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逸:“她们待会可是回青楼。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么这么不害臊。就算你与那老鸨相识,也该约在别的地方见面才是啊。”
“你可真不会算账。”林宣灯拿手指点了点他,露出一副看笨蛋的样子。“我这是去找老朋友打秋风蹭吃蹭喝蹭住去呢。”
“再说了,余青鹿知道他养子包妓游船这么熟练么?我看你也不害臊嘛。”说着话的时候,附带了一个上下打量的轻蔑眼神。
“呵,你以为是老朋友,可人家认你吗?”余思逸出言嘲讽,但对于包妓游船的事情一字不提。呜呜呜,倒是希望养父多管管我啊,可他老人家觉得看书看花看鸟都比看我强,除了请教功课和吃饭,一般都不搭理人,说尴尬话多了还要用看垃圾的眼神看我,惨惨惨。
“额,这,应该认的吧。我这张脸还是能哄一下人的。不行就去住客栈呗,身上的珍珠玉石也能抵钱用。”林宣灯摸了摸脸,觉得自己怎么可能不行,这么多年来不都是靠刷脸过活的么。
“我记得春娘手里也是有一笔钱的啊,她还是没有离开青楼去找别的营生么?”
当年林宣灯在梦京瞎逛荡的时候遇见了春娘,彼此间有过拌嘴,有过吵闹,有过温情,相处得还不错,有几分好感。之后春娘就算知道他是皇帝也没有生分,两人便也就这样一直交往下去了。那时他曾向春娘表示过有办法能把春娘从青楼里拉出来过别的日子,只要她也愿意。但是春娘犹豫之后并未答应。所以林宣灯只给了一笔钱,叫她放好了留着应急用或是以后改变想法了赎身用。
林荧谣回答他说:“听旧人说,当年楼里曾有过经营不善的时候,莺妈妈就用钱盘活了店铺,之后就没再挂牌了,只是做些算账、经营和采买的活儿。”
听到这个答案,林宣灯是有些高兴的。“哦,这也不错。皮肉活也不简单,劳累不说,只怕伤身体。她现在不用陪客人,比以前强些。”
之后几个人便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市井变化诸国纷争都讲一讲,几个美人是不闹事的,余思逸和林宣灯却时不时要闹一闹,呛一呛。
船舱里说话声絮絮叨叨、船底下浪花儿哗哩哗啦,在天色渐渐昏暗的时候,船夫摆使着船儿上了岸。
几个人出了船舱踏上实地原本是要分道扬镳的。青楼的几个姑娘要回楼里去,林宣灯要跟着她们去找柳春莺;而余思逸按原计划是要坐马车回家跟养父吃晚饭去。
但是这回儿余思逸又不想回家去了,他想跟着去香风渡看看莺妈妈和林宣灯之间有什么旧可叙。反正回回和养父吃饭都那个德行,各吃各的,也不说闲话,不缺这一回。想明白了这点,他就下定心思不回家去吃饭了,招呼来了等在岸上的小厮,吩咐一番。之后他就跟着几个美人和林宣灯一块儿走了。
林宣灯看着黄昏下市井风情,有几分怀念,离了他,梦京依旧是那般热闹模样。有点高兴,这儿还是如记忆中的那么好;又有点不悦,怎么离了我也没几个变化,哼。心中百感交杂,一时难以分辨。
“发什么呆,看路。”余思逸拿扇柄敲了下他的脑袋。什么习惯啊,走路不看路,真不好。又见他的长发一直披散着,乱糟糟,看见的人有几个都掩住嘴巴议论了。当路过某一卖首饰的小摊子时,余思逸花钱匆匆挑了一只木簪子,便拉过人想要帮他簪发髻。可当手都已经帮他捞起一半头发的时候,只见他转头,用清澈的双眸看着自己。
“我不太喜欢扎起发髻,可以不要帮我扎起来么。”
明明是说的可以么,可是语气却像是在陈述,并不是请求。看着人的眼神,像是确定只要他说着这样的话,便不会再有人勉强他一样。
“哼”余思逸轻轻地哼了一声,放下手作罢,由着他继续披散着头发走路。只是还把那根廉价的木簪子塞在林宣灯的手里要他拿着。
一路人没走多久,就走到了香风渡。几个美人们回楼里倒不稀奇,余思逸也是老客了,只是队伍里有一个不认识的姑娘,引得部分客人和楼里的姑娘好奇。林荧谣几个跟楼里的姐妹说了是认识莺妈妈的,来找人,又托了一个服侍的丫头去找莺妈妈来见。之后便引着林宣灯和余思逸去了一个余思逸常用的包间。几个人坐下歇脚吃茶,等着莺妈妈过来。
“谁啊,说是认识我来找人的。一个丫头找人找到青楼里来了,是皮痒了想要卖身来了吗?真是的。”柳春莺刚一推门进来就嚷嚷着。现在的小丫头都是怎么回事,还敢跟着人来青楼里找人的,也不怕半路被拐了去。而且我怎么不记得有认识谁呢?
