区一个武馆馆长,何德何能被堂堂局长恭维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接着愁眉苦脸起来。
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开会的任务,着实让他烦恼不已。
准备开会的事宜尚可交给助理们去办,但最终主讲人还得是馆长。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周君阳一定要主讲发言,而发言就必须先熟读文件。
他武术格斗在行,但读书那样的事情,从小就很厌倦,所以每逢有工作任务需要预先读书的,便觉得这样的任务比打十场比赛拿到冠军更难。
“看样子星期四不能休息了。”
周君阳极不情愿地承认这个事实——带若星去童话世界的计划不得不搁浅。
接下来几天,他忙得头晕眼花:上班备课、上门私教、驻场指导、下班买菜、陪妹妹散步和吃饭,晚上还要抽空背文件……连私人训练时间都没有了。
天天如此重复,生活充实归充实,却是一种净素白面的枯燥感。
毫无滋味。
幸亏有若星在。
周君阳的性格挺像他父亲,容易满足,很少报怨,对他来说,只要每天能看见可爱的妹妹,无论再忙再累,他的心情就像中大奖那么快乐。
枯燥无味的生活,唯有每天早上散步、晚餐用膳时,和妹妹闲谈一二的时光最开心。
这也是他白面生活中极难得的甜味了。
日子重复到第四天,总共十页的文件已经被周君阳翻来折去,由新变旧,读到熟透了,也没有发现特别之处,不知那天开会时,王局长特意换这一份文件给他究竟为何。
周君阳不作多想,当天晚上八点,他在武馆等待多时,万事具备,天下无双武术馆全体教练员以及各级别的学员代表都到齐了。
宣誓大会即将开始。
因场地和安全因素限制,仅能安排四千多人到武馆,其余人员留在家中通过网络远程参加。
家里条件优越的学员,还可以通过高配置AR眼镜和全息投影技术模拟现场内容,逼真度高达99.9%。
周君阳比不了王局长能够脱稿发言,即使熟读文件,面对现场四千多双炽热的目光时,他仍然紧张得时不时低头看稿子。
会议全程全方位无死角有监控录像,影像资料将要上传至安全部调查局核实存档。
周君阳紧绷神经,生怕错漏任何要点,每说一字一句,都预先在脑中过一遍才敢说出来。
放慢了说话速度,会议时间便长了许多。
他感觉这样比以前的地狱级训练更难受,直到嘴巴麻木,喉咙干渴,灵魂也不再属于自己……
随着最后全体人员共同宣誓,表明决心:绝对服从体育局新规定,绝不染指相关游戏后,漫长的会议终于结束了。
用时九十分钟,周君阳走下主持台时,满头大汗,仿佛要虚脱。
其他副教练和助理负责接下来的清场工作,到会人员很守秩序地排着队离开武馆。
周君阳和几位关系要好的教练还有一些助理看着没有其他事要做,也都回到休息室歇着了。
阿全赶紧递纸币给他擦汗,又催促助理打水给他喝。
钟路嘴角一扬,笑道:“老大,开个会说说话,就累成这个样子了?平时训练总没见你喘过大气呀。”
周君阳喝完水,长舒一口气,念在钟路这几日异常努力准备会议的功劳上,没有当着众人说他,只笑道:“我确实不擅长这种事情,不过也没有出错吧?”
他扫一眼休息室里的人,又道:“完成这次宣誓大会,就像解放了一样,不过,大家还不能完全放松,这次情况确实很严肃,希望我们武馆的员工和学员都能严格遵守新规定,别再碰那些游戏了。”
这时一个助理教练皱眉道:“馆长,新规定只说禁止在体育局注册的从业人员去接触那个游戏,可是有很多学员只是出于兴趣学拳,并没有注册,我们管不了他们吧。”
周君阳道:“只能希望他们自觉,其他武馆我不是很清楚,我们武馆的教练员是做得最好的,最少人参与到那游戏里,前几天王局长还特意表扬了我们。”
钟路笑道:“那还不是因为我们待遇最好,别的武馆那些教练,收入不够高,就想从旁门左道里挣外快呗。”
阿全道:“生活不容易,别看现在生活智能化那么高,其实什么都要钱,没钱就享受不到很多便利。工资不够,不想办法从别的方面挣多点,怎么养家糊口?有时我都想出去打多一份工。”
听了阿全的话,其他人多有感触,个个低下了头。
钟路观察着他们的神情,想起自身经历,有些话在开会之前他不敢说,甚至还要遮遮掩掩,现在开完会,他倒是不怕了,道:
“哎,全哥,其实你的收入并不低了,还不至于到挣外快的地步,再差你还是天下无双的副教练呀,平时努力做好业绩,排名上去了,奖金自然就多了呗。你们都不知道,其实我还没转正之前,真的走过一些偏门路,就是那个游戏……”
众人闻言很是惊讶,纷纷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
阿全张口想说什么,被周君阳使眼色阻止,示意钟路继续。
钟路知道他们都等着下文,拉来一张椅子,坐好后才缓缓地说:
“一开始我不敢说这些事的,不过现在既然领导们说不会追究以前的责任,那我不妨坦白一些经历吧,其实在转正之前,我就接触过那游戏,试玩过一两次。
“当时我还在户外实习,我有一个朋友看我功夫不错,叫我去他家试玩过那个游戏,你们别说,逼真度确实很高,被游戏里的人打到了,在现实中也会有痛感的,很过瘾。
“我那朋友后来说有一个轻松就能挣很多积分的方法,只要有实力,很容易赚很多钱,诱惑力很大的,只要不过度玩,几乎没有危险性……
“呵呵,谁知道那鬼玩意原来是违法的,还好后来我没选择那条路呀,现在才能够转正……”
当天夜里十二点多,万家灯火悉数熄灭,人们陆陆续续进入梦乡了。
周君阳却还无心睡眠。
从武馆回到家他就一直在房间书桌前坐着,本来不用再为开会的事苦恼,理应洗个放松澡,睡个安稳觉。
然而这会儿,他竟然又翻起了王局长换给他的文件——依然看不出异常之处。
前几日所有的心思都在背这些文件和准备开会,如今才有空闲想到别的事情。
然而一想,他的心里却掠过一丝忧虑,很刹那。
他说不清楚是什么忧虑,也许是钟路最后坦白的那段经历,也许是王局长前几天对他说的话,也许是王局长特意换给他的文件有蹊跷……
总之,哪里有某个细节让他的神经衰弱了一下。
过后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再也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