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走廊上突然就传来音乐声,放的是义勇军进行曲,激昂的腔调就像是在激励在教室里刻苦学习的莘莘学子。
听着这音乐,心里澎湃着的踌躇壮志跳跃着迸发出来,让沈望有些落寞的心一下子变得五味杂陈的。
就像置身山巅,窥视着人间的荣辱兴亡,就像在对伟人歌功颂德,亦或是对碌碌无为的百姓唱着奋斗之歌。
盯着这个纸片,沈望的头皮紧缩着,皱成一团。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这又像是在教训小孩儿,教训来教训去,让沈望越来越自卑。
甚至她也觉得自己的缺点太多了,活成这个样子的确很糟糕。
不知道回什么,于是她就把纸片夹在了自己的日记本里,平平整整地夹着。
…
周一的升旗仪式如期举行,一大早起来穿上校服,沈望就小跑着到了行政楼前。
凌晨六点的天是灰蒙蒙的,雾气弥漫着沾染在树枝上,人们的睫毛上。
天空下到处都缭绕着水雾,一滴滴颗粒物肉眼都捕捉不到,伸出手去也不能探及。
她看到一个个像失了嗅觉的蚂蚁一样在寻觅着自己班级的同学,一个个脸上都是睡眼惺忪的。
沈望同样也是睡眼惺忪的,如果面前有一张床,不消片刻她也能倒下去。
她沿着那条长长的队向队尾走,时不时撞上一个肩膀,撞得她头昏眼花。
同时心情就烦躁了。
她真的不喜欢这样在这样密集的人群里艰难行走,同样也极不喜欢和别人的触碰。
半闭着眼走到了队伍中间,忽然就被人打了一下,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捂住被打的左边肩膀,她努力把眼睛睁大,看见的是赵亦惈那张脸。
她不予理睬,撇了撇嘴继续挤下去。
队尾都是男生,但站在一大群男生前面她也没有什么尴尬的。
沈望继而就把耳朵封闭起来,合上眼皮一动不动。
她很努力地封闭耳朵,但那边高三的学生的朗朗的读书声还是传了过来。
高三几乎人手一个小本子,站得整齐,两耳不闻窗外事。
在寒风中,这样壮阔的场面,这样惹人注目的声音就很能使人热血沸腾。
估计学校门口那一道街上的居民每个星期一的早上都能被这样熏陶一次。
至于他们是欣赏还是觉得烦就暂且不论。
几分钟后,广场上的学生来齐了,方队前面站着旗手,拿着一面红旗,这是学校最大的一面旗。
他们身高一致,校服穿得整齐,站得极板正,表情严正肃穆。
主持人说着始终如一的话,接着义勇军进行曲响着,国旗护卫队升起那面红旗。
这时候是广场上最安静的一段时间。
该走的流程走了一遍之后,到了每周一次的领导训话时间。
管纪律的教导主任把上周的违纪情况念了一遍,特别强调了早恋情况。
事实是这样的:一对小情侣在食堂秀恩爱,那个女生一通撒娇,硬要男朋友喂她吃烤串。
喂烤串的目的达到了,女生的小心思满足了,但在后面巡视着的教导主任也把他们抓了个正着。
据说教导主任的女儿曾经被不良少年诱骗过,还自杀未遂,所以教导主任对早恋问题深恶痛疾。
他义愤填膺地讲了一通早恋的坏处,甚至用了很多侮辱性词语。
把青春独有的懵懂心悸和青涩的爱慕贬得一文不值。
在他看来,这个时期谈恋爱就是对前程的毁灭,男生都打着耍流氓的目的,女生都是不自重。
当他公布高二理科六班的王某某和冀某某因为早恋被留校察看六个月时,广场上一片哗然,特别是理(六)班那一块地方。
一番批判下来,所有人都蔫头耷脑地站着,没有几个人抬起头对视他的眼睛。
东边的天际晕起了淡黄色的光圈,雾气渐散。
可能是因为教导主任情绪太激动了一点,引起了副校长的重视,教导主任刚放下话筒,副校长就把它接了过来。
旗杆上的露水随着东方橘黄色的光晕的变幻而渐渐蒸干,副校长跳上了旗台。
或许他觉得这个位置足够高,可以把他的声音传的很远。
一看到他拿着话筒的样子,底下的人都哀叹着。
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一通教化不会那么容易结束。
果然,副校长从天文谈到地理,从耶路撒冷谈到卡萨布兰卡,涵盖古今,包罗中外。
他沉浸在自己创造的励志故事里,把自己激励得热血沸腾的,举手投足都如同名儒大亨。
但是,他看不到底下的人暗暗唉声叹气的模样。
一个个都很生无可恋。
自小被灌输了太多正面思想,鸡汤又读的太多,一大半人都已经抵触这样华而不实的虚话了。
放学铃沉没在他抑扬顿挫的腔调中,渐渐埋没下去。
一抹阳光斜斜地映在他的左边脸上,副校长的形象变得更加戏剧化了。
额头锃亮的他,配上他那锃亮的皮鞋,整个人都是浮夸的。
一个早自习也被浪费过去了。
教导主任说了这一周要加强对早恋,吸烟喝酒,拿手机的监管,总之,又是不安分的一周。
放学铃响十分钟后,副校长悠然结束了高谈阔论,坐着台上大口喝着水。
期间,赵亦惈从队伍中间位置溜到了沈望身边。
沈望在闭目养神,很敏锐地听到什么危险的东西离她越来越近,她猛睁眼,看见赵亦惈护着散着的头发挤过人群。
在那些人面前,她的模样变得娇小玲珑的,被挤得有点狼狈。
沈望等她走过来,袖手盯着她的眼睛:“你过来找我?”
因为沈望还没有睡醒,脑子还是很懵的状态,她面无表情的,颇有点冷漠。
“不找你,找我的甲方,让她给我买饭。”
赵亦惈瞧见她懵懂的眼睛,对她发愣的样子早就见怪不怪了。
“甲方?那你去啊,干什么停在我这儿?”
沈望拽了拽衣服下摆,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些,言语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赵亦惈呵了一声,直直地走近她,就在距离她只有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她的头发还残留着洗发水的香味,一股脑全钻进沈望的鼻子里,有点刺鼻。
“甲方不知道哪去了,许是死了吧,一天天没有一点情义,死了正好,省的我心烦。”
她把脸扬得很高,眉眼间全是骄傲,一转身头发扫在沈望的颈边。
有点痒,也有点酸麻。
忽然间她整张脸都有点发烧,觉得呼吸不顺了起来。
心脏那里好像有一块岩石镶嵌着,不上不下,就堵在心口,堵住了血液的流通。
这时,副校长宣布了升旗仪式的结束。
广场上的人一哄而散,顷刻间,人流向各个方向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