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如织,男人模糊看见长发女人身影。
眼皮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他努力想睁开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女人吃力地扶他上床,脑子里还留有邓同的余音:“如果你吸引不了他,就给他吃两颗安定片!”
她关了灯,褪去身上丝滑睡衣,躺在男人身边。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窗内女人细细凝视男人良久,然后低头轻吻男人,尖尖手指扯开他睡衣腰带。
漫无边境的黑暗。
雨还在下个不停。
痛!
身体像被撕裂了般痛得锥心刺骨。
发生了怎样的事故呢?
好难过。
整个肢体如被肿胀包裹,耳边绵绵不断如雷鼾声。
睁开眼的刹那心里在呐喊,只是在做一个噩梦,一个噩梦!
比噩梦更恐怖的,莫过于醒来发现那并不是噩梦,而是现实。
身体被粗重的手臂压着,快要窒息,沉墨小心挪开,头脑清醒了一些。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下床,摸索着穿好衣物,捡起沙发上的遥控器。
绿色夜光按键微微灼痛她的眼,一滴泪水掉落,她竭力忍住,打开门锁。
刚到门口,房内突然灯光骤亮。
刺眼的光线逼得她紧闭双眼并用手遮挡。
“想走?”魔鬼般的男声传入耳内,听起来嗡嗡作响,“他们现在在你以前住过的家里,想去看看吗?”
沉墨咬牙切齿:“你一定会有报应的!”
邓同讥诮道:“是吧?呵呵,就算报应,我也能拉个垫背的,而且,她必定要比我惨无数倍!”
女孩头发凌乱,衣衫不整,T恤还裂了个口子:“你无耻!”
“我还下流。”男人翻翻眼皮,“那又怎样?老子手里的罪证,够那个老女人坐牢到死,我不介意作为女儿的你亲手送她上路!”
沉墨脸色发白,不再与男人周旋,逃一般冲出了客房。
当世界已经没有人能拯救你的时候,你只能自己救自己。
城市被暴雨冲击得快要失去原有的色彩了,是什么改变了你?
女孩脚步踉跄地狂奔下楼,大口大口喘气,她咬住胳膊拼命压抑哭腔,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
雨水砸在她身上,把T恤染得斑斑驳驳,一辆出租车恰好路过,在她面前停下:“小姐,要坐车吗?”
车内司机问。
沉墨平复一下心情,打开后车门上车。
“去哪里?”
“1号庄园!”
没有亲眼看见,她才不相信邓同所说的话!
他明明说过,母亲是过时的初恋,他不会再见她,不会再想她,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事!
怎么可能再接受母亲!
怎么可能这样硬生生将自己推向悬崖!
她一定要当面问问他,今日的灾难是不是他所期望的!
她一定要听他亲口说说,以前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是虚假的,她只是母亲的替代品!
幸而牛仔裤口袋里的钱还在,虽然不多,却让沉墨感到对世界还抱有一些感激。
她在1号庄园门口下车,敲响保安室的深蓝色玻璃窗。
值夜的保安抬头看她,从窗户里发出闷闷的问话:“有事吗?”
“能开门让我回家吗?”沉墨长发尽湿,缠绕在她肩膀与背上。
“不是有门卡吗?”保安眼神犀利而怀疑。
沉墨想起,自己的钥匙与门卡根本就被她遗忘在宁浅公寓放电视机的地柜抽屉了。
“我没带,可是我住在这里很久了,你难道不认识我?”
保安打量她许久:“对不起,我上个月才来,没见过你……要不你打个电话让你家里人出来接你?”
“我有号码,麻烦您帮我打过去好吗?”身体愈来愈冷,沉墨说话都哆嗦起来。
“好吧。”保安拿来电话,按了免提键。
沉墨报给他八位数家庭号码。
电话马上接通,“嘟”地长响一声,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许多声后,那边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
保安皱眉:“号码是这里的吗?”
沉墨慌张地吞一口唾液:“麻烦您再拨一次好吗?”
保安不耐烦地重播,电话再次接通,每次嘟声都带得沉墨的心不安地抖动。
还是无人接听。
保安挥挥手:“走吧走吧,大半夜的别在这儿胡闹,这是哪儿啊,1号庄园,富人区!就你个小姑娘还想混进来?”
说完他不再理睬沉墨,走进了保安休息室。
沉墨几近崩溃。
连肖婶也不在吗?
还是他们商量好了的不要回应她?!
沉墨冲进雨里,跑到离她居住多年的熟悉别墅最近的黑色雕花钢筋围墙外,声嘶力竭地喊:“从风——从风——你出来!你出来看看我——”
原来故事就是如此绝望,每一个过程都要让人卸骨削筋,剥去丰盈的血肉,留下惨不忍睹的伤痕。
“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耀得四周如直面死亡时一般惨败,黑暗的天空裂开一个刺目的缝隙,有什么溢出来,是血!是泪!是撕心裂肺的痛!是永不瞑目的恨!
“你于心何忍——你良心何安——”
如果没有开始,是否就不必有如此惨痛的结局?
“从风!你回答我!”
一个泉口喷出红色血液来,刹那间布满了整个画面。鲜艳刺眼的红充斥着眼球,孤独的行人悲怆而绝望。
你的世界会怎样呢?各种浑浊的,恶心的,晦涩的,阴暗的,喧嚣的,杂乱的,凌厉的,声音,气体,膨胀在一起,搅拌起来,像被污染的蠕动的流水,已经不是流水了,是淤泥。
这样的世界。
“为什么?为什么——”经过了多长的时间,多少个季节,在同一张床上,同一个被窝里,他紧紧搂着她,那样真实的感受,也只是一场游戏?
只是这样的游戏,他怎可演得如此投入?那一言一行为何要如此真实,连谎言,都振振有词?
为什么?
难道那些貌似真情的流露,真的只是他精湛的演技?还是她太迟钝,看不透其中的伎俩?
她不明白,很不明白。
剧烈的颤抖在胸腔里震荡,腿已经软了,咬着牙命令自己站起来。
人可以忍住多强烈的痛苦?
比被撑破的气球压强更大。
可以让血管爆炸。
雨水被风裹起来砸在女孩的身上,像撒哈拉的风沙。
有两个穿雨衣的保安匆忙赶来,大号手电筒灯光照在她身上:“你在做什么!”
他们如驱赶蚊蝇般将女孩推走:“大家都睡着了,不要在这里瞎闹!”
女孩木然地睁大眼望着别墅黑暗窗口,那里有盏昏黄的灯亮了,是从风卧室的壁灯。一个女人的身影走向窗口。
女孩眼前顿时一片空白,脑中轰隆作响。
那女人的身影在阳台窗口站了几秒,走回房内,拉上了窗帘。
灯光又暗下去。
女孩整个人像虚脱了一般瘫软在地上,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保安在说些什么,她只能感觉那一时间里人声与雨声,雷声一起嘈杂开来,像潮水一样吞噬着尚不在状态的自己。
于是像是做梦一样沉浸到那一片嘈杂里,遥远得不真实,仿佛来自另一个国度。
“里面住的人我们个个都开罪不起,万一出事儿,大伙的饭碗都保不住!”其中一个保安泛滥了世人应有的同情心,“走吧……”
女孩转过身,怔怔地走进车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