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将倒吸一口凉气,道:“好,够狠——可惜,你是一个奴隶。要不然,这个天下都是你的!”
阿桑道:“哼,奴隶也是人,也可以要了你的命!”
狄将一愣,随即朗声大笑:“好,奴隶也是人,好好好!这是爷这辈子听了最舒坦的一句话。就凭这句话,爷不欺你甲—甲呀,给这位兄甲甲件兵甲!甲狄将撤了刀,狄兵抛来一柄长矛,阿桑甲手接了,又抛在地上,道:“用不着!”
狄将又是一愣,叹了口气,道:“爷本不忍杀你,可是不杀你又怎么成全你!”
阿桑道:“阿桑谢过将军,不甲客气!”甲甲将凝神良久,大吼一声:“兄弟小甲了——”提刀纵马,一个力劈华山朝阿桑砍下。
这一刀势大力沉,呼呼生风。阿桑却不闪避,竹矛一挺,还是直刺。这实在不是什么高明的招数,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甚至根本就算不上什么招式,但却迅疾无比——很多时候,最简单的往往就是最有效的。就像他杀狼,把菜刀捅进狼的肚子里就好,至于什么招,他根本就不会去想。
狄将的大刀虽然比阿桑手中的竹矛更精良、更锋锐,但也更沉重。即便它可以开山劈石,但杀人用不了这么大的力量;他竹矛看起来可笑,但捅进敌人肚子里的时候便一点也不可笑。
方才阿桑接长矛的时候就发现,以他的力量,无法驾驭那么重的兵器。竹矛虽然简陋、脆弱,但却更加轻便、迅捷。
千破万破,唯快不破。生死瞬息之间,速度往往比力量更重要!
狄将的刀如同下山猛虎,力有千钧;阿桑的竹矛却如灵蛇,迅捷毒辣。
这还是一条不要命的蛇!
狄将一刀下去,固然可以把阿桑劈成两半,但他的喉管也将被竹矛贯穿。
这已经不是战斗,这是在赌、在拼命。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敢不敢赌、敢不敢拼,不仅取决于勇气,还取决于你的命值不值钱。
阿桑在赌,他在赌狄将一定会在他之前认输——光脚不怕穿鞋的。对方是一个将军,娇妻美妾、权势、财产,他舍不得、放不下,对方绝对不敢跟他拼到底!
狄将也在赌,好死不如赖活着,蝼蚁尚且偷生。多少奴隶牛马一样为主人卖命、狗一样讨好主人,为的只是活下去。世上没有一个不怕死的。
阿桑没错,狄将也没错。
可是狄将还是错了:世上还有一种人——心死之人。
因为生无可恋,所以视死如归!
所以狄将赌输了,阿桑赢了!
刀已经削到了阿桑的头发,阿桑依旧不闪不避,灵蛇一样的竹矛却后发先至,进抵狄将的喉管!
阿桑没有丝毫犹豫,可是狄将犹豫了——这时候狄将才明白,这个世上还真有不要命的。对方可以不要命,他却不能!
狄将大惊之余,将身子一矮、把头向后一仰,堪堪躲过竹矛致命一刺,手中的刀也随着后撤。阿桑却毫无顿挫,身子一纵,随着竹矛射向狄将。
竹矛招式已老,已经伤不了狄将了;可是狄将的长刀也无法伤及对方了。
慌忙之中,狄将弃刀拔剑,可是已经迟了——一把生锈的菜刀已经插进了他胸膛!
战斗甫一开始,便已结束。生死对决,一招便已足够。
阿桑赢了,不是因为他更强,而是他敢拼命、真拼命!
生死攸关,拼命才有命!
当啷啷——
噗通——
刀剑坠地,紧接着狄将也栽落马下,脸上的面具也脱落下来,露出他本来面目。
阿桑只望了一眼,眼前忽然一黑,也从马上跌落下来——他的脸上居然也有一个刺目的黥印!
“你……你也是一个奴隶?”
狄将惨然一笑,断断续续道:“不错。我本非狄人,我曾经是施侯的骑奴阿牛。十年前,我喜欢上了施侯的一个婢女。后来婢女怀孕,事情败露,我就带她逃到了大草原……那真是一个好地方啊,天高地阔,再也没有人会歧视你是一个奴隶……”
阿桑大悲,泣道:“前辈……阿桑错了,阿桑错了……前辈是奴隶中的英雄……英雄不该死,更不该死在阿桑手里……”
阿牛淡然一笑,艰难道:“兄弟,为兄不如你……原本我也是敢拼命的,可是自从有了她我就胆怯了……我害怕我死了,她一个人忍受世间的凄苦,更害怕她随我去死……英雄已经无胆,还算什么英雄?兄弟你比为兄强……替哥哥活下去……堂堂正正地活下去,让天下都知道,奴隶也是人……奴隶也有英雄……”
“前辈——”阿桑扑上去,抱着阿牛痛哭,阿牛的鲜血洇湿了他的衣裳。
阿牛已经气若游丝,断断续续道:“好兄弟……别,别哭……为兄还有……还有……”
阿桑强忍悲痛,哽咽道:“前……前辈有何吩咐,纵然千难万难,阿桑也一定给您办到!”
阿牛道:“我死……之后,她……她一定会来找我,随……随我而去……兄弟要把我葬在……这座土丘的山顶……好让她快点找到我……我实在不想让她死,可是我死了……她也生不如死……好在……好在我们的孩子已经十岁……已经是一个小男子汉了……他没有黥面……他不是奴隶……哈哈……我儿子不是奴隶了……”
阿牛气绝身亡。阿桑悲伤欲绝,仰天长啸:“上苍啊——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哈哈哈……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阿桑,你……你……怎么了?身上这么多血,伤在哪里……”
一双柔软的手臂抱住了阿桑——是草儿。
原来花斑马被阿桑很踢一脚吃疼受惊,载着草儿一只跑了几里地,正好遇到表公子仲虺和妺公主率领援兵赶到,这才勒住花斑马。草儿记挂阿桑安危,先行赶回战场。正看见满身血污的阿桑,还以为他受了重伤。
阿桑见是草儿,不由得悲从中来,孩子一般扑进草儿怀里,泣不成声:“草儿姐姐……我杀了他……是阿桑杀了他……”
草儿看见了地上阿牛的尸体,心中大喜,道:“阿桑杀了一员狄将,阿桑真了不起!”
阿桑道:“他……他不是狄将……他是一个奴隶,也是英雄……他是一个奴隶英雄……可是阿桑却杀了他……”
草儿定睛细看,果见敌尸额头一个黑色黥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