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自忠走向阳台,拉开长长的帐幔,推开窗户,点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凝神着窗前水池的月光陷入沉思,只见红红的烟头一闪一闪的,像个在风中摇曳的灯笼忽明忽暗。听到楼梯响声,梁自忠慢慢地走回客厅,看到门口儿子通红通红的脸,不用说就知道喝酒了。保姆顺手带上门,接过梁仁杰脱下的衣服,挂好。梁仁杰走到空调面前,拨弄着风叶朝自己吹,嘴里不停的嘟噜着“热、热、热。”
“就知道热,到里面照照镜子,看你那德性,看你那样子。还热呢?把你放在农村干几天活,晒几天,累几天,你就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热。”
梁自忠自小生活在农村,长大后恰逢改革开放,在外面闯荡几年,掘得第一桶金,才得于在瀛洲市安家落户,虽然没有得到“原罪”,但内心却感谢这见利忘义的社会,要不自己也发展不这么快。想起自己创业的艰辛,看看儿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自然动不动就拿自己在农村生活和现在相比。梁自忠的话好像没说一样,梁仁杰吹了一会空调,径直地走到冰箱前,打开门,取了瓶可乐,咕咚咕咚喝完,顺手把空瓶子朝茶几下面的垃圾篓一扔,偏了,差点没有扔倒摆在茶几上的花瓶,花瓶颤悠悠地晃了几下才慢慢地稳下来,接着转身抬腿向楼上他自己的房间走去。梁自忠气得唉声叹气,不住地摇头。
“站住。”梁自忠说,“我问你,你单位是不是开竞争上岗的会了?”
“关我什么事,我又不参加。”儿子张口就把梁自忠噎个半死。
梁自忠听着这话,强压着怒火,憋了一肚子气,却又不想发作。儿子从小都是这样,自己一直在外面做生意,从来没有时间管过儿子,没有时间过问儿子,现在大了,说轻了什么也听不进去,给你个不理,说重了,回答你个话吧,把你噎得半死。这都是自己确实没尽到做父亲的义务,管教的太少,由着儿子性子发展,才到今天这个局面。仔细想来,自家感到很内疚,好像欠儿子很多,也只好经常生闷气,由他去吧,能混到什么地步混到什么地步。你说现在做子女的怎么就是不理解,即使父母被你气得的再难受,也要婆婆妈妈地说教个不停。如果换成素不相干的人,谁也不会腆着脸去拿口热气换成凉气,拿个笑脸换个木脸。梁自忠虽然心思整天在生意上,可是时刻惦记着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子即使这样,可是梁自忠仍然不甘心,继续嘟噜起来:“我费了那么大的劲,花那么多钱,把你安排到这么好行政单位,原想你能混个一官半职,不想你这么不争气,不思进取,真让我失望。”
如果是平时,梁自忠说到这个份上,自己生生闷气也就罢了,可是这次真的动了气,接着说:“难道你不知道没权办事多难?才过几年你就忘了。一个小小的拿公章的办公室副主任,连个级别也没有的副主任,就给咱造成百万元的损失,这都是没权造成的。你怎么还不接受教训呢?”
自己亲自办砸的事,梁仁杰怎么会忘呢?那是五年前的事,当时梁仁杰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在家闲着消磨时间。梁自忠一个价值百万的合同签完,就差一个行政单位的公章了。盖了这公章,三十万的利润就稳操胜算了。恰逢梁自忠脱不开身,想着儿子在家白天睡觉晚上打游戏无所事事,就让他替自己跑一趟,反正就是盖个章这么简单的事。梁仁杰初次被委以重任,高高兴兴地去了,找到拿公章的人。拿章的人把合同翻过来掉过去看看这又指指那,就是不说盖章的事。大约等了十分钟,拿章的人啪地一声把抽屉一关,抬手把合同往梁仁杰怀里一塞,起身离开,说:“我出去有事,你在外面等着。”说完砰地一声关上门,扬长而去,留下梁仁杰傻傻地等待。
眼看到了吃饭的时间,梁仁杰扔不见拿章人的身影,于是泱泱回家。梁自忠一看章没有盖,十分着急,说:“你去没去啊?”
“我发誓,我去了。”梁仁杰理直气壮地大声说,“拿章的翻过来掉过去看就是不给盖章,我都看见公章在那里放着呢。然后他就出去了,还让我白等了他一上午。”
“你给他拿两包烟了吗?”
“烟?”梁仁杰莫名其妙。
梁自忠说完就后悔了,自己怎么忘了让儿子拿两包烟去了呢?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那翻过来掉过去看的时候正是等待儿子递上烟呢。章盖不了也不怪儿子,这个还没有涉世的家伙怎么会想到上门办事还需要带点礼品呢?
不管怎么说,章是必须盖的。于是打电话给拿章的,打了好几个就是不接,换了新号码,终于接了。冰冷的声音传来说:“等明天吧,我现在陪儿子逛公园呢。”没容梁自忠再多解释一句,啪地一声就把电话挂了。好不容易熬到明天,再打电话,声音是亲切的,可是意思却冰凉:“你看,非常抱歉。多不巧,今天是星期天,公休日,不上班。而且我陪家里人去省城了,明天上班盖吧。”说完啪地把电话挂了。
“还盖个屁。”梁自忠非常愤怒,颓然蹲在沙发上骂道。今天已是合同有效的最后一天,合同签不成,挣不了钱不说,还得倒赔进去十五元的违约金。
梁仁杰傻了眼,心想,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拿公章的,就那么一点点权力,对自己影响竟这么大,这是自己万万没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