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慢慢濡湿了帘子,在浅橙色的窗帘上留下了一条一条深浅不一的痕迹。
此时,屋内很凉爽,臂肘贴着桌面的感觉很湿滑,又有一种黏腻感。
沈望把右手搭在自己的左手上,感受着那股冷意从袖口处钻进身体里边去,她把手缩进袖筒中,身体蜷缩了下。
“怎么还不下课,看看地理老师已经站在门外等着了,这个课间也没了。”
沈望把声音放低,看似是和赵亦惈说话,怎奈赵亦惈没有丝毫反应,她倒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既然她理亏,不论赵亦惈如何冷淡,她都应该能应付得了,并且她决定热脸贴上去,再死皮赖脸一点,让她同桌没办法生气。
这样的主意打定,沈望把头凑过去,“看的什么?我跟你说,这本书学术价值太高了,像我们普通人根本看不懂。我研究它,研究了好长时间,也只觉得比之前多懂了那么一点点,好像悟出了什么,又好像还是一无所获。就上面说的粒子,黑洞,时间旅行,一句句话都信息量特别大,我看着就像……”
沈望扯了半天,慢慢的也编不下去了,知晓了自己知识的匮乏后,她尴尬地露出一抹很礼貌很友好的微笑。
有时她佩服赵亦惈,就比如现在,如果有人对她笑,拼命表现自己的友善,那么就算她再对这个人有隔膜,她也会尽力掩饰自己的隔膜,不显露于辞色。然而,赵亦惈对她友好的笑容不予理睬,垂着的头只微微抬起,用她独有的锐利如刀刃的神色注视了她一下,不动声色地继续看书。
就好像在说:“你尽管去表演,我就在这冷冷地看着,什么也不拆穿。”
那么就如她所愿。沈望勉励着自己:姐姐可真是卑微啊,但没关系,谁让我一开始在她面前就没有什么地位呢,可能这都是前世的因果。没关系,谁让我是她姐呢,是她失散多年的胞亲。
沈望见状,把身体凑得更近一些,甚至还挽着她的小臂,摇晃着她的小臂说:“让我看一眼,我跟你说,那个时间旅行……”
“起开。”
赵亦惈的目光落在她挽着自己小臂的手上,眉眼间的抵触并不隐藏,久久没有移开的眼神诉说着她的不满,并且她在等着面前的人能够察觉出来自己的不满。
“不起,我的书。”
沈望忽然间就决定小小的捍卫一下自己的尊严。就算刚才赵亦惈因为她的举动别扭起来,那她也不是有心的,凭什么她就低她一等。
“你的书又怎么样?了不起啊?我就看了怎么样?我就是想看你的又怎么样?你的东西就是我的。”
赵亦惈挣脱开她的手,并且抖了抖自己的衣服。这么一个很浮夸的动作落到沈望眼里,她惊住了,心潮激烈地晃动了几下,她觉得自己胸膛那个地方闷闷的。
“凭什么?”她弱弱地问了句。
“不凭什么,你欠我的。”
赵亦惈说这句话时添了一些郑重的成分在里面,她把头上的刘海整理了一下,眼睛里掺了很多情绪,瞳孔里的光芒或明或暗。
“我告诉你,你最好别惹我,我可是很记仇的。”她强调着这一点。
“我似乎并没惹你。”
沈望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和她辩驳的勇气,渐渐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了。情绪低沉了一会儿后,她发觉窗户开了一条缝,怪不得冷风嗡嗡着往里面窜。
现在因为赵亦惈根本不给她好脸色,所以让她去关窗户的念头只能掐灭了,沈望半立着身伸出手。
“你干嘛?起开。”
赵亦惈身上只穿着校服,校服里面只有一件毛衣,但奇怪的是,她的手是暖的。
沈望的手伸到一半,被她猛推开,身体失去平衡,若不是她及时扶住桌子,她一定会趴在地上。
扶住桌子的沈望顿时懵了,她只是想关一下窗户而已,竟然窗户还没有碰到被她同桌很嫌弃地推开了。
这能忍吗?如果今天忍她这一次,那么以后,她只会在赵亦惈面前更加没有地位。
思量到这里,沈望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动作很快,没给她留什么反应的机会。
沈望知道自己的力气一直都不小,所以现在她特意多用些力,眼看着她同桌的脸色一霎时就白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望竟然发现赵亦惈的神色有一刻是惊恐的,是一种很无措的感觉。
从她的手腕传到沈望手上的体温是暖的,但又不是那种滚烫的热,是一种让人舒服的暖,对比一下自己一到冬天就冰冷的手,沈望竟有些贪恋这种温度。
这边,赵亦惈发现自己挣脱不开,一时心慌,忙不迭就蹬了她的椅子,这一蹬,她直接就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事实证明,作为人,有反抗精神是对的,但反抗的不合时宜了,或者实力悬殊太大的话,很容易自作自受,自讨苦吃。在地板上挣扎着站起来的沈望,开始发自内心的怨恨自己。
这件事的结局就是,她很悲催地在语文老师眼镜片后面迸发出的寒光下慢慢爬起来坐好。坐好后,她的心又冷了几摄氏度,颤抖着手拿着笔,从睫毛下观察着赵亦惈面无血色的表情以及她手里那本书。
就算如她所说,这是一本极具学术价值的研究天体的书,上面的插画绘得很夸张,语文老师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霍金的著作。然而它还是一本和语文毫无关系的课外书。
赵亦惈合上书抱在怀里,端正地坐着,看着桌子上的语文课本,看似是临危不惧的,而沈望却然是紧张到了极点。
她不敢动,也不敢解释,听着班里的人陆陆续续出去的脚步声,在心里乞求语文老师能快些走。
然而,语文老师就只冷冷地站在她旁边,什么也不做,在她担惊受怕了三分钟后,在地理老师踩着上课铃走进教室时,他才把手背在后面,慢悠悠走出去。
沈望这才发现,臀部开始火辣辣的疼,并蔓延到了两条腿上,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看来刚才这一摔着实不轻。
她使劲皱着眉,看见赵亦惈把那本书收好放在那一摞课本中间,没有还给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