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病房观察室内两名主治医生与三名护士身形忙碌。
“患者体温39.5℃,呼吸频率>30次/分,在吸氧3-5升/分条件下,动脉血氧分压(PaO2)< 70mmHg。”
一名护士在仪器前观察,另一名护士协助记录。
年纪稍大的男医生说:“用皮质类固醇改善肺部炎症反应,用量四公克!”
另一名护士听罢,马上出门拿药。
“实验室检查外周血白细胞计数降低,淋巴细胞计数减少。”
“抗菌药物治疗无明显效果!是否马上做胸部X线检查?”
“带她去放射科!”
“从总……从总……”
遥远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空间传来。
眼前亮的发白,可是他睁不开眼睛。
“从总……”
是肖婶在叫他。
他记得睡着前喝了很多酒,所以现在觉得头重脚轻。
墨墨还在医院。他才想起这件事,便一激灵,勉强清醒一些。
撑起沉重的眼皮,他看到了肖婶焦急的脸。
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模糊中肖婶转身出门,他听到她打电话的声音,好像说他得病了。
不久,房外传来救护车的鸣叫,他被几个人抬上担架。
浑身脱力,他只能勉强张嘴。
“你想说什么?”有女人问他。
“我要求……住第一……第一人民医院,E区,住院部……”
竭力说完,他又沉沉睡去。
醒来时,从风发现自己躺在白色病房里。
左手手背扎了针,点滴瓶里还有大半瓶液体。
他拿起点滴瓶走出房间,有戴口罩的护士走过来:“您需要休息,请回病房去吧!”
“这是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E区吗?”从风询问她。
护士纠正他:“这是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E区是重点隔离区,这儿是C区。”
“我要求住E区,请替我换病房!”从风略显激动。
“您只是昨天饮酒过量与休息不足引起的轻度休克,根本没必要住E区,不好意思!”护士十分强硬地拒绝他,回到护士台。
从风站在走道窗口,看到E区大楼拉着警戒线,警戒线外有保安人员把守。大楼里阴暗阴暗的,隐约有人影晃动。
他与沉墨,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
他要怎样才能见到她呢?
那个曾经勇敢地扑上来拥抱他的女孩,那个说喜欢他的女孩,他一直抑制自己对她产生的感情,以“叔叔”身份自居,不愿让她靠近自己的界区,那个骄傲的她就悄悄在身后仰望,乖巧地唤他“从叔叔”,一如当年他跟在孔蔷身后那样卑微。此时此刻他站在高楼之上遥望她所在的地方,那一道警戒线隔绝了他们,像要把她拉扯出他的世界。
他心脏钝痛,她在痛苦,而自己怎么可以置身事外!
从风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将头塞到水龙头下,冷水冲刷他的头发,这个早春虽然已经不寒冷,但是水温仍旧凉的彻骨。他咬牙忍住,连冲了好几分钟,被进来的男医生发现。
“你是几号房的病人,在做什么?!”
医生制止他:“从总?您这是干嘛?这样会感冒的,最近‘非典’肆虐,您要是感染了怎么办?”
说着,拿起点滴瓶扶从风回病房。
“你帮他检查体温。”医生嘱咐护士。
傍晚,从风被火速送到隔离区。
交接的护士穿隔离衣戴着防毒面罩,接过急救推车问:“病人什么症状?”
“体温升高,现在是38.8℃,请立即隔离观察!”另一护士把病例放到护士台。
“先送他到二楼6号病房。”
围在一起的人立刻散开,几名护士推从风进电梯。
安置好从风,他们例行公事地做了一遍彻查,并没有发现从风有什么严重症状。
“应该只是感冒,两天后复查。”
从风再醒,发现病房换了。虽然房内布置是相同的,但是窗户已经从右边换到了左边。
他起床出门,看到护士台印有“E区”两个大字,便上前:“我想请问一下,重症病房在哪里?”
护士看他一眼:“还是不要去那里得好,里面有一位确诊患者,您喝酒着了凉,正待观察呢!”
从风重复一遍问题:“我只想知道重症病房在哪里。”
护士叹气:“四楼右手边转进去,最里间。”
从风大步走进电梯从二楼上四楼,转入拐角,看到里间门牌上有“重症监护室”字样。
他握点滴瓶的手沁出汗,有多不容易,他终于来了。沉墨就在眼前的病房里,他终于能知道她的现状。可是他不敢走过去,他害怕会见到他担心的女孩出现让他接受不了的状况。
病房外有一大块透明玻璃墙,房内的情况在房外一览无余。
沉墨面色惨白,戴着呼吸面罩躺在病床上,有护士在观察室轮流盯着治疗仪,医生忙着给她注射。
她那么憔悴,看上去又瘦了。她的呼吸如此薄弱,只能依靠呼吸机生存,那蓝色口罩下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从风心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从风嗫嚅着:“墨墨啊,你还好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悲痛,看到病房内女孩生命微弱的样子,他恨不得冲进去让自己代替她!
这个被传闻渲染得人人谈虎色变的奇怪病情让所谓的医学专家束手无策,不得不向国际卫生组织求救,他们在想方设法拯救她,而她在他们手上,更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试验品!
她就像小白鼠在自己未知的情况下任人摆布。
她的生命不过是医学专家手里反击敌人的载体!
从风紧贴玻璃,咬牙忍泪。
病房里没人有闲心来理睬他,里面的动静外头连只言片语也听不到。
从风执拗地守在病房外,被护士寻找着换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