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会带你劈波斩浪,会带你乘风破云。
莫上说我不一样,不同于别的人偶,所有的行动不是有模有样,所有的行动都发自内心,总有一种神韵在其中。莫上这么说的那个夜晚,即使背对着我,在清冷的月光中声线明朗,犹如人世间的少年将军远征前的言之凿凿。他对我说总有那么一天,我们会携手天下,不再不需要时停留在狭仄的人偶间。那种狭仄刚好能容得下一具人偶,我闭目垂眸在人偶间初看一眼,就犹如一块棺材停留的遗体。
携手天下。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情景,我努力地想象,我问莫上:“是向大街上行人那样吗?”他恳切地回答我:“是的,素离。”他唤的那一声我的名字尤其动听,在他之前,我在九幽国的傀儡司里只有一个代号,当每一具傀儡沿用一个代号,就是有上一具傀儡已经消灭于种种任务。我知道傀儡司有一天会唤着我的代号,命令着下一具傀儡,而那一天也是我消灭后被抛弃之时。
所以我深深地知道,莫上所说的种种愿望,对于我而言美好得不像话。一开始我就知道不会等到那个时候,一开始我就知道那只是说说而已。可是只要说过就满足了,也许莫上只有在那个弹指即释的瞬间,天真浪漫地认为会到来……
只为了一句缥缈的话,这已经值得我们的生死相依,值得我含着微笑,奔赴那一场必然悲剧……
2
飞箭如雨,这是一场完美的杀戮。飞箭在天空进一步扩散,分裂成细腻得难以察觉的针。简单看上去,就是一阵朦胧的小雨,只是会刺进皮肤,会避无可避。我们看见飞鸟停止了双翼的扑棱砸向大地,我们看见野猫没有多少挣扎跌落枝丫,所有的活物都躲不过这细腻的针,疼痛里没有哭泣,一场盛大的死亡悄然进行……
我撑起来那一把伞,这个动作只是听话而已。莫上的笑容就是因为这一场杀戮的雨,显得那么清丽脱俗。虽然没有明白莫上让我撑开伞的意义,依然茫然地照做。莫上就这么了无恐惧地站在这一场飞针下,犹如这真得只是一场普通的雨。
喝一杯水的时间,尖锐的雨居然没有击穿我手中的伞。我们伫立相互依偎的动作,是雨中相互爱恋的一双人。因为那一说袖手天下,我们能够相处的时间太短,树林里潜伏的杀手会扑面而来,针雨以后我们能存活的时间,也只够我们一个相拥,一次深吟彼此的名字。
莫上面容的笑容依旧清朗,那是我们最后的时间里,共赴死亡的坦然……
事情发生在九幽国,这是一个控偶技术完备的国度。也许是太安静,没有人会知道这般太平的九幽国会出现一个刺客,袭击官府,袭击商人,尤其攻击名满九幽国的傀儡司。每次袭击都在夜晚,能够被人察觉的从来都只是一个黑影,再不能发现任何有效的痕迹,而且每次都是寻找一些绝密的材料,从来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江湖有种种猜测,每一种猜测都没有站住脚的道理。种种猜测中唯一达成共识的,是这一名刺客行动迅速,从来没有多余的动作,窃取文件就离开,武艺高强没有发生过任何缠斗,尤其是动作精准得瞠目结舌。曾有个护卫短暂的对峙,这名刺客拔出的刀与空气发出锐利的声音,护卫看得很清楚那把刀划过了眼睛,只是自然的闭目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后来才发现那把刀划掉的只是睫毛。
还有类似种种事情,种种猜测中,最可能的一种是这名刺客根本就只是一具傀儡,一具工艺极其精当的傀儡,才能完成这般近乎完美的动作。
3
我作为傀儡,隶属于刑捕司,专门完成极其危险的任务。经过苛刻没有感情的训练,成为一具执行命令的机器。不需要太多思考,与刑捕司所有的傀儡相同执行杀戮任务,就犹如狼群捕捉羊群那么效率。
这次刑捕司要求我去现场寻找一样文件。刑捕司对于傀儡要求的任务从来都不需要理由,任务在交代时,执行官就有一分犹豫,言辞闪烁一番后要求寻找一份文件。一份并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文件。
