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些时日,裴府依旧如往日般温馨和睦,裴老将军不再在府中憋着,时常出去转悠,不时甚至染上了东湖垂钓的爱好。
这日一早,裴老将军又悄悄地带好装备准备出门垂钓去,却适时被身后的一声熟悉的“站住”吓得原地不动。
裴老夫人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幽怨地盯着“全副武装”的裴老将军。
裴老将军陪着笑走到裴老夫人跟前,讪讪地在裴老夫人耳边言语了两句,裴老夫人才一脸不虞地示意他可以出府去。
裴老将军一脸兴高采烈地出了府,飞快地消失在清晨的街道上。
东湖上结着厚厚的冰,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雪白。
裴老将军来到湖边的老地方,将工具准备妥当,坐在了小麂子上开始垂钓。
远处,一个年迈地身影提着鱼桶缓慢地朝着裴老将军靠近。
直到一杆同样的鱼竿在裴老将军隔壁的冰窟窿放下了鱼饵,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了裴老将军身侧的小麂子上。
“怎么,这才多少年,腿脚就不利索了?”裴老将军浑厚的声音开口道。
“前几年在西边断了骨头,老毛病了,总不见好。”另一个深沉的声音回答道。
“你那草包外孙不给你请个好大夫治治?”裴老将军调侃道。
“你那外孙才是草包呢,娶什么不好,娶自家的姑娘做皇子妃。”镇西将军呛声。
“自家的姑娘怎么不好了,你是没见过,那闭月羞花又冰雪聪明的,比外头那些只会笑不会说话的花瓶不知好到哪儿去了。”裴老将军冷哼一声说道。
“可上头那位怕是对你那外孙失望了,才会将肖正初的女儿指给了六皇子,我估摸着这姑娘怕是上头那位一开始就打算指给你外孙的。”镇西将军压低了声音。
“肖正初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娶他家的女儿,可拉倒吧,我还不想倒这个霉。”裴老将军一脸不屑。
“先不说他是个怎样的人,但就上头那位对他的信任可是谁都没法比。”镇西将军轻轻一笑,眼神却冷得刺骨。
“怎么,夺了我的兵权,断了我的眼线,又给那六皇子造势,是想唱哪一出啊?”裴老将军也轻笑倒。
镇西将军却没有继续笑下去而是缩紧了眉头,转头定定地看着裴老将军。
“你我都知道那二皇子不是个当什么的料,除了赵家草包会押宝在他身上之外,聪明人早就暗投了别处。”
裴老将军却也皱起了眉头。“你是说六皇子?那孩子听说是个纨绔的花花公子,玩心未泯,全无定数啊?”
镇西将军认真地摇了摇头,“若是我没猜错,这位六皇子才是皇帝压的宝。”
“皇帝压宝在六皇子?”裴老将军的眼睛又像雄鹰一般,亮了起来。
镇西将军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得意地捋了捋胡须,说道“前些日子你那外孙损了好几位暗卫的人,我就暗中查了查。”
“怎么说?”
“这位看上去花花公子的六皇子,前脚左拥右抱地进了花楼,后脚就孤身一人地从花楼的后巷走了出来。”镇西将军眯了眯眼睛继续说道。
“我的人仅跟了七天,跟丢的就有三、四次。这位六皇子的轻功,不可小觑啊。”
裴老将军似乎是没了耐心,噘着嘴嘟囔道“功夫好一点就好一点,跟我扯什么暗卫不暗卫。”
镇西将军不服气的说道,“跟着了几次我还没跟你说呢,你急什么。”
裴老将军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你倒是说啊,这又没人,神神秘秘地讲什么故事呢。”
镇西将军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前几次都是进了城东城西的各处院中听人汇报差事,瞧不出什么东西。直到最后那日我那亲信,你认识,刘三,瞧见他见了个人。”
“什么人。”
“戴弼。”
裴老将军这才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看错了没?他不是死了吗?”
镇西将军一脸得意洋洋,眉毛都翘了起来,“不会有错,发现之后,刘三又跟了几天,确是戴弼无疑。”
裴老将军开始沉思了起来,戴弼是皇帝最贴身的侍卫,皇帝登基的第二年就出任务死了,是唯一一个明面上的暗卫。皇帝如此信任之人假死,还与六皇子碰面,这其中的信息量巨大。
镇西将军见裴老将军陷入了沉思,不禁得意地捋了捋胡须,仿佛真是来垂钓似的盯起了面前的冰窟窿。
可能是心诚则灵,镇西将军的鱼竿居然真开始剧烈晃动了起来。
镇西将军从麂子上站了起来,双腿扎着马步,双手握着鱼竿往上用力一提,淅淅沥沥的水珠跟随着鱼线破冰而出。
鱼竿上的鱼线上挂着个银晃晃地鱼钩,丝毫不见鱼的影子。
裴老将军忽然放声大笑,“哪儿有你这么钓鱼的,使的尽是蛮力,这么些年你就没钓过鱼?”
