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死了。”
这是程溯今天第一次开口说出的话,程溯从小边和母亲生活在金水镇上,母亲对于以前的事很少提及,但是随着程溯逐渐长大,也渐渐听着大人说话听到一些关于母亲的故事,母亲原本也是富家千金,一个很老套的贵小姐和穷书生的故事,适逢盛世,与前朝的保守不同,生活在大唐的人浪漫的要死,狂的要命,偶然的遇见,程母与书生相识,很快二人便私定终身,程母回家告诉父母后,并没有遭到父母的反对,只是要求书生留下继承程家的一切家业,程母满心欢喜的去找书生,本以为会像话本里有个圆满的结局,但是未成想到书生却沉默了,第二日,程母来到书生家里只看见一封信,虽然正逢盛世,但是千百年来在心中的士农工商阶级之分依旧根深蒂固,书生一走便无了音信,程母一病不起,而程母的父亲之后又在走货途中发生意外,命丧他乡,之后程母发现自己怀了书生的孩子,程母的母亲急火攻心不久后也撒手人寰,于是程母便变卖家产,来到金水镇,不久后程溯降生了,随了母亲姓。
金水镇盛产菜籽油,所以一到夏天便是满山遍野的油菜花,花谢后落到贯穿小镇的河中,河里金灿灿的,于是便得名金水镇,程母之所以选择金水镇是因为当时书生很穷,没有什么礼物送给程母,于是便每次见面时都从菜田里采一朵油菜花,插到程母的鬓间。
近日来程母很不开心,程溯听乡间郎中说有可能是苦夏,苦夏不是病,而是气温过高导致体内火气旺盛,吃不下饭,也没有什么良方去医治,入秋就好了,程溯想着去地里采几朵油菜花让母亲高兴高兴,每次母亲看见油菜花都会开心半天,于是早上程溯早早就出门,田地里家不近,迟了就没办法赶回来吃午饭了,太阳逐渐升起,程溯拿着油菜花蹦蹦跳跳的回家,想着花能活几天,到时间油菜花可能还没谢,再去采些回来,走到村口时发现人们都聚在自己家门前,程溯挤开人群,本以为是母亲病了,也抱有幻想书生回来了,但是从人群中挤出后却看见原本的房屋已经化成一片灰烬,程溯手中的油菜花落在地下,向着灰烬里冲去,被周围邻居拉住,程溯呆呆看着家里,幻想着母亲去镇中买菜,并不在家中,但理智却告诉程溯,邻居从屋中抬出来放在空地上那个人就是母亲,程溯站在房前,就那样站着。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邻居把程溯带回家,让程溯在自己家暂时落脚一段时间,程溯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死了?”
邻居楞了一下:“死了。”
随后程溯又沉默下来,夜渐渐深了,邻居睡着了,程溯坐在桌前不知过去多久,街上传来了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程溯听着梆子声意识到已经子时了,程溯从邻居家出门来到自己家里,因为众人救火,导致地下十分泥泞,程溯将地上沾满泥污的油菜花捡起来,将泥污搽干净,来到母亲旁边,将花插在母亲鬓边,走入火场,一场大火早就让家中面目全非,只有一根房梁立在中央,好像一炷香,程溯凭借记忆来到母亲放钱的位置,银票早就化成了灰烬,只剩下一些散碎银子,也有一部分已经因为大火融化再凝固,充满了杂质,程溯将钱财放好,背起母亲离开了从小生活的金水镇。
第二日邻居起来发现程溯不见了,而给程溯铺的床铺整整齐齐,邻居急忙喊来人寻找程溯,但是没有找到,只在程溯家的油菜花田里找到了一个新坟,一块木板立在坟前,木板边缘还有些焚烧的痕迹,上面写着家母程书君之墓——儿程溯立。
原本随着时间推移,程家的事情渐渐过去,多年后的老人可能还会记得当年一场大火死去一个女子,逼走一个少年,当晚饭后孩童玩耍时指着那片废墟问老人:“那片地方的人呢?”老人缓缓道来当年的事情,讲着那个离开的少年,述说着当年那个温婉的女子,或者多年后被夷为平地,另有一户人家在上面生活。人们逐渐忘了这件事。
