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的道观门头上歪歪扭扭挂着一块门匾,上书“道观”二字。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白胡子老道如同往日一般,推开了那扇形同摆设的木门。
“吱呀”,木门开了,门外跪着一个老乞丐,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将要断气的孩子。
老道偏着头,隐约听见老乞丐嘴里似有似无的说:“明明就是一道木门,怎么打不开。”
老道士弯下腰,从老乞丐的怀里抱过孩子,孩子离开老乞丐的怀里后,“噗通”一声,老乞丐保持着跪姿,朝侧边倒了下去,他的脸色发白,双眼早已无神,嘴巴微张,似在喃喃自语,一双干枯的手还保持着抱资。
老道士面无表情的随手一挥,道门关了起来,他怀里的孩子嘴角又开始溢出鲜红的血来。
那天老乞丐跟那道士道别后,就动身往煌云山赶来,一路上就没歇息过,他饿了就捡点吃的,渴了就喝露水,累了歇个把时辰,然后接着赶路。几百里的路,他不停歇的走,鞋子坏了,干脆不穿,任由石头磨破了脚,鲜血直流。在第十八天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煌云山山脚下。
还有九颗药丸,老乞丐心里很高兴,九天时间足够他爬山这座高不见顶的山了。但是,事情往往不会遂人意,老乞丐第一天便爬上了半山腰,第二天的时候还是在半山腰,直至第七天,他距离山顶,还是有一半的路程。他绝望了,抱着孩子想往下跳,当他看见悬崖边上白云翻滚的时候,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把还剩下的药丸捏碎一颗,就着露水给孩子喂了下去。只剩最后一颗续命的药丸了。
老乞丐就这样不知道疲倦的往上爬着,山路并不是很陡,但是很窄,只要踏错一步,那深不见底的深渊就会如同食人巨兽的嘴,顷刻间吞噬他们两个的身子。当老乞丐见到破破烂烂的道观时,已经是三天以后了,这三天里他和怀里的孩子滴水未进,强烈的饥饿感跟困乏如洪流一般,想要击倒这个快要不行的老乞丐,老乞丐咬着牙,伸手,想去推开那道能救命的小木门,但那道小小的木门如同千钧铁门般,纹丝不动。他在心里怒吼着,打开啊,这孩子快不行了,快打开啊!
老乞丐至始至终都没有放开怀里的孩子,山风凌冽,他用单薄的身子给了那个孩子最后一丝温暖,直至全身冰冷。
老道士把孩子抱进道观的卧房,把他放在了床上,然后伸手搭在孩子的手腕上。片刻,老道士起身出了卧房,又去另一个房间里,等回来时,手上多了几个瓶瓶罐罐。
老道士打开这些瓶瓶罐罐,没有顺序的胡乱倒了起来,一颗颗黑的红的金的紫的药丸在老道士手上,滴溜溜的转着,须臾之间,那些药丸开始变成液体一般,同时还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老道士看了一眼床上的孩子,似有些不舍的扒开孩子的嘴,把那些已经融为一体的药液灌进孩子嘴里。那些药液如有灵性一样,径直的奔向孩子体内,而后开始修复着孩子的五脏六腑,那些碎裂的地方能接上就接上,不能接上的地方便被药液吞噬,然后重新长出。此时床上的男孩幼嫩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感觉自己的肚子里有千万只蚂蚁再爬,它们不断的撕咬着自己的心肝脾肺,似乎还要去啃噬自己的骨头。
剧烈的药效让小孩难以承受,老道士却不以为然,他咧着嘴,对床上的小孩子道:“这点痛都受不了,死了也是活该。”
正当老道士话音刚落,躺在床上的小男孩的胸口处猛地发出一阵耀眼青光,老道士被这青色光芒惊了下,“咦,”了一声,挥手,将小男孩破旧的衣服扫了个粉碎。是时,一道寸许的青色龙影从小男孩胸口浮出,那条龙影似在伸展身躯,只见那寸许的龙影在男孩胸口飞腾,青龙张口,一声巨大的龙鸣掀起一阵气浪。老道士被这微形青龙弄得一愣神,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骂骂嘞嘞的伸出两个手指头,捏住了那条青龙影的嘴,道:“给老子安静点。”然后又把龙影按回到男孩的胸口上,自言自语说道,“怪事年年有,今年到我家,小屁娃本事没有,后台倒是挺大的。”
说着,又是一挥手,将男孩翻了一个面,“渍,”老道士咂嘴,“挨了一掌灭魂掌居然还没死,真不知你是命大还是福大了。”此刻小男孩背上一只乌黑的手掌印正被丝丝青光侵蚀着,老道士背着手,看着那手掌印上的丝丝青光,摇了摇头,“不好办,灭魂一掌魂飞魄散,青龙印只护住小屁娃的内脏,不知道伤没伤到魂魄,只有等他醒了才知道了。”说着,不管光着身子爬在床上的孩子,摇着头出门去了。
