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小心用药酒擦拭我的伤口,并用清凉的药膏给我涂上薄薄的一层,在回来路上血都已经干透,伤口看着血迹斑驳,其实真只是皮外伤。奶奶上完药后,收起之前心疼的表情,开始板着脸。
“阿宜,你知道你只是个小孩儿么?居然孤身上山,那山上,也就经验老道的猎户敢结伴上山,之前夏季山货多的时候有些年长妇人会跟着一起去,现在都要入冬了,猛兽都在觅食过冬,你这小身板是要去给猛兽做下酒菜不成?而且你还是个女…怎么有你这么大胆的孩子?”难得她第一次板起脸来教训我,奶奶一向心慈面善,对我们都是温煦笑脸相对,这次确实自己做得太出格。正常是该打声招呼,但我知道打了招呼一定是不给上山的。只能先斩后奏,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收获。
我低声慢慢跟奶奶说自己的想法和收获,自己想要多补贴家用、治好莲生、为爷奶分担重担的初心是好的,并且确实今天也有了大收获,就是有点不顾风险。一通解释下来,奶奶面色松动,又恢复温煦的神态。“奶奶知道阿宜是个好孩子,心也是好的,今天真的太危险了,爷奶都担心得吃不下晚饭,莲生痴痴呆呆的也一直闹着哭着像是要寻你,不肯吃饭…”知道自己让家里三个老小吓得不轻,我心里有些微惭愧。奶奶这里解释清楚了,她会跟爷爷传递好,应该能消消爷爷的怒火充当润滑剂。莲生这孩子,揉一揉头,感觉只有自己亲自去捋毛才捋得顺。
听说莲生闹着没有吃饭,我自动自觉端着一碟小菜和两碗粥,轻轻走进最左边的茅草屋。我通常是住在最右边的房子,爷奶住正中的更大的茅草屋,莲生就住在最左边。起初爷爷是想让我们兄弟住一间,晚上可以照应,奶奶因为知道我的真实性别,不知用什么理由说服爷爷,让我们就按这样居住下来。偶尔奶奶会来跟我睡一睡,爷爷也会经常起夜去莲生房里看看动静。
进入房间,莲生安静的躺在床上睡着了,或许是哭闹得厉害,眼角还有点点泪花。我走到床边,放下饭盘,轻轻摇醒他,“莲生莲生,醒醒吃饭啦~”叫了好一会,他总算悠悠转醒,双目有短暂的怔楞敏锐,瞬间又变为澄澈痴痴的模样。他知道是我回来了,紧紧拉着我的衣摆,口中发出低哑的叫声,断断续续,像是在抗诉我把他抛下置之不理,叫着叫着似乎眼角还沁出泪珠。
我觉得好笑又好可怜,一遍又一遍安抚着他,最后实在没办法,祭出杀招,唱歌哄他。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是我一直很喜欢的类轻音乐歌,曲美词也美,在温柔的歌声安抚下,莲生恢复以往的安静呆呆模样,睁大俊目怔怔看着我,仿佛沉浸在歌声中。
一曲毕,我把莲生扶坐在床上,喂他一口我自己一口地吃起饭。平静下来的莲生是十分听话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乖宝十足特别惹人怜爱。当然除了偶尔因我不在闹脾气载,现在爷奶,其实都不自觉会更关心,当然我也是,这样乖觉像菩萨座下金童的他,任谁都会心生怜悯不忍厌烦。
吃完饭,我用袖子擦了擦他的嘴,他自己双眼亮晶晶攥着我的衣摆,不想我离开的样子。我顺势把他放躺下,熟练地为他手脚按摩起来。边说道:“莲生是大宝宝了,以后可不能一直缠着我闹脾气,我总要出去找活计”,他一脸懵逼,可我话匣子打开就不想止住了。
“莲生,我承你当时拔血相助的情,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因何沦落到这般境地,我和你又是什么孽缘,我人微力薄也不想知道。路人也好仇人也罢,我已不是以前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给你好一点的治疗,到时候我会去莫阳县找齐大夫,找神医,你十五六岁的好年纪瘫床上太可怕了,以前我的奶奶…”
前生我的亲奶奶,也是意外瘫痪难以痊愈,在床五六年,儿女随侍得叫苦不迭,她自己本人也是痛苦,每日徘徊床上,精神状态异常总在深夜唤人扰人清梦。每每我回家探望,总是心疼不已,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瘫痪的人儿,一直是在活受罪着。后来奶奶逝世,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也不觉得悲伤,反而觉得她解脱了。现在我俨然把莲生当做亲人看待,实在不想亲人再遇到此种病症,并且莲生也只是腿骨骨折导致,没有伤及要害,按常理是可以摆脱瘫痪的。至于脑子,古代医术有限,能医则医不强求。
心中百转千回,莲生依旧懵懂看着我,表情呆呆。总说傻人有傻福,痴一点心中少点愁肠也不失为乐事,像这样哄一哄就恢复正常多好。“莲生个高腿长,以后站起来就可以跟我一起去山上挖宝了,多挖宝以后攒钱给你取个好媳妇,把姜爷爷家香火真给续上了!”我拍了拍他肩膀,不觉联想他站起来的情形,必定是英姿勃勃,翩翩少年,可惜痴症难医,不然该迷倒多少良家少女少妇…
我兴致盎然地喋喋不休说着话,莲生渐渐松懈下来进入梦乡,从他手中撤回被紧拽的衣摆,吹灭油灯,静静走出屋子,长吁一声,总算把这祖宗毛捋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