但是程溯走后月余,一个男子牵着一匹马来到金水镇,人们奇怪的看着这个男子,并不是这个男子多么奇怪,金水镇处于洛道旁,常有行人会来金水镇落脚或者休整,往来之人什么样都有,也算见多识广,对于外来人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男人来到金水镇不断打听着程家的位置,金水镇说大不大,一条小河就能贯穿整个金水镇,但是说小也不小,镇内大大小小千余户,没人指路,找上月余也找不到谁是谁家,刚开始众人并不敢告知,但是一连过去好几天,男人依旧不断打听着程家的位置,终于有人看不过去告诉了程家失火一事,男人连马都没骑,奔向程家,来到程家的位置,男人如同程溯一样,只是站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夜里男人手中提着酒来到邻居家敲门,询问程家详情,邻居使了个眼色让妻子端来小食,打开酒缓缓道来:“大概十六年前,书君挺着个大肚子来到我们金水镇,当时正好我旁边这户人家孩子科举及第,去往在河北道一个地方做了官,于是便要将父母接去养老,书君来到镇上没有落脚地,便把房子买了下来,之后生了个男孩,孤儿寡母的就这样生活下来。”
这时邻居的妻子插话:“我们问过书君她男人哪去了,书君只是说在外游学,你说多狠的人了,十六年连家都不回。”
邻居大哥瞪了妻子一眼:“妇道人家,插什么嘴,睡觉去。”
转过来对男人抱歉:“不好意思啊,妇道人家,总爱说些闲话。”
男人端起酒一口饮下:“没事,大哥你接着说。”
邻居端起酒碗润润嗓子:“之后孤儿寡母就无依无靠的生活下来,好在书君人也不错,大家相处也挺愉快,邻里邻居帮衬着一把,日子也算过的去,但是近日来书君好像换了什么病,叫什么夏,哦,对,叫苦夏,郎中说是天气炎热,再加上书君心中有事,整日精神恍惚,吃不下饭,那天程家小子出去给采油菜花,打算拿回来让书君开心开心,家中没人,书君应该是做饭时觉得累就回房睡了一会,之后不知怎么柴火就着了,我们发现时火已经烧起来了,等火灭了人也就没了。”
不知不觉男人已经喝了一壶酒,沙哑的开口:“那个男孩呢。”
邻居道:“书君走后我就把他领过来落个脚,打算过两日看看房子中有没有什么首饰散碎银两什么的,把书君下葬了,然后再给这小子找个营生,但是没想到当天晚上这小子就把书君埋了,就不见了。”
男人听完站起来道:“明天还得麻烦大哥一下,带我去书君坟上看看。”
邻居有些欲言又止
男人看见:“大哥,有什么话你就说。”
“唉。”邻居叹了口气:“我也大概猜到你是书君的夫君,也看出来你不是一般人,但是书君这邻里邻居的也认识十多年了,有句话我一定的说,你走了十多年,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男人沉默了一会:“此事怪我,我总想着一切平稳再将书君接走,但是没想到最后天人两隔。”
邻居道:“罢了,明日我带你过去。”
第二日邻居大哥领着男人来到程母的坟墓,金水镇人不知道男人何时离开的,但是记得那个男人在坟前坐了三日,一句话未说,一刻未离开,只是坐着,男人离开后原本木板的墓志换成了石碑,有人说:“那个就是当年的书生吧?”,也有人说:“可能是当年程家留下的余荫。”但是更多人说的是:“如果那个男人早来几日可能书君就不会死了。”邻居大哥虽然知道,但是也没有说出去,男人走时间留下一个玉佩,让邻居大哥如果看见程溯,让程溯拿着这个玉佩去长安找他,这件事就渐渐的随着时间过去,最后只有家里提醒用火时才会提到当年程家失火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