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渐暗。
青石瓦房前有一块石泥平地,前头筑着一道不到一米高的石板护栏,护栏下两米多处是菜地。再往前便是一层层往下走的丘陵水田,与远处环绕村镇的一片远山。
这个季节是秧苗疯长的时候,夜里犹是茂盛,似乎可以听得到它们拔穗的声响。
蛙声虫鸣一片,微风拂过,空气也清新起来。
沉墨小小的身影伏在护栏上,看近山黛远山青。
从风被沉伯留住,打算两天后再回城里。
他走到沉墨身边,手掌撑在护栏上,问:“沉墨,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月亮升起来。”小姑娘声音清脆,完全没有初见时的生疏。
“是吗?”从风笑。
“为什么月亮和太阳升起来的地方是一样的?以前他们说,月亮是从西边升起来的。”沉墨想,这个城里来的叔叔应该是知道这些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的。
“所以你在这儿看?”
“我说太阳和月亮升起来的地方是一样的,他们不信。”沉墨一仰头,对着慢慢从山那边透出脸的月亮,“他们现在信了,但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
从风感觉好玩,这个小姑娘真是倔强,只因别人说,便来求证。
“因为啊……”他想了想,“太阳是从西边落下的对不对?如果这时候,月亮要从西边升起来,不就和太阳撞车了吗?所以呢,他们应该是这么走,太阳从西边落,月亮就往东边升……”
从风伸出手,凭空画圈,比划道。
沉墨若有所悟,咧开嘴笑:“原来是这样啊!”
明天她又能去小伙伴里吹嘘好一阵子了。
从风忍俊不禁。
“叔叔,你认识我妈妈吗?”
小姑娘手绞在一起,低着头。
从风应声。
“那,她漂亮吗?”她总听人家说,妈妈是这里最漂亮的女人,而她却根本没有半点儿记忆。
“很漂亮。”从风眯着眼,陷入回忆。
“有多漂亮呢?”小姑娘看着他,神情里满是期待。
从风捏捏沉墨的脸:“和我们的小沉墨一样漂亮。”
“是吗?”
“是的。不过她不爱绑头发,长长的头发散在肩膀上,像天上的银河。”
两人抬头,夜色如水,繁星满天。
忽然,沉墨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朝屋内跑去。
从风跟上她,这个小姑娘脑子里,有许多和她年纪格格不入的思想,她眼神倔强,却不再强势面前抗争,很清楚地懂得,自己力所不能及就必须屈服。
而更多的孩子,只会依仗着父母老人的疼爱,哭闹不休。
沉墨跑进卧室,爬上床头,抓起一面红色圆形镜子,立在床上,慢慢解开马尾,凑到镜子面前。
“沉墨……”从风走到她身后,只见她细细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漆黑的眼,卷翘的长睫,粉嫩的唇,那一点一滴里都有自己母亲的影子。她用手指将长发轻轻理顺,散落在肩上,她的发丝与她小小的身体一般稚嫩,柔顺乖巧,泛着些许营养不良的黄棕色。
从风心里一窒,他对眼前这个小小年纪就对镜自怜的孩子竟产生了一些莫名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他感觉心疼。没有父母的疼爱,在爷爷严厉的教育下,她只能小心翼翼生活,连弄丢一瓶墨水都不敢吭声,只能在明知自己做不到的情况下还是去做小偷。
是同情她了吧,从风想。
“好看吗?”他问。
小姑娘笑:“好看。”
从风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