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变故来的太过突然,云生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愣住了。
他不是应该奄奄一息吗?
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快死的家伙还能暴起?
云生的大脑中一片混乱,道家的典籍如烟似海,可从来没有说过这种情况啊!
然而石匕已经刺到了他的面门,云生全身都在战栗,那是濒临死亡的预警。
“不!”
云生怒吼一声,秀气文雅的脸上竟是疯魔一般的狰狞。
红色的气血像是狼烟一般,云生全身的肌肉都在颤动,他不顾身上的痛苦,猛地拧动身体,于毫厘之间避开了必死的局面。
陈旭突然站起身来,眼中无喜无悲,他好像突然之间就可以看见自己的体内了。
血色的气流在无形的道路中流动,充斥着暴虐的杀意,而在那铺天盖地的杀意之下,是无尽的疯狂,那是敢于向死亡开战的疯狂,它只能出现在杀意的掩盖下,好像它的存在,已经不被上天允许。
陈旭思索了一下,知道这就应该是流淌在经脉中的真气了。
新生的真气尚还稚嫩,却已经开始自发的修补起了陈旭身体中受损的部分,
云生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他长大了嘴巴,手指颤抖着,一点一点的指向陈旭的指尖。
血色的气流乖巧的绕着陈旭的五指流动,像是驯服的猫儿。
“你,你竟然入品了。”云生内心疯狂叫喊着,可他说话都结巴。
不会的!不会的!这一定是假的,云生下意识的想要否认。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有人靠着一本蒙经就入品呢?
忽然,云生笑了出来,他指着陈旭,有些痴狂的大笑。
“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你这种人的。就连我,到现在都没有入品呢。你怎么可能比我的天赋还要高!”
云生越说,声音就越大。
对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他的天赋还高。公孙让,一介摆弄口舌之辈,要不是侥幸多生了几岁,他不会比自己先入品。百越蛮子,痴长而已,就算入品又怎么样,还不是死在一个没有入品的小辈身上。
云生疯狂了,他否定着一切,他坚信自己一定是同辈中天赋最好的。
因为,他的爷爷是太上啊!
陈旭没有理他,他还在熟悉着体内的真气,他感受着它们在自己的身体中流淌,像是一道火焰的小河,这小河温暖着自己的身体,也给了自己无比的信心。
陈旭轻轻握拳,血色的真气在他的指尖环绕,像风或沙。
云生终于不笑了,脸上的神色在数息之内就恢复了平静,他的神色那么的安静,像是燕人陈旭从未见过的浩瀚东海。
那是万里碧波如镜,海和天共享着棉白的云絮。
那是齐国人的胸怀。
“抱歉让你见笑了。”云生长长的呼吸,仿佛要把自己心中所有的郁气吐个精光。
少年灰色的衣袍有些脏乱,他默默的拂去衣上浮尘,然后从怀中取出那个装着秘药的木盒。
云生看也不看盒子,直接全部倾倒在嘴里,他来时,那个笑如暖阳的男人没有劝他,他知道自己劝不住这个有些魔障了的儿子,他只是给自己的儿子准备了身份,准备了拼命的秘药。
他还记得出门前,自己的父亲站在门口,青衫如洗的男人身形挺拔如竹,笑如春阳暖照,身边站着桃花一样的娘子。
那个男人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不在乎什么,看见谁都会笑,所有的道家弟子都知道,玄微子师叔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万事都可随你性子,但你必须记住一件事。”男人牵着自己娘子的小手,语气终于有了一点严肃,“无论有没有成功,你得回来,这是重中之重。”
再后来呢?云生的眼前有些混沌了,沸腾的气血已经超过了他的掌控,开始反噬自身。
记不得了,好像是自己头都没回的就走了吧。
云生叹了口气,不再回忆。
正如他对公孙让所说,他不在乎公孙让是否入品,因为就算公孙让入品,也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他只在乎两个人,一个是百越的蛮子,而另一个,就是这条血杀之路上的蛊王。
这两个人,他若是不拼命,会死的。
陈旭也不在乎他嗑药,他握着石匕,逐渐熟悉着体内的真气。
一个准备杀人的人,一定要熟悉自己手上所有的底牌,因为那是生和死的差距。
忽然,夜风骤起。
两个人的身形顿时消失在乍起的夜风中,黑暗的环境中,只有无尽的真气与血气交缠。
杀心已起,唯血可以止战!
陈旭包裹着真气的石匕不断刺向云生的要害,每一次攻击都势如摧山。
云生仗着暴涨的气血,躲也不躲大部分的攻击,只是随意的格开那些太过阴损的攻击,他的双掌大开大合,一套风杀掌,掌掌不离陈旭的脑袋。
现在陈旭反而不去和云生硬拼,他从每一处破绽中突袭,不断的加重着云生的伤势。
云生吃了秘药,一身气血膨胀无比,他已经起了拼命的心思,他知道这是自己搏杀陈旭的唯一机会,过了今天,真正熟悉了一身真气的陈旭,将不会再留给他任何机会。
两个人从石林中央打到水中,小小的水泊中有万千道激流炸开,几乎是在一瞬间,这处荒野中难得一见的水泊就在两个人的交手中毁于一旦。
陈旭不会武功,只是仗着一身真气锋利,每一匕刺出,都裹挟着血色的真气,云生从未见过这般杀性暴虐的真气,但他一身气血浩瀚,每每都直接用血气炸开石匕。
他们两人不断的纠缠,从石林的中央打到水边,毁了水泊以后,两个人继续厮杀,无数的碎石从两个人交手的中心飞出,带着雷霆一般的爆鸣,把周围的石柱扎成了蜂窝。
陈旭像是调戏着老鼠的猫儿,厉芒在他的眸间闪动,他不断的从云生的身上撕出伤口,云生的衣服早已破烂,浑身都是血口,血水从伤口中渗出,又被他振动气血炸成气雾,变成斩杀陈旭的利器。
然而他的伤势还是越发的重了,他出掌的速度越来越慢,他每一次踢腿都比上一次弱,一次性服用太多的秘药,他的身体内部也在不断的哀嚎。
终于,陈旭瞅准云生的一个失神,合身扑进云生怀中,手中的石匕一把钉进云生的心口。
“抱歉!”陈旭体内的真气顿时翻腾,顺着石匕涌进了云生的心脏。
云生挥出的掌突然没了力气,他看着也是满脸鲜血的男人,露出一个惨然的苦笑。
陈旭刚要拔出石匕,却被云生一把推开,灰色衣衫的男孩艰难的转着身,他不能让陈旭拔出石匕,那样他会死的太快。
鲜血从他的全身流下,他已经没了力气去控制它们,他一步步的向着东方走去,每一步都是一个带血的脚印。
第五步时,他的身体开始晃动。
七步时,他抬脚又落下,终究迈不出去了。
小道云生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将来会有太阳升起的东方。
嗵!
他无力的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的砸在全是碎石的地上。
爹,娘,孩儿,不回了。
齐国临淄的城外,有一处满是绿竹的庄子。
儒雅的男人手捧书简坐在窗边,就着灯火夜读,然而他的眼中,却空洞洞的。
丰腴熟美的妇人走了过来,取了铜针,轻轻把灯芯拨了拨。
忽然之间,沙沙的雨声响了起来,男人好似被吓了一跳,怔怔的,看着窗外。
“生儿!”妇人突然心痛起来,无来由的叫喊着,她捂着心口,声音满是哭腔。
男人放下了手中的书简,缓缓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