那个夜晚只有当头的月光,当我寻找文件时发现一个黑影,才了解任务一开始就不曾计划有文件被找到,只是试探一下后来在素离面前自称莫上的刺客,这些行动只是投石问路。当黑影一闪而过,我拔出宝剑就扑了上去。九幽国的傀儡本就是用于杀戮,我的刀剑锋利,招招要命,并且每一分进攻那般纯粹,那些招式全然没有防御。
可是总有一段距离,我终究伤害不到这具傀儡一分一毫,黑影似乎对付我游刃有余,就是能够在危险致命的距离里安然无恙。战斗在持续,在一个悬崖,我的进攻太用力,以至于自己即将跌落下去。在我以为自己会摔得粉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傀儡司需要做的只是用另外一具傀儡代替我。
那只黑影迅捷得犹如离弦的箭,锐利的转弯向我逼近……我脚下的石土在滑落山崖,还有石头跌落山涧里的声音,黑影将我收入胸怀……那是我们的第一次接触,因为只有浅浅的月光,我所看见的是他如同皎月清冷的目光。我只是一具傀儡,多么希望在他揽入胸怀的时候,能感觉到柔弱无骨的腰肢,能回以一个紧张的呼吸。
可我只是一具傀儡,宝剑在手还会向他刺去,一如江湖传说中武艺高强,如此近的距离还是没有击中。他轻而易举的纵身弹开,我听见他清朗的声音,他似乎了解我的很多东西,唤了一声丙卯——那是我的代号。他的两指夹住我刺进的剑,还是那般好听的声音,如果月光能够明亮一点,我也许能看见他面容的微笑,他说:“今天,你的名字就是素离,寓意一场必然的逃离。”
这是他为我取的名字,我的动作停了半拍。莫上的言语提醒着我,让我明白在执行杀戮任务以外,还有许多东西。最重要的是他提醒我,我拥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意识,只是我内心稍有思想,傀儡司蛰伏的封印就会觉醒。所以在一瞬间以后,我依然扑向他。
当然所有的动作都只是徒劳,莫上遁入黑夜了无踪迹,黑暗中只留下那一句话:“一场必然的逃离。”成为我后来的时间心心念念的言语,用微弱的意识思虑,还有他对我的自我介绍:“记住我的名字,莫上,无以及其上。”
那种潇洒犹如一夜的风华留下一样纪念品,不同的我只是附着在傀儡上的灵魂,我们只有干净又纯粹的灵魂交流。我得以知道他的名字,莫上,沉入我的心底。即使在那一刻,我记忆这个名字还只是因为他是罪犯,而我接到的命令是捕捉他。
如江湖流言,他不但武艺高强,更重要的是绝不会伤害任何人。就算只是一具傀儡,就算是扑向他的杀手。在后来的时间,再次停留在棺材一般的傀儡间,不再有从前的心无旁念的安宁,时不时会想起他的名字……我想过要忘记,只刑捕司为我注入的命令,让我不得不记住这个名字,莫上。
4
刑捕司不在乎我这次行动没能带回所谓的文件,就如同不在乎任务中我有被劈成碎块的危险。在乎的是我带回关于他的信息,极其珍贵的信息。刑捕司居然凭着这些信息,在一次遭受的袭击中真的捉住了一个可疑的黑影,这次捉到的影子二者有众多相似。
他真的是一具傀儡,在刑捕司不可能拷打到任何线索,因为这具傀儡在捉住时候,耷拉的脑袋看得出已经失去任何意识。经过傀儡司进行灵魂召回的仪式,所得到的只是空白的意识,那么这也就没有太多价值。
辗转傀儡司与刑捕司后,发现这具傀儡没有相关记录,可是根据傀儡的种种属性,显然是傀儡司制造的。没有记录,只能说明有谁隐瞒不报,私下制造了一具傀儡。这在九幽国是相当严重的问题,傀儡的制造是九幽国博弈于诸国的拿手武器,这种问题关系到九幽国的国威。
傀儡司完备的制作流程中,出现一具私下制造的傀儡,唯一的可能是傀儡司高阶执行其中作祟。这涉及部分人的利益,纸努力包住火,终究迎来一场火花的盛放。
我重新接受命令,刑捕执行又是含糊其辞地说调查一下。作为傀儡,意识在封印的作用下,从来不会考虑太多,唯一考虑的就是执行命令。正如刑捕执行所说,那只是一个废弃的古寺,可是这么大的古寺,我没有考虑从哪里开始调查,只是一点一滴观察其中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