镇西将军黑着一张脸,将鱼竿往冰面上一丢,“这么些年,我那西边哪来的鱼?”
说完这句话,两位老将军顿时都陷入了沉默。
为国镇守边关几十年,与家人聚少离多,闲暇时连钓鱼都没学会,这么些年,到底得了些什么。
“你家丹儿倒是顶喜欢冬天,到了下雪的日子就一定会来找繁儿。”镇西将军望着一片洁白的湖面喃喃念到。
裴老将军微微低着头,“两个孩子都被我们宠坏了,小时候尽惹祸。”
“若当年其中有个是男孩就好了,咱们结个儿女亲家,就没后面那些事了。”镇西将军眼眶微红。
裴老将军低着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两人的女儿都嫁入了皇家,最终都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你还有个好外孙。”裴老将军轻声说到。
镇西将军的脸上洋溢起了温暖的神色,“邵儿是个好孩子,我这一辈子也就但求这孩子一生能平安喜乐,不掺和进这些你争我夺的腌脏事里头去。”
裴老将军点了点头,像镇西将军这样想得如此通透的人实在是不多。
“你呢,你那好外孙可还想争一争?”镇西将军转而问道。
裴老将军抬起头来,笑着回答到“我都一把老骨头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那外孙比二皇子那草包强上不少,年纪不大,心思倒是缜密,还懂得借势阴人,怕是跟了你不少时间吧。”
裴老将军胡子都一直,“在你心里,我就会点那阴人的招式?”
“怎么,我这是夸你,夸你不行啊?”
裴老将军从麂子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肩头上的雪花,霸气地说到“反正在家也是闲着,不如咱们来操练操练,看看这几十年是谁更勤于精练。”
镇西将军翻了个白眼,提起东西就要告辞,“邵儿还在外头等着我,这么冷的天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裴老将军望着镇西将军一溜烟就消失在了视线中,不屑地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哼了一声。
然后提起自己的东西,也转身回去了。
刚回到府中,裴老将军的亲信赵七就迎了上来。
“老爷,刚接到的消息,晋阳也失了。”
在延平失守后,东部再失一城,恐怕今日的早朝不会安宁。
此时的朝堂上闹得极大,乾元殿外的守卫都能听见殿内的争吵。
马丞相与兵部尚书和数位老臣都跪伏在地,这已经是第二回请求皇帝将裴老将军派回东边了。
上座上的皇帝虽然恼怒但却毫无办法,几十年太平日子,居然让庆朝到了武将无人可用的地步。
一声一声的“请皇上三思啊。”“皇上,东边不能再失守了啊。”喊得皇帝脑壳生疼。
皇帝皱着眉头,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抬头怒目圆瞪厉声问道“当朝除了裴忠烈就无人可守东部边疆了吗?!”
殿下一片寂静无声,武将更是跪在下面头都不敢抬,都见识了屠弥的厉害,谁都不想做下一个方将军。
皇帝冷眼往着殿下的一片死气沉沉,直气得拂袖而去,连退朝都没吩咐。
殿下跪着的大臣们全数不敢起来,还是常顺公公请了太后才让各位大人们退了殿。
当日下午,一道圣旨就将裴老将军召进了宫。
正当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觉得裴老将军马上就要回东边的时候,却传出来裴老将军推脱年老伤重,一人不敌,不愿前往的消息。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裴将军好大的胆子,居然连皇帝的请求都敢拒绝。
最后还是太后出马给皇帝出了个主意,让裴将军的外孙,也就是在西边战绩显赫的三皇子陪裴老将军一同去西边,皇帝同意了,裴老将军考虑了许久,最终也总算是同意了。
一众人都开始忙碌着收拾行装,准备一起前往东边,只裴老夫人难过得直在抹泪。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裴老将军这一年总共就回来了这么一次,今年是年都不在这儿过了。
裴老将军拉着老夫人的人,温柔地笑道“等我打了胜仗,一定跟着信儿回来看你。”
裴老夫人泪眼摩挲地点了点头,目送着裴老将军出了府门。
三皇子在府门前等待,见到裴老夫人送老将军出门,也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一行人简单的辞别后,就分别骑上了马,消失在了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