“春娘!”一看是故人来,林宣灯高兴地喊出了声,人也站了起来。
“你,你是谁?”柳春莺一看那人就呆住了。倒也不是认得他模样,毕竟肉身都不是同一个了。只是感觉这人看着精气神有些许熟悉,喊人的称呼和语气都和那人一样的。别人都不会叫她春娘,只有那个走了好多年还没个音信的家伙会叫她春娘。虽未确定,只是眼泪已经先流了下来。明明还没感知到悲伤,怎么眼泪就已经脱框而出止不住了呢。
“你究竟是谁!?”柳春莺呆着脸,眼睛定定得看着林宣灯流着泪问他。
“春娘,是我啊。”林宣灯没提自己叫什么名字。他走出来,在柳春莺面前做了个动作,装作是站着在船上撑着长篙一划一划的,忽然一个回头,看着侧方楼上推窗往外望的姑娘笑了,笑得十分灿烂,嘴角弯弯,眼睛眯起来。
“是你,混账!你可算是回来了。怎么这么邋遢,发也散着,衣服也是没有很好。你这些年都过的什么日子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柳春莺揪着他的衣袖四处打量,紧张地检查着。见他衣着朴素,发散无饰,脚也光光的不知穿的是个什么,周围连个侍从也没有,顿时生出一番心疼。可怜,怎么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知当年是出了什么变故,竟是传出了他远走寻医的消息,之后便是石沉大海再找不到他的踪迹。
春娘拉着人看了又看,但是眼光扫过包房内还有别的人,那些姑娘都是不知事的,只想着看八卦而已,那个余思逸就不太行了,他是艳帝远走之后好久才新进的官儿,说是余青鹿的养子,但背地里并不清楚是哪一个派系的,也不晓得他对艳帝是怎么个想法。
想到这个,柳春莺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她放下袖子拉起了林宣灯的手,把人往门口那里转了一个身位,用自己的肉身挡住了余思逸的视线,只装作是太激动了,一时间动作有点大,把人都带动了。
“这里不太方便,你看有别的不相关的人在是吧,和我去房间里好好说话。我叫人给你拿水洗洗脸,换一套舒适点的衣服,你这衣服不太好,我给你找更好的。饿不饿,我去让人送饭菜来,要不要酒,想喝什么也和我说,我叫人去给你买来。”说话间,便要拉着人走,一路走还不忘记一路挡着人不让余思逸瞧了去。
柳春莺带着人一路快步走,带到了自己的厢房里。询问了一些情况之后,就留他一人在厢房里边。她先是吩咐下人们去准备些吃食饮茶和替换的衣服送到房间给林宣灯使用,接着就走回去余思逸的包间。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了。小孩子不懂事冒犯了余少丞。希望大人您有怪莫怪。有事算是莺妈妈我对不住您,给您赔礼道歉了。”柳春莺一进门,笑着说完话就给余思逸做了个礼。接着她又招呼来外边说的丫头活计说,今日余少丞这一间房,无论要什么都得给上,而且免单。以后余少丞来,也是要给折扣的。
“当真是对不住了。这孩子不太守规矩,也不懂什么礼仪的。给大人您添麻烦了。”这就又赔笑着说了些话。
“哈哈,哪里的事,我不怪他,与他谈话间也挺有乐趣的。”余思逸笑着说话。他那是表面笑眯眯,心里五六七。刚刚那动作分明是赶着人走嘛,那小子自己都没什么感觉,这个莺妈妈倒是吓得一瞬间眼都大了,不让他与那小子多相处,也不知道是为的什么。现在这样看来,从莺妈妈那里怕是不好下手,要知道那小子的身份和来梦京的目的,还得从小子本人入手。明天还来找他玩,莺妈妈护得了一次护不了第二次,那人也不是个生分的,走着瞧呗,今晚就让他放松一下。
“莺妈妈别看他长得乖,其实人家是来你这儿打秋风的。之前他自己都给说了,你楼里的姑娘也都听得见。可别被他吃穷了。”余思逸打趣莺妈妈说。
“呵呵,他哪里是个能吃的,哄他吃饭都还来不及呢,挑嘴得很这个坏小孩。再说了,我还欠着他爹的钱呢,给他儿子吃了便也算是还了,不亏的。”柳春莺半真半假地说着话,也不敢多说,怕被人顺藤摸瓜。
“你们好好伺候余大人,伺候好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妈妈我还有事,便先走了,还请恕我不能奉陪啊。”
