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云州城,在三十年之前,曾发生过一件大事,我也是后来才得知,事情是这样的……
云州城外,黄云铺天,雪雁嘶鸣,号角声起。
大辽国云州城千人先锋队早已集结完毕,严阵以待。
据当地官报,就在前夜,云州城东四百三十里处风凉山,有天落神火,炸出方圆千丈大坑,周边数十里草木房民俱瞬间成雾,顿时天色突变,黑云雷电,沸雨倾盆,化为滚水,全部归于大坑内,形成大湖,说也奇怪,这么满满一大湖水,在昨日还是滚烫,今日一早,有探子到湖边一看,却是一湖寒冰。以长枪而锉,铮铮直响,竟还绽起电光。
须知此时正是数九寒冬,这等怪事一发,先别说那些被天火烧的尸骨无存的民众,单是大辽国南京枢密院正在云州布防的万人团,就有数百人当时正在风凉山屯扎,全部灰飞烟灭。这能进南京枢密院里的鞑子兵,那可是大辽国精锐虎狼,各个都是以一敌十的高手,就这么被天火席卷,南京枢密院使耶律逊当即要求云州城全面调查。而此时,云州城全城躁动,有的说是前朝成佛的斗战胜佛孙大圣再次大闹天宫,将南天门的神殿捅破了,有的说是太上老君兜率宫的炼丹炉炸了,有的说是玉皇大帝驾崩了,一时间人心惶惶,早有百姓偷偷收拾行装,要南下避灾。
这下南京枢密院耶律逊坐不住了,那不行啊,咱们现在在建设“西京共荣圈”啊,人跑了去哪找人民啊?你们这些贱民才值几个钱,但凡往南跑的,一律射杀,一时间是遍地血流成河,尸骨漫野,没人敢上前收尸,三五个时辰全给封在冰雪里,遥遥望去,红艳艳一片。
另一方面,云州城也没少做街坊工作,说相信咱们西京共荣圈政府,你们啥都不懂,往哪儿跑?跑出去都是死,咱们不还在吗?只要我们还在,你们就都还是西京共荣圈的子民,我们都会好好保护你,看见没,城外集结了千人先锋队,就是要去风凉山的怪湖看一看,究竟是孙猴子又造反了,还是太上老君炼丹炉给炸了。就算是玉皇大帝驾崩了,咱也给他搞个棺材盖着,省了他再起来乱咬人。咱大辽国有的是勇士,不怕玉皇大帝!
云州城的民众也有争辩的,说玉帝是存在的,结果一刀给鞑子抹了脖子,这一下,没人敢说了。
偏偏这时候,又生了一件事,有人看见仙人下凡,直接放倒了数十个辽兵,枢密院的兵头子来了之后,发现被杀的辽兵无一不是眉心至后脑有血眼,却不见暗器,据看见仙人的民夫说,那个仙人从天上直接落下来的,大兵去盘问,那仙人在地上随手一抓,谁也没看清楚他怎么挥的手,那十几个大兵先是在地上打滚,拿头锤地,大喊又痒又痛,结果十几个大兵同时脑袋里射出一根血线,就此倒地而死。
枢密院的兵头子倒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发现根本不是什么仙人作案,而是武林高手用冰雪做成的冰针,以漫天花雨的暗器手法,杀了这十几个大兵。至于大兵死前大呼痛痒,应该是中了毒。从这件案子之后,云州城里的辽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防守更严。
千人队带队的,是大辽国有名的阿布鲁武士,身长一丈,满身肌肉,这人天生神力,单手巨鼎,一拳毙虎。加之又练过一门神功,刀枪不入,曾在征讨女真时期,以一己之力,打得女真骑兵营护卫队七百余人抱头鼠窜。
平时很少有人见阿布鲁使兵器,这下所有人倒都见到他使的兵器了,那是两把长约六尺的大刀,寒锋逼人,少说也有七八十斤。阿布鲁集结了人,到了风凉山,突然间天地混沌,飞沙走石,兵不能前,他自恃武艺绝伦,只挑选了十来武功高强之士,亲自上山中怪湖去查看。
遥遥可见,整个怪湖一片蓝晶之色,湖心底似乎有光芒闪烁,阿布鲁带人走近一些,仔细一看,湖心正有个白色人影正在练剑!
