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了城西大街的一头,沈听筠给周翩若戴上了幕篱,要和她一起走路逛过去,沈听澜握着钱袋无奈地跟在她们身后。
沈听筠走了一路就买了一路,一人一串的糖葫芦,热腾腾出炉的烧饼,绣着小兔子的香囊,绣着小鹿的手绢,画着龙的糖画,捏着孙悟空的泥人,只见沈听澜身后的小厮双手拿得满满当当,小六身后的侍从同样。
直到走到街中心,已经有不少百姓围住了一个耍杂戏的班子,沈听筠拉着周翩若挤到了最前面,沈听澜和小六都被人流挤到了人群外。
沈听筠站在人群前面看着有正在胸口碎大石的,有嘴里喷着火球的,还有踩着高跷舞着扇子的,开心得直拍手,见有不少百姓都往场地里抛铜板,她也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荷包,却在摸自己荷包的时候摸到了另一只手,只见沈听筠刚回头,那只手就把她的荷包扯走了。
“小贼!”沈听筠一把扯下幕篱就追着那个偷荷包的小孩跑去,周翩若还没反应过来,沈听筠就挤进人群不见了。
人流拥挤,不知道是谁被挤得倒在了地上,可能是被踩了两脚,大声喊着“死人啦死人啦!”人群慌乱起来,周翩若和白芷被冲散了。
周翩若被挤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口,幕篱早已不知所踪。
“哟,这是哪家的标致小姐,迷路了吗,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啊?”小巷里忽然冒出几个地痞模样的人。
周翩若并不想理会,而是继续往大街上走,准备找找小六和沈听筠。
可这几个人却没打算放弃,而是一直跟在她身后,随即围住了她。一个脸上有颗肉痣的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大声喊道“乘着妈妈不在就逃出来,快点,跟我们回去。”另外几个人随声附和,说着就要把她往巷子里拖。
周翩若一个反手,就从大汉的手里挣脱了出来,另外几个人赶紧堵住了她的去路。周翩若冷眼望着这几人,摸了摸腰间的匕首。
为首的大汉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笑了起来“还会点功夫,有意思。”接着从身后掏出了一把短刀,只见他把短刀拔出刀鞘,放在舌头上舔了舔,说到“我劝你还是少挣扎,就算你会点功夫,难道你还能打赢我们四个大男人?乖乖跟我们回去,我还能给你向妈妈说句好话。”
周翩若冷笑一声,忽然一脚往她身后一个瘦小一点的男人的命门踹去,那男人见状赶紧躲避,周翩若却收回脚,一个侧身闪到了另一个人身后,用匕首抵住了那人的脖子,冷眼望着其他三人。
为首的男人却笑了,只见他快步朝周翩若冲过来,周翩若后退不及被那男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合着匕首,一刀划破了那人的脖子,接着为首的男人一脚把她踹到了地上,另外两人赶紧上前捂住了受伤男人的脖子。
为首男人朝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周翩若冷哼一声,周翩若咬着牙扶着周围残破的摊位站了起来,依旧握着匕首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为首男人说到“有意思”拿着短刀又冲了过来,周翩若咬牙挡住了两刀,第三刀没防住,匕首直接被振飞,被划破了手臂,血淅淅零零地渗了出来。
只见那人笑盈盈的慢步向她走来,周翩若一步步防备着后退,眼见他的刀刃就要到周翩若眼前,周翩若却落入了一个散发着淡淡清新味道的怀抱,一转身就把她带离了刀刃范围。
一双熟悉桃花眼映入眼帘,小六一脸焦急地望着浑身血污的她,眉头紧皱,嘴边一丝笑意也无。
小六身后的侍从已经提着剑朝那群地痞走过去,只听身后哀嚎声一片,血腥气迅速弥漫开来。
小六用手挡住她的视线,将她抱上了自己的马,快速驶离了现场。
白芷刚刚赶到就见小姐坐在六皇子的马上扬长而去,而地上一片猩红,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几个地痞流氓,死相极其凄惨。
第二日,在丽贵妃宫中小坐的庆濂帝饮了一口茶,抬头望了端坐在对面的丽贵妃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听说璟儿昨日在大街上救了个姑娘,还当街杀了好几个人。你可曾听说?”
丽贵妃身形一顿,嘴角悄悄露出一股阴狠,随即恢复笑容“臣妾也是刚刚听说了,太不像话了,是臣妾把他宠坏了。”
庆濂帝脸上依旧带着笑“是宠坏了,京兆府尹一大早就跪在了乾元殿外递折子,问朕该怎么办。”
丽贵妃陪着笑“璟儿是不像话了些,但毕竟还小,臣妾这就让宸儿去教育教育他。”随即就想抬手喊嬷嬷。
庆濂帝摆了摆手,嬷嬷见状退下。“你可知他救的是谁家的姑娘?”