说完,柳春莺急匆匆就走了,余思逸看了下方向,是刚刚她带着那小子走的方向。这么急着回去找人啊,看来不止是很熟悉,而且关系非同一般啊,得回去查查。
看的好戏散了,余思逸也不多留,再吃两口茶便也走了。
香风渡,后院,春娘的厢房。
林宣灯刚刚洗完热水澡一边低头系着衣服带,一边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柳春莺看他出来之后,就立刻从坐凳上站了起来带着头巾给他擦湿头发。
“洗了个热水澡有没有好受点,待会要不要给你请个大夫啊,你这都泡水里了,容易病着。”柳春莺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说着关心的话。
“好着呢,你要不放心就去叫个大夫看看呗。”林宣灯回答道。这不是什么要紧事,她说啥顺着应就是了。
谁知道听到答话的柳春莺当即甩了擦头巾不干了,她恼了。
“你现在是什么处境啊,还敢叫大夫来看!我这儿哪里有什么信得过的大夫给你把脉,只不过都是一些花钱就能开口的混饭吃罢了。你也是,走就走了,走了能安全的话那干脆一辈子不回来就好了,现在又赶回来作甚,送死吗?还掉水里了。宫里那些人没杀死你,你就先要病死了。要是不危险,当初何必一走了之,搞得大家伙都散了,你旧时那帮忠臣都散得七七八八了,你还有什么依靠。一走就是那么多年,一个消息都没有,好担心你啊。”春娘原本还嚷嚷着骂人,说到后面就变得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样子,扁着嘴巴,眼睛红红的,盈满了泪水可就是倔强着不落下,哽咽着说话,越说越弱。
林宣灯也知道自己做事在常人看来是很离谱的,不做什么辩驳,一手贴到她脸上安慰她,一手揽着她让她往自己胸膛肩膀上靠,这样能有个可以挨依支撑的地方。
他的手刚一贴上柳春莺的脸庞,春娘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刷刷两条小溪流落下,绵延不断。
“怎么一走就那么多年啊!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她流着泪鼻子一抽一抽地问。
“好啊,范叔给我安排了一个小保姆帮我买菜做饭,还是过的大少爷日子,没吃苦头。你安心吧。”林宣灯轻轻地拍着背安慰她。
“那就好。”柳春莺抽出帕子擦拭眼泪,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安心了许多,一口气是能缓过来了。
“你先好好吃饭,我怕你饿着。有什么需要的就都跟我说,咱们还像以前一样,你不必跟我客气的。厢房还有,但是今晚收拾不出来,明天给你找个好地方住,今晚你就先睡在我这儿。衣服什么的,就先将就着用我的,我给你挑了几件新的好的。刚刚已经安排丫头去看布料了,但是没找到合适的。明天再去给你买合适的布裁衣裳,你要男装多少女装多少,我都给你做。”
林宣灯是一边啃饭一边听着春娘的絮絮叨叨。虽是碎语,亦可暖心。这顿饭吃得他眉眼弯弯,乐得开心。
吃了饭后又是一番交谈,一直说到夜里,柳春莺不让他熬夜伤身,早早伺候他睡下。
第二日睡饱醒来,林宣灯感觉自己充满能量,又是一条好汉子了。
柳春莺早就醒了,不像他睡得晚,出去了一趟安排好日常事务之后就回了房间,一直照顾到他醒来。为他安排了一顿好早饭,还拿来了自己用名贵布料做的平日里也舍不得穿几回的好衣裳给他穿上。
吃饱了饭有了力气,哼哼地歌儿,林宣灯穿上了女子衣衫,给自己打上水粉妆容,原本还是想着披散头发出去逛荡的,还没走到门口呢就被春娘一个眼神震慑住了,乖乖坐回到矮凳上任春娘给他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柳春莺还把自己妆匣里一只顶好看的玉簪子给他簪上。
“还是梳起来好,外边那些人的眼神能看死人。而且夏天也怪热的,你披下来后脖子闷得难受。”
“嘻嘻,春娘待我好好哦。”
“没良心的,只要你能好好的,我便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