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心儿答道:“是呀,等到午时,诸掌座会领其弟子跪拜天地,跪拜先贤的。”
宫南雪道:“我师父不是也要来么?”
王心儿拍拍宫南雪的肩头道:“季师叔不喜热闹,一般入夜才会来祭祖台点最后三炷香……心儿也存有怕你寂寞的念头,才从季师叔那里把你要过来,不然值此喜庆的日子,你孤零零的对着你师父,不闷坏了才怪呢!”
宫南雪想着跟师父在一起也许更加自在,但又想是心儿好心好意,并不把并不觉孤单的话说出。他又见当先在供桌后摆上三块较大蒲团,其后左右两侧各摆三块普通大小的蒲团;九块蒲团往后依次并两列向后摆设着稍小的蒲团。
在这蒲团摆设中,从左往右第六列及第九列后面却未曾多摆一块。宫南雪不禁问道:“心儿,这第六列和第九列后面为何不摆蒲团?”
王心儿道:“第六列是你师父的,你师父不来,但位置依然要留的。爹爹想你第一次参与祭祀,恐多不便,便安排在心儿位置旁边给你加一个位置。第九列是守窟长老的位置,他老人家现在没有徒弟,自然不用摆位置了。”
宫南雪奇道:“守窟长老也像师父一样不收徒弟么?”
王心儿黯然道:“不是的,是因为七年前‘影魔之乱’,他的弟子都在那时全部丧生了,便以后不收徒弟了。”
宫南雪本待要问什么是‘影魔之乱’,便见掌宗王虚仙飘飘然上来祭祖台,其后是二宗主,他牵着一位小姑娘满面春风的走来。王心儿惊讶道:“了不起,才来问虚宗两月,便已到了御身界。”
宫南雪随口问道:“心儿多久到的御身界?”
王心儿嘻嘻一笑道:“心儿嘛,五岁开始学《问虚心诀》,差不多两三月到的御身界,又过九个月入了御心界。”
宫南雪眨巴着眼道:“心儿你真厉害,我记得师父提过,我若半年入御身便已不错,两年入御心便是飞速了。心儿用了九个月,不是神速是什么?”
王心儿见宫南雪说时不曾有自卑感,放心的咯咯笑道:“这个不算数的,真正算数的是破御气入御圣,迈入大道以后的修炼,才能判断是真厉害还是假厉害呢?等你入了御圣界,便知这些根基的心诀不过固本培元,待习得本宗的无上功法《苍茫问虚道》,足以见得是小巫见大巫了。”
宫南雪由衷称赞道:“心儿,你知道的可真多。”
王心儿吐舌抿嘴道:“学无止境嘛,心儿是掌宗的女儿,自然能与师叔们多亲近,也就听到了许多,学会了冠冕堂皇的话来。雪团想学,也是容易的嘛。”
宫南雪苦笑道:“我怕是学不来。”
其余掌座业已陆续上来,走在最后的一位是个老翁,头发胡须皆已发白,怀抱着大葫芦——其大如十二岁胖孩童。他一上来,气场十足,只见他手掌一推,大葫芦便如落叶飘零,轻巧的落置于旁侧的山峰腰间,足有两射之远,接着大步走来。
王心儿道:“雪团,他便是守窟长老了,复姓独孤,比爹爹大一辈,以后可以唤作独孤师叔祖。”
宫南雪听是守窟长老,不想他的辈分甚高,远远的对他肃然起敬。
掌座到场,各寻八处蒲团就位,弟子们分别立在各自蒲团旁。王心儿带着宫南雪到了正中最末,前面不过只有四人。两边站的人数较多,尤以明、赵二位长老的徒弟最多,孙、吴二位长老次之。
只听赵勤高声道:“吉时已到——先祖创立,依天道法则,证虚无大道;后世瞻仰,当敬之神之,祀天地拜思……”
宫南雪才见日上中天,不知不觉间到了午时。他耳听着赵勤宣读歌颂问虚历代伟绩,只觉陈词激昂,庄严凝重,一颗心随着声音起伏跌宕。
不知过了多久,赵勤朗声道:“……壮哉问虚!”便听众弟子回道:“千秋万代,伏魔降妖,还太平世!”宫南雪见王心儿一脸庄敬,随着她与众人一起宣出余下两遍。
宣完过后,众人跪拜,是三叩九拜之大礼。宫南雪跪拜匍匐之际,发觉目光依然能顺着供案将整个祠堂里的灵牌位尽收眼下,如同被先贤们炯炯相视,心下没来由的跳动慌张。
叩拜已毕,由王虚仙带领上香。只见他拿起三根檀香,掌心一动便已燃起,恭恭敬敬举香拜了三次,传给了薛南荆。
薛南荆三拜后依次传下,一直传到王心儿手中,最后到了宫南雪手中。宫南雪拜完三次,便见王虚仙手掌送到眼前,以为可以插香,当即将三炷香插入香炉中。
王心儿骇了一跳,心想不妙,自责糊涂,忘记告诫要还香于师。
宫南雪如此行为,在众人眼中正是不尊师重道,隐含取代之意。邱虚实待要斥责时,王虚仙泯然一笑道:“甚好,甚好!百无禁忌!”
