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怕自己再坐一会儿,恐怕会忍不住那股想杀人的冲动。
便揉了揉眉头,借着酒意回了宫。
这一夜,宫中的瓷器又碎了不少。
他怎么都没想到,那晏子殊扮猪吃老虎竟装了这么些年。
那些自己以为掩藏的很好的往事,竟被他顺着一点蛛丝马迹查的清清楚楚。
屏退了侍从,独自一人走进密室。
想着,定要杀了那父子二人。
夜深时,西街茶楼上。
晏子殊正微眯着眼睛听着小曲。
外头奴仆恭敬的说道:“爷,林公子求见。”
晏子殊挥了挥手,勾起嘴角笑了笑。
说了声:“请他进来。”
这林滁大概天生反骨。
明知白日里晏子殊那话是个什么意思。
明知他要做的事乃是大逆不道。
一旦失败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甚至于成为金域国的千古罪人。
可当晏子殊传信邀他子时茶楼相会时。
他便按时带着一鲁前来赴约。
林滁见了晏子殊依旧是那副老鼠见了猫的德行。
晏子殊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椅。
示意他坐下说话。
漫不经心的到了一杯茶。
说着:“林公子来的好巧,这茶,刚刚泡好。”
他端着茶杯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笑着说:“若是晚了一分,怕是没那个味道了。”
林滁感觉自己端着茶杯的手都在发抖。
他至今都未想明白,自己哪里来的那个胆子前来赴约。
这事若是泄露出去半个字,那他林家便是到头了。
林滁感觉自己说话都在颤抖。
“不知晏小将军说的路,是哪一条?”
晏子殊挑了挑眉,笑了笑,说道:“林公子,先喝茶。”
林滁看了看对面那人,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那人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情。
快的让人以为是错觉。
“林公子,若是你当真要跟着晏某走这条路,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林滁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发干。
咳了一声说道:“我自是做好准备才过来赴约的,晏小将军请放心。”
林滁虽说整日里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斗狗遛鸟。
可他并非不问世事。
甚至,他对如今的局势比自己的尚书老爹还要清楚一些。
以至于今日晏子殊那一席话让他有些恍惚。
只见晏子殊笑了笑,并未说话。
林滁收起平日那副德行。
正色道:“不知晏小将军觉着哪位皇子能成大事?”
只见晏小将军摇了摇头。
随后,指了指自己。
林滁大惊,慌忙站起来,碰倒了桌上的茶杯。
那句告辞的话还未说出口。
晏子殊却好像未卜先知一般。
不紧不慢的说着:“林公子,既然上了船,便随晏某一道走吧,此时下船,怕是有些晚了。”
看着那人漫不经心的品着茶。
林滁指着他,气恼的想骂些什么。
终究只说了一句:“你……狼子野心!!”
晏子殊也只是微微勾着嘴角,垂下眼睑。
掩盖了此时的情绪。
轻声说道:“狼子野心?这话你该对咱们圣上说才是。”
林滁气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坐下又灌了一杯茶。
晏子殊轻笑一声说道:“林兄,茶虽是好茶,可也不能多喝。”
林滁斜了他一眼,满不在意的说道:“怎么?难不成你还在这茶里下了毒不成?”
那人只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林滁看着他那神情,愣了愣。
随后,站起来指着他,你了半天,硬是不知道该骂点什么。
他替自己拍了拍胸脯顺了口气。
自我安慰道,无事,这贼子既然能生出那种该死的想法,做出这种事也不是很奇怪。
将自己安慰通了,这才坐下来。
说道:“下毒就下毒吧,总归已经上了贼船。我不信你能要我的命。”
晏子殊端起茶杯,敬了他一下。
笑着说:“我就喜欢林兄这种性子。”
“用得着你喜欢!真喜欢就把解药拿出来。”
“林兄大可放心,这东西可不是毒。”
听闻茶里有毒那刻,一鲁便站出来想动手。
好在林滁不动声色的给他使了个眼色。
让他退了回去。
听完晏子殊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可眉头依然紧皱。
二人聊了一会儿,林滁起身告辞。
晏子殊只轻声说了一句:“青桷,送林兄。”
青桷这才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吓了林滁一跳。
心想,还好方才他将一鲁拦住了。
以这人的身手,若是动起手来,一鲁怕是凶多吉少。
回程的路上,一鲁小心翼翼的扶着林滁。
林滁拍了拍他的手,轻声说着:“别担心,既然他将我拉了进去,便不会要我性命。”
而这头,沈相爷回了府,气的摔碎了最爱的茶盅。
“晏家真是欺人太甚!”
“老的抢了本相的妾室!”
“小的居然敢打阿宝的主意!”
“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余芙清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发火看着他摔东西。
待他发泄的差不多了。
这才轻声说道:“昭儿书信中说过,若是沈家有何要事,皆可找这晏小将军帮忙。”
“想来,京中那些关于小将军的话,也没有几分可信。”
沈相爷听完,愤愤的想说些什么,可又找不到反驳的话。
只听自家夫人说道:“今日圣上已然动了心思,若不是晏小将军来的及时,只怕阿宝………”
余下的话,不说沈相爷也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将阿宝嫁去晏家也并非什么坏事。”
“如今晏家由绾娘掌家,她是最疼阿宝不过了。”
“那晏大将军看着也是个好的。”
“阿宝若是嫁过去,定不会受欺负。”
沈相爷沉吟半晌,说道:“先不说阿宝如今尚未及笄。”
“若是当真嫁过去,你能保证晏子殊那崽子能一心一意待咱们阿宝?”