要知道,阿布鲁也是个武林高手,剑法也有些许研究,只见那人影缥缈幻移,剑影四射,剑气如霜,剑从怪湖冰层上而过,炫起火花,一时之间,阿布鲁竟然忘了喝彩,看得呆了。
却说此时,又来了一人,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哪来的,几可是瞬移到湖心,湖心那人收了剑花,和后来这人相对而立。这时大伙儿才看清,原来先前舞剑的,是个白衣女子,后来这人,是个青衫男子。
阿布鲁知道今天遇见了江湖高手,于是带了众人走到湖心,拱手说道:“在下辽国武士阿布鲁,有幸在此得见尊范,不胜荣幸,敢问两位尊姓大名?”
岂知,那两人对他的说话竟充耳不闻,阿布鲁细看之后,胸中像是被人一拳重击,心中只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眼前这般好看的女子,那姑娘约莫十七八岁年龄,白衣胜雪,肤白如脂,秀发清扬,细眉灵动,大眼秋波,腰直背挺,绝色无双。
一时之间,阿布鲁只相信这世界当真是有仙子,否则眼前这女子,又怎能是凡间之物?
却看那青衫男子,却是三十岁上下年龄,生的说俊不俊,说丑不丑,但眉宇间一股浩然之气,仿佛身上带来一股强大的气象,让人不敢直视。
阿布鲁和十武士俱已痴呆。
那两人也仿佛没有看见他们,却听那男子说道:“还是我输了。”
那姑娘轻声一笑,这一笑,阿布鲁此生绝不能忘,声音如糖丝入耳,又绵又淳,让人欲罢不能。且听她道:“是你让我哩。”说的是江南软语。
那青衫男子说,“输了就输了,没什么让不让的,这块铁归你,我帮你取。”
那女子摇摇头,说,“咱们把它取了出来,一分为二,这算是两不相欠,这是天外之物,我也不敢贪得无厌。”
那男子眉宇一轩,说,“那不行,咱们有赌约在先,从函谷关到此,姑娘轻功天下无双,姑苏慕容名动天下,当真名不虚传。”
那女子柔柔一笑,说,“逍遥派的凌波微步,的确胜过了我,你故意输给我,在云州城里打那几个大兵,可是用的生死符吗?”
那男子拱拱手,“什么都瞒不过姑娘眼睛,在下路数让你摸得一清二楚,不错,我正是逍遥弟子,敢问姑娘芳名,在下惭愧,只得回大理再练十年,再与姑娘一较高下,这寒铁么,先暂寄姑苏燕子坞十年。”
那女子转过了身,面对阿布鲁,说道:“你们几位赶紧走吧,这位相公历来视辽国如狗,你们如若不走,等下我可劝不住他。”
阿布鲁在辽国,哪受过这等气?就算是皇帝也对他礼敬三分,听了那女子的话,也不禁有气,倒不是气这小小女娃,是气眼前这匹夫,自己本有心结交,他却正眼都没看一眼。便道:“阁下是谁?我大辽国兵强将广,英雄辈出,阁下如此小觑上国,相必必有惊人艺业,在下只好做个先行官,向阁下讨教讨教。”
岂知,那青衫男子并不理他,仍是笑盈盈对白衣女子说:“你当真不告诉我名字么?”
白衣女子摇摇头,从腰间取出一块龙纹玉佩,说:“你要找我,只管去燕子坞,我的名字么,我妈妈不让我告诉别人。”
青衫男子接过玉佩,放在怀里,向白衣女子拱拱手,说,“那好,我先料理了这几个不识相的东西,再同你一起取寒铁。”说罢,转头对阿布鲁说,“来,你们几个来这边,不要唐突了佳人。”
阿布鲁早就有气,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的确是个劲敌,于是握紧双刀,一个弹腿,早已飘在三丈之外,说道:“阁下有辱上国,我也不和你客气了,可小心了!”语音刚落,刀已出手,这刀还没欺近青衫客,另一把刀已连砍三刀,护住自己的周身大穴。刀光之中,风紧声啸。身后的众兵士都是齐声喝彩。
青衫客只怕不知,他这举双刀一攻一守,非同小可,这路刀法,有个名号,叫《哭魔狂刀》,是祁连山的最高武学,四十年前,祁连山出了一个高手,打得西北群雄束手,称雄西北二十年不衰,阿布鲁曾在西域有奇遇,得到这个高手的真传,最厉害的是,阿布鲁不仅练刀,还练体,不知在哪学了一门刀枪不入的神功,直到他用《哭魔狂刀》砍自己都砍不进去时,方才出山建功立业。自业成以来,未曾一败。