丽贵妃一愣,脑中转得飞快,莫非救的是哪个世家千金?璟儿是快要十四了,十四定亲的皇子也挺常见,但是宸儿一直想让他娶一位武将家的嫡小姐以便拉拢武将这边的势利,而赵丞相又一直想把他的小女儿嫁给璟儿,如今又冒出来这么一个姑娘,皇上不知道在作何打算?丽贵妃故作天真的摇了摇头“臣妾不知。”
庆濂帝没有看她,而是看了看窗外“他救的是裴府的小姐。”
丽贵妃心中一紧,裴府?不就是三皇子的外家,裴老将军不是只有元妃一个独生女吗,哪儿来的小姐?疑惑地问道“可是裴老将军家的小姐?可臣妾听闻裴老将军只有姐姐一位独女,不知这位裴小姐……?”
庆濂帝回头看向丽贵妃,回声道“说是裴家表亲,没了父母,裴家夫人收养了。”
丽贵妃心中了然。帝王心思海底针,既然是裴家的小姐,那就万万轮不到自己儿子头上来。皇帝怕是想起了裴家那位已经逝去的姐姐了,想到那个一身素衣拈花一笑的人,丽贵妃咬咬牙。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她现在应该先把璟儿保下来才是要紧的。
丽贵妃冁然而笑“居然这么巧,听说裴老夫人多年独居,现在好不容易又有了个可人儿陪伴左右,差点又折损了,看来璟儿是做了件好事呢。”
庆濂帝没有说话,只手指来回摸了摸手中黑瓷茶杯的沿。
丽贵妃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神色,却只听见一句“璟儿也不小了,万不能纵着他胡来了。”丽贵妃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送走皇帝后,就把二皇子和六皇子都召了过来。
周翩若此时正在裴府自己的院子里躺着,脑海里还想着昨天的事情,有点为小六担心。当街杀人,急马过市,怕是御史参他的折子已经满天飞了吧。
周翩若苦笑一番,望着自己手上缠得细致的绷带,又想到昨天小六的神情。小六眼里除了自己的伤似乎别无他物,医馆里他亲自给自己上药,亲自给自己包扎,皱着的眉头就没有松懈过半分。
但却一路上都没有和她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包扎完伤口,找人给她寻了身干净衣服换下,就把她直接送回了裴府,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留下。
裴老夫人接到六皇子派人报的信,吓得从后院直接来了府门口等着,待周翩若下了马车,心疼地来回打量了周翩若一番,嘴里始终唏嘘。在对着六皇子短暂的言谢后,就赶紧把周翩若接回了自己的院子,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
大夫们的结论出奇一致,都是说受了点外伤,扭伤了脚踝,但都处理妥当了,顺便夸赞了一番处置外伤的人。然后说人可能受了点惊吓,开了点安神的汤药就走了。裴老夫人千谢万谢,守着周翩若喝完汤药,又守着她睡下,月亮都被云层遮挡着看不见了,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裴老夫人回了自己院子后,三爷才一脸阴郁地从后门悄悄翻进了周翩若的院子,隔着窗,望了熟睡的周翩若许久。白芷端着水盆从正要从窗前走过,被窗外伏着身子的三爷吓了一跳,随后赶紧出门对三爷汇报起了今日发生的事。
白芷说的越多,三爷的神色就越加深沉,直到说完六皇子抱着周翩若上马在市集上疾驰,三爷的眼神越发冰冷。
第二日一早,三爷从裴府正门入了裴府,拜会了裴老夫人。裴老夫人略微嫌弃地对他说道“六皇子府我已着人送了谢礼过去,你不用担心。昨日也多亏了他,不然表小姐伤的可就不止是手臂了。你今日来做什么?”
三爷没有表态,而是让下人们都出去了。裴老夫人坐了下来“说吧。”
三爷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才沉声开口道“昨日收到的消息,维鞑族似乎又有了动静,我想请示父皇让我去边疆历练。”
裴老夫人坐正了身子,眼光忽然变得严肃。“你可想好了?”
三爷脸上没有表情,点了点头。
裴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总归是要有这样一天的。既然你想好了,便去吧。”随后又补了一句“表小姐,我会照看好的。”
三爷跪了下来,对裴老夫人磕了一个头,便出了府。这一次,他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