这话说的余芙清一愣。
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
许是她走了运,嫁进了沈家。
哪怕那时自己成亲多年仍未有身孕的时候,沈平安也不曾动过纳妾的心思。
虽说后来收了绾娘,可那并非他本意。
且当初是自己做主收进来的。
况且这么些年,他也从未到绾娘房里歇过。
是以,她只想到阿宝嫁过去后,并不会受公婆的气。
可她忘了并非每个丈夫都像沈平安。
昨日,原本已大好的沈青芜,突感不适,那种喘气都费力的感觉又回来了。
那种因体弱而走路都喘得慌的感觉又回来了。
沈青芜死死的拉着吓得直掉眼泪的阿瑶。
“先别告诉母亲,今日是姑母的大喜日子,别坏了气氛。”
自绾娘被收做相府义妹起,沈青芜便不曾喊过姨娘,称呼一声姑母。
只派人告诉了余芙清,说自己昨夜受了寒,今日突感不适。
让余芙清不必担忧,先操持好姑母的婚事。
余芙清看着沈青芜从罗禅寺回来后,体弱之症确实好了,便以为当真只是受了风寒。
若是平日里,她定要先去看看女儿,可她忙着操持绾娘的婚礼,
忙的脚不沾地,也忘记使个丫鬟过去瞅瞅。
夜里回府,又因着沈青芜被赐婚之事心事重重。
也就没想起来这茬。
次日一早,沈青芜一觉睡醒起来。
眼瞅着自己屋里的丫鬟神色有些不大对劲。
细问之下,才知自己昨日被赐婚了。
她愣在那里,两行眼泪说着脸颊留下来。
急的众丫鬟不知如何是好。
她知道,师傅虽说给自己用了药,可并非根治了。
若是没有那引子,终究还是活不过二十岁。
难道自己注定命薄?
想到这里,她连自己的未婚夫是谁都不曾问过。
屏退了奴仆,只一人暗自神伤。
沈家外头来了个讨水喝的道人。
有人禀报了沈相爷。
自沈青芜落水后,沈相爷对这道人或是和尚,皆是奉为座上宾。
听闻此事,连忙整理好衣衫,亲自出去将人迎了进来。
那道人进门时,看向沈青芜房间的方向。
停住不走了。
沈相爷有些诧异的看着道人。
半晌,只听那道人说道:“将你家女儿喊出来吧。”
说罢,也不等沈相爷带路。
自个儿轻车熟路的走向会客厅。
沈相爷站在原地,一脸的茫然。
可也使人去请沈青芜。
下人将上好的茶端上来后。
沈青芜才在阿瑶的搀扶下缓缓而来。
只见昨日还活蹦乱跳,为自己姑母的婚事高兴的沈青芜,此时一脸苍白。
甚至是毫无血色,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
看上去甚至比前些时候体弱时还要弱些。
沈相爷大惊,满脸惊慌的看着沈青芜,又看了看那道人。
“这…这…道长…”
“我儿先前去罗禅寺养病,分明这体弱之症已经好了,这…这是……”
那道人叹了一口气,朝着沈青芜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去。
阿瑶扶着她走上前。
只见沈青芜轻轻一拜,恭敬的喊了声师傅。
沈相爷又开始茫然了。
不是说罗禅寺的主持是个和尚吗?
为何如今又一副道士装扮?
不等他想明白,了寂大师从兜里摸出一粒药,递给沈青芜。
说道:“先前为师给你用的药,如今已不起作用了。”
“是为师疏忽了,未曾想过有这等变数。”
沈青芜接过药,在阿瑶的伺候下,服了下去。
沈相爷皱了皱眉,问道:“敢问大师,您所谓的变数是?”
他也不知道该称道长还是大师。
了寂大师叹了口气,说道:“贫道先前曾告诉过这丫头,她这病若要痊愈,需得一味引子。”
“………”原来如今的身份是道士。
“道长,还请道长告知,这味引子究竟是何物。”
了寂大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晏子殊。”
“?????”
沈相爷有些不明所以。
这说的好好的,提那小畜生作甚?
“这引子便是晏子殊。”
“!!!!!!!!:)”
沈相爷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受了太多刺激,怕是有些耳鸣了。
“他体内有千年虫蛊,乃是罕见之物,正好克制这丫头的体弱之症。”
“那……请问道长,如何能获得这千年虫蛊?”
了寂大师喝了口茶,说道:“贫道不便多说,方法我先前已经告诉过阿芜了。”
沈相爷看了看自家女儿。
原本有些苍白的脸,泛起一丝不正常的嫣红。
似乎还带着些难以启齿?
活了这么几十年,还不明白其中道理,沈相爷觉着自己能找个歪脖子树了解了。
当场不知是气的多还是喜的多。
到头来,还是要嫁给那兔崽子。
这几日,林尚书觉着自家儿子转性了。
不去那花楼,改去茶楼了。
林尚书不禁想着,莫不是这京都城内又兴起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引得这败家子天天往茶楼跑。
这几日,二人天天待在一起吃茶听曲儿。
倒也让林滁了解到晏子殊并非传闻中那么不堪。
并且是个难得的人才。
就算是个人才,也抵消不了他在自己茶中下药的举动。
看着那人半卧在榻上,闭目养神的模样。
林滁嗤笑一声,说道:“你倒是挺会享受。”
那人没有半点反应,连眼都不睁一下。
林滁见他不理,又自顾说着:“说什么与你一条路走,却还未启程就给我下毒!那些人说你心思歹毒也真不冤枉你。”
这回那人倒是有了反应。
轻轻一笑,却并未睁眼。只说了一句:“我说过,那不是毒。”
林滁转头看向窗外。
半晌,平静的说道:“你给我下的,是蛊吧?”
原本林滁已经替他想好敷衍自己的说辞了。
却听那人毫不掩饰的说道:“嗯。苗疆用来封口的蛊,叫千口蛊。”
林滁翻了个白眼,不屑的哼了一声。
当真直白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