时光如梭,白马过隙,眨眼间便过十年。
十年前,一个老叫花子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男孩,舍了性命的将孩子送到了煌云山道观,道观里的老道士救下了孩子,给他起了个齐青的名字,为什么要姓齐,老道士没说。
自从齐青病愈下床,老道士就开始教齐青识字读书,这孩子似乎挺有灵性,对于老道士讲的书,他能很快就懂,而且分析的不比老道士差,至于齐青写的字嘛,这是老道士一直以来的心结,明明那么聪明的一个娃,写出来的字居然还没鸡刨的好看。对了,从齐青病好后的第二年,也就是齐青八九岁的时候吧,老道士送给齐青四只手镯,脚上挂两只,手上挂两只,那四只手镯可是大有来头的东西,这以后慢慢说。听老道士的大徒弟说,这四只手镯叫四钧镯,戴在身上练体用的。
老道士的徒弟比齐青大了七八岁,名叫白子鹤,道号禄茂,后来他有点嫌弃老道士给他取的这个道号,就自己改了个藏禄,老道士每回见到白子鹤,都会撅着个嘴说,你特么取的道号还没我取的好听。
说实话,齐青觉得他们两个取的道号都没自己的道号好听,青雷子,嗯,很霸气。
道观的后面有一条小路,小路两边长满了各种怪模怪样的苍天大树,这条路的尽头是一个小池塘以及一座高不见顶的大山,如果说道观在煌云山的山顶上,那煌云山不过是这山的山脚下。那山的半山腰有股水顺势而下,久而久之就成了这片小池塘。
池塘的旁边有块丈余高的石碑,石碑上书两个血红篆字:“剑葬”。听老道士说,再过两年,他就可以进去剑葬,去里面挑选那把属于自己的剑。
齐青经常会躺在池塘边上,在旁边升个火堆,烤着从池塘里抓的不知名的鱼,有时候他会在这里一躺就是一天,有的时候几个月也不会来一次。
这天白天,齐青正在卧室里睡着,忽地心头一跳,他猛然起身,出了卧室门,就见着道观的小院里站了二三十个年轻人。
他睡眼惺忪,看了一眼这些所谓的名门子弟,摇摇头,转身就要回去继续睡觉。
那群年轻人里传出一声不阴不阳的声音:“呦,这不是齐青齐师叔么?”
齐青扭头,“嗯”了一声,并不理睬他们。
谁知人群中又传来一句:“不知齐青师叔今年是什么境界了?不会还是练体吧?”
修仙修真者,其境界有七,一为练体,二为筑基,三为金丹,四为元婴,五为大乘,六为渡劫,七为圣人。世间圣人不过一掌之数,齐青的师傅,怪老道士就是其中之一,可能还要比圣人境还要更高。
这世界就是如此,哪怕你辈分再高,没有实力,也只不过是被嘲笑的对象,如今的齐青正是如此,强者为尊,有势力没实力,一样会被人踩在脚下,有时候,被欺负了还连垫脚石都算不上,悲哀。
齐青早些年就看见这些所谓的金丹修士来这里,他们每年由各自的宗门带着上来,去剑葬里挑选适合自己的武器。老道士有时候也会轻描淡写的给齐青说上几句,剑葬里不止有兵器,还有一个大人物关在里面,如果哪天他出来了,这天下就大乱了。
今天怪声怪气的那个人,可能是某个大宗师的入室弟子,很精英那种,或者说,今天在场的年轻弟子,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十八岁突破金丹境是什么概念?如果按老道士的说法就是,不是用成千上万的灵丹妙药堆出来的,就是在娘胎里就开始修行的。修仙者,天材地宝先后天灵胎,缺一不可。
齐青不太愿意去理会这些冷嘲热讽,对他而言,动手打架太费力气,特别是手脚上的那四个镯子,他怀疑是不是老道士又给它们施了法,因为它们最近又变重了。
齐青不理会,任由小院子里的那些笑声飞扬,他刚躺下身子,院子里传来“啪啪”的打脸声,随后就是老道士的声音:“你这懒货,被人欺负到头上了都不知道打回去?”然后就听见“轰”的一声,并且伴着一阵“啊”的惨叫,嘲讽齐青的精英弟子,被老道士提着后领丢了出去。那弟子从悬崖上被丢出去的,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着。
老道士有些怒了,对着卧室门口喊,:“懒货,出来!”
齐青极不情愿的“哦”了一声,趿拉着鞋,走出了卧室。
老道士眼睛一瞪,随后转身看向那些精英弟子,“今年要进剑葬可以,把这懒货干一架,赢了就可以进去,要是输了,这辈子都别让我看见你。”
“老家伙,你吃了什么了,火气那么大?”虚空中,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
“老子愿意,你要么给我滚下来,要么我上去?”老道吹着胡子,不知怎么的,他今天火气很大,不,是非常大。
“我下来,我下来。”虚空中如静水遇石,荡起层层波纹。
有几个穿着蓝衣的年轻人朝虚空拜去:“拜见宗师。”
须臾间,一个蓝衣老者踏空而行,径直来到老道士身边。
那蓝衣老者白须冉冉,体型偏胖,如同一口蓝色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