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坐在那棵苍劲的古树下,悠闲地吹着小曲儿的人,不正是今晨一早便不见了的人。她还是头一回见过有人能用一片绿叶吹出这般悦耳动听的声音,不同于昨日听到的凌沐宸的笛声婉转幽怨,曲子很欢快,调子轻扬,很有少年人丈剑江湖,意气风发的味道。
曲子音调突然一变,那悠扬空灵的曲声,变成一声声鸟叫声,有山雀、有布谷鸟、有黄莺、有百灵鸟......
楚缘幻听似地摇晃了下脑袋,接下来,整个热都惊呆了,一只只鸟争先恐后的朝着眼前的男子飞来,叽叽喳喳地绕着他左窜右飞。渐渐的,成群结队,伴着晨光飞到他的身畔。
李玄奕本就俊美,再加上那高贵优雅的气度,此刻被百鸟围绕,楚缘倏然有种,他随时会随着这些鸟,飞向凌霄成仙的感觉。
就在楚缘失神间,曲音突然高起来,一道凤鸣声响起。凤鸣声?难道一首曲子也能唤来凤凰鸟。待她巡视一圈,这才确实这凤鸣声乃出自的曲声,随着这道凤鸣声响起,围绕在四周飞旋的鸟儿也争先离去。
他停下吹曲的动作,玉指弹了弹那片树叶,睨了楚缘一眼,问道,“好不好听?”
莫说是曲儿,就是这男子,玉颜焕发,眸光流转,纵是静坐也是神采动人,楚缘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眉梢一扬,微微带着一丝得意,询问她比凌沐宸的笛子如何。
楚缘不欲理他,举目望向更远处,天际朝阳破云而出,江水倒映着天光,落在眼底,是深深浅浅的金色。
美景在旁不说,江畔上还停了一只竹筏。
楚缘倏然起了兴致,指着那条竹筏,对提议道,“难得出来一趟,良辰美景,与其在这里虚掷光阴,不如我们去乘筏游江,如何?”
李玄奕眉梢一剔又平下来,慢条斯理地道,“如今江面虽平静,但这竹筏显然是废弃已久,不甚牢固,若是行至江中,就散了,届时,你怎么办?”
“如今是春暖之时,竹筏若散了,大不了我再游回来,你若不去便算了,我自己去。”身尊玉贵的奕小王爷看不上这样的竹筏,也是人之常情,他不去,正合她的心意呢,果真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
李玄奕静坐片刻,站起身来,还是决定跟上,刚走两步,就听到一个娇羞的女子声音唤了他一声。
他只好顿下驻足下来,只见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女子走了过来,身段窈窕纤细,远远看来,娉婷袅娜,楚楚动人。这女子他认识,正是苏家的大小姐苏容萱,他与她哥哥苏仁清是好友,客套地询问一句,“苏小姐怎会在此?”
苏容萱晕生双颊,咬了咬唇,“我本随着母亲来寒香寺看玄德大师作法的,佛殿里人多,便想一人出来透透气。”
李玄奕点点头,语气浅淡,“这里总归偏僻人稀,你独自一人不宜久呆,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苏夫人担忧。”说罢,抬步便走,他刚走两步,苏容萱忙又唤住他。
李玄奕再次顿住脚步,背着对她,静待下文。
苏容萱一双美眸紧紧地锁住了他秀挺的后背,轻声道,“奕小王爷能和我一起上柱香吗?”
“不能。”这次说什么他也不会再停下,步伐带着一缕清风朝着与楚缘方才离开的方向反之而行。
空寂的后山瞬间只剩下苏容萱一人,原本已不敢再多加奢求什么,只要能与他走得近些,让他多看自己一眼,便也足矣。可是,事实并非如她所想,他看着他宛如对着一个不曾见过的陌生人,淡淡的眸子从她身上掠过,全无一丝波澜。他断然的拒绝更是如一枚利刺扎入她的心底,她胸口一窒,默默地望着那道离去的身影,蕴起的泪雾让视线越来越模糊。
时光仿佛瞬间倒流。
她还是十三岁的姣姣少女,他是骑着白马而来的翩翩少年,眉目清秀,举止大方,长衫玉立,风姿不凡,在众多公子面前谈笑风声,说到起兴时,神采飞扬,自信昂扬,耀眼夺目。她假山后一窥,那一刻,已失了心,丢了魂。
这样的少年郎,无论是皇后姑姑还是父亲亦对他不掩欣赏之色,若能与他喜结连理,既能合她心意,又能增添家族荣光。皇后姑姑为此平日也少不得明里暗里地表明心意,但他总不假颜色,尤其他在她的面前,还是那样的凉薄纵性,总是喜欢拒她于千里之外。那日得知太后给他下了一道赐婚懿旨,而那个人却不是自己后,她将自己困于闺房,哭泣了三日三夜,不吃不喝。父亲颓然说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会另选一个配的上她的人。可她知道,这世上再无比他更合心意的人了。
楚缘抛下李玄奕后,疑虑着他是否还会再跟上来,便回首一望,不知何时,他的身旁竟多了一名妙龄女子。好奇心作祟之下,她索性躲在离那二人不远处的一棵如她身材般大小的树后,偷听起来,没想到对面上演的竟是一场郎无意妾有情的戏码,一时听得起兴,便有些挪不动脚了。待传入耳中的唯剩下女子抽抽搭搭的哭泣声时,判断出好戏已退场,自己需立即离开。本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时,她发现那个男子不知何时已神不知鬼不觉地立在她身后,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墙角听得可还愉快?”
突如其来的抓包,着实让她震骇不小,嘴角强扯出一抹笑意,调头就走,听墙角不用钱,简直不能再愉快了。
李玄奕一脸鄙夷地望着她若无其事地离开,薄唇轻抿,一言不发,他不知这个女人脸皮怎就这么厚,偷听别人的谈话,一句解释与歉意的话都没有,还走得那么快。心里冷哼一声,才抬步跟上。
倩影走着走着,渐渐慢了来,打量着他的神色,笑靥如花地打趣道:“这苏小姐对你真是情深似海,光天化日之下偷偷跑出来,摆明是想与你私相授受,胆子可真不小。”
李玄奕冷哼一声。
见男子不接话,她又大为惋惜地道,“偏偏你不买美人账,可惜了这么一个温柔似水冰雪聪明的美人儿。”
虽然方才他那样拒绝苏容萱,与眼前这个女子是否有婚约在身无关,只是她这张小嘴一张一合所道出来的话语,却让他十分不喜。他深如寒潭的眸子幽黑难测,倏然浮出讥讽,“她若真冰雪聪明,就不该起了妄想的念头。”
“是自己生得太好,桃花难挡,却怪别人妄想,这是什么道理。”楚缘啧啧两声。
李玄奕俊脸笑容忽绽,如破日般耀眼,“莫非你对我也是有妄想的。”
楚缘白眼翻了翻,她只是就事论事,怎就变成了她对他有妄想了?
两盏茶的路程,二人已经来到白鹭江畔,相较寒香寺上的熙攘热闹,这里却是,四野清平,静谧一片。江渚之上,一群白鹭振翅飞翔,不时发出几声清越的鸣叫之声,入耳,更添几分幽静。
楚缘跃上竹筏,与李玄奕一首一尾站好,摇浆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了楚缘的手上。她摇动着竹浆,在一簇杂草中悠哉地拨水,竹筏摇摇晃晃,渐渐离开江畔,逐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