果然,青衫客“咦”的一声惊呼,阿布鲁刀光下处,青衫客一个侧身闪,这才避过了这千钧一击。阿布鲁哪会等他反应,饶是他一丈的大个头,也灵活如雀,反手又是三刀狂砍,青衫客只得再次闪身,一跃到了四五丈外,接连发出三根冰针,阿布鲁早已料敌,凝气横刀,“叮叮叮”三声,那冰针已化成水雾。青衫客“嘿”的一声,“好鞑子!”此言一出,不知从那拿出一把折扇,朝阿布鲁攻去,两人相距四五丈,青衫客说到便到,毕竟他比阿布鲁更轻灵,阿布鲁已然中招,众人都是一声惊呼,却看那折扇“哧”的一声,刮破了阿布鲁的衣衫,露出毛茸茸的胸口,阿布鲁一声大喝,衣衫全崩,青衫客反而被弹出三丈之外。
青衫客一声冷喝“着”,那折扇的扇骨齐齐向阿布鲁射去,原来,青衫客的扇骨,是精钢铸成,阿布鲁不闪不避,扇骨如剑,刺上身上,“叮当当”的,全部落在地上,但阿布鲁被击退丈余,青衫客点点头,说:“好一个金刚护体神功!且看我如何夺你大刀!”话音刚落,身影如幻,竟绕着阿布鲁转了三圈,阿布鲁哪能反应过来,却看手中两把大刀,早已不见。
青衫客退出丈外,说道:“你使的刀法我不认得,这金刚护体神功是少林至高无上的武学经典,非勤非正非诚是练不成的,你如何学得了这功夫,你且说出名堂,否则我手下无情。”
阿布鲁见他知道自己所修神功,且说出神功诀窍,加之大刀脱手,他以一身蛮力,决计胜不了眼前这人,只得说道:“我师父是少林高僧!”
青衫客微觉诧异,说道:“少林高僧怎会教你这鞑子功夫?”
阿布鲁说道,“其中缘由,在下不便告知,还请阁下见谅。阁下纵然神功无敌,但是想要从我阿布鲁这里逼问信息,却是休想。”
青衫客只觉眼前这个大高个鞑子,不像是奸恶之辈,倒也不忍用强逼问他,便道,“好吧,你既会这功夫,就不应该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你的刀法是在哪里学的?”
不待阿布鲁开口,白衣女子便道:“我小时候见我爹爹演示过,这是已经失传的《哭魔刀法》,对吗?”
阿布鲁点点头,说:“不错,姑娘见识卓绝,在下敬服。”
白衣女子续道,“你这刀法,练得好了,可与大理的燃木刀法、西域的火焰刀法一较高下。你因天生神力,练刀和练金刚护体神功,本都没有错,可是偏偏你两门功夫同时练,这对你有害无益,如若只是练《哭魔刀法》,练到后来,也能像燃木刀法和火焰刀一般化气为刀,但需修炼极强内力,而金刚护体神功也需要极强的内力方能隔空破刃,你内力不济,这两门功夫不可再同时修炼。”
青衫客只将脸转作一边,恍若不闻。
阿布鲁拱手说道:“谨遵姑娘教导。在下回去之后一定更好好请教师父。”
青衫客这才交还了阿布鲁的双刀,说道:“你去吧,我相信会金刚护体神功的人并非奸恶之辈,今后我将暗中查你,倘若你有半点不规矩,我绝不容情。”
阿布鲁知道今日已不能再勘察怪湖,拱拱手,一言不发便走了。待得阿布鲁已走远,白衣女子才笑着问道:“喂,你怎么知道我是姑苏慕容家的?”
青衫客道:“这还不简单,慕容博的功夫和你轻功一般。”
白衣女子嘟着嘴,说,“这臭弟弟,妈妈说的不允许他到处显露武功,他又不知道偷跑去了哪里,我这次就是来抓他回去的。”
青衫客哈哈大笑,说,“只怕他不是你弟弟吧,他年龄比你大得多,而且他处事沉着,不到关键时刻,绝不显露功夫,你才是偷跑出来的那个人。”
白衣少女给他说破心事,更不高兴,说,“整天在燕子坞,烦也烦死了。我妈妈要我学写字,学画画,我才不学呢,为啥我哥哥就可以到处走,我就只能待在家里?对了,你认识我哥哥吗?”
青衫客道,“算是认识吧,你叫什么名字?他可从没给我说过,有个妹妹。”
白衣少女点点头,说:“的确是这样,他平时都一本正经,也不陪我玩,整天不知道忙些什么。我么……你就叫我小小好啦,妈妈和哥哥都是这么叫我。你叫什么?”
青衫客正欲报名,突然脸色僵硬,但随即一笑,说道,“小小,你会龟息功一类的功夫吗?”小小不解的看着他,说,“会一些吧,怎么啦?”
“走,跟我一起钻到湖下去!只怕还有个厉害角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