众人见掌座如此,敢怒不敢言。邱虚实心下面上颇有微辞,心道:“难不成叫我等长辈追随一个竖子进香么?委实是成何体统!”
周虚阳也思虑此间,认为对先贤大不敬,罔顾纲常又不便指摘,沉吟片刻终于说道:“宫师侄代季师弟进香,原也情有可原。不若掌宗师兄再进三香,师弟方便追随,继续祭拜先贤。”
王虚仙微笑颔首,伸手拿香。便在这时,只听得一声龙吟,祠堂内祖宗灵牌后悬来一柄长剑,直指王虚仙而去。有一二不稳重弟子失声惊呼:“问虚剑提前出祠了……”
声未落,剑已到,王虚仙眉头紧锁,运转真气,发出充沛的气劲迎接问虚剑的剑锋,谁料问虚剑擦过他的气劲,原是剑指宫南雪。王虚仙一惊,抬手欲压住剑身,却似触电般弹开两步,睁眼见到剑尖停在宫南雪的眉心处。
在场之人大气不敢出,静静凝视镇山神剑发威。宫南雪亦不敢动,初是吓得惊呆而不能动弹,后是以为犯了大错才受到问虚剑剑指威吓,心想问虚剑既是神剑,自然不会枉杀人,故而逐渐镇定下来。
在诸位掌座眼里,宫南雪的表现却完全超出七八岁孩童应有的反应,对他面对危险甚至于死亡时的冷静坦然多少萌生出折服的心思,唯独除了赵勤的心里不这么想,脸色微变,却隐隐多了些担忧。
那些入室弟子同样各怀心思,有认为他是吓傻了,有认为他虽是六仪星格却能有如此气魄已不愧为二宗主的徒弟,有的更认为是问虚剑惩戒他忤逆犯上之举……
僵持盏茶功夫,宫南雪觉得被众人盯得尴尬,下意识动手去抚摸剑身而没有询问或者后退,不料问虚剑剑柄下移,原本剑身由上往下倾斜变成了由下向上倾斜。宫南雪未触碰到剑身,却觉得能伸手拿住剑柄了,悬在半空的手正犹豫不决。
忽听独孤长老喝道:“拿剑!”宫南雪吓了一跳,不自觉的伸手去拿,竟真的握在手里。然而只有眨眼之间,问虚剑遽然挣脱,发出极盛的光芒将他弹开。
独孤长老在侧眼疾手快,顺势将宫南雪接住,扔向王心儿身旁。宫南雪身在空中无法控制身体,余光见到独孤长老若无其事的盯向祠堂,以为要在众目睽睽下摔倒,不想是稳稳的站回远处,迎向了王心儿关切的目光,仿佛在说:“雪团,你怎么样了?”遂摇了摇头回应说我很好,接着见那问虚剑已然倒转剑身,笔直插在祠堂石阶之上,堵住门前。
诸掌座面面相觑,只觉宫南雪身上的迷雾越来越重,先是身怀封印,如今能堪堪握住问虚剑一次,那是历来未有过的,自不知如何处理,最终将目光悉数落到王虚仙身上。
王虚仙咳咳两声,恍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朗声说道:“既是虚惊一场,那便继续祭拜吧!”
周虚阳道:“如今问虚神剑未请自出,我等再拜岂不是拜神剑而非拜先贤灵位了么?”
王虚仙微一沉吟道:“周师弟所说不无道理!诸位长老以为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