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航就说：“吃饭在哪不一样呢？最重要的是跟谁一块吃。比如，跟你一块吃，我就愿意。”
刘凡骂李伟航油嘴滑舌。
李伟航自己也这么觉得。
不过，从她娇羞的笑容里李伟航看得出，她喜欢这样的油嘴滑舌。女人都喜欢油嘴滑舌。
刘凡为李伟航挑选衣服，但凡她看上眼的，都是好的。这一点李伟航可以以他平时观察模特的眼光保证。这么多款式的衣服在李伟航面前，李伟航还真就说不准哪些适合自己，哪些不适合自己。刘凡就深入浅出地给李伟航解释，李伟航应该在什么场合适合穿什么样的衣服，应该怎么穿，为什么应该这么穿，说得条条是道，像是一眼就把李伟航看了个通透。她说，李伟航身材偏瘦，不能穿太死板的衣服。她还说，瘦人搭衣服不难，但是一定要技巧。
她比较偏爱毛线衫。要不是因为时令不对，她就会给李伟航选一件毛线衫，按她的说法，男人穿毛线衫会显得温柔。李伟航觉得刘凡表面上是个女强人，可女强人毕竟也是女人，是女人总会渴望温柔。
晚上六点，刘凡带李伟航到了时代会所。一家名字听起来特气派的会所。一家内部装潢和它名字一样气派的会所。李伟航只知道刘凡约了几个朋友，可没想到是这个规模。李伟航穿着刘凡帮他选的西装进场，在车上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别扭，进到宴会厅，在大家都穿得西装笔挺的环境下，也就那么回事了。刘凡挽着李伟航的胳膊，他们步伐缓慢，偶尔有人看看他们，他们就冲看我们的人点头示意，甭管认识不认识都像模像样地微笑点头。
李伟航忍不住想笑，就要笑出来的时候，刘凡就掐李伟航的胳膊，李伟航就不敢吱声了。李伟航陪着她在自助餐点前端盘子拣东西，她只拣了两块糕点，一份很小块的西冷牛扒。
“这能够吃吗？”
“优雅点。”
“我明白，优雅就是让人吃不饱饿肚子。”
“不够吃可以等下再来加，一下子端满满一盘子过去多丢人。”
“时不时就往这边跑加东西不丢人？”
刘凡瞥李伟航一眼。
他们坐在一个靠窗边的圆桌。左右的人和刘凡相识，他们谈论的话题让李伟航拘谨，先从眼巴前的说起，聊红酒，聊那年的红酒好，他们不住地摇晃着红酒杯，是不是抿一点，品一下，然后像个国产专家似的翻翻白眼，皱皱眉，半天蹦出一句“这酒还没开，还得醒一醒。”然后再聊股市，聊房地产，聊中国经济未来发展方向。这些事李伟航实在操不上心，就算能操上心，也帮不上什么忙。席间，他们互相交换名片，李伟航没名片，可他也收了几张，上面都是大名头的人物。李伟航真想奉承他们几句，中国亏了有他们几个能人，直接引领中国经济超英赶美呢。坐得累了，李伟航随便找个借口从宴会厅里出来，在走廊里发呆。
走廊的天花是黑白相间的格子。
李伟航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格子。
黑白相间的色调，在李伟航眼里，代表空虚寂寞。
尽管华丽的灯光把这天花映得流丽绚美，可李伟航总觉得，掩饰不住寂寞的味道。
刘凡也出来了，站到李伟航旁边。
“在看什么？”
“寂寞。”李伟航说。
刘凡噗嗤地笑了出来：“别逗了你。”
李伟航也跟笑了。
“觉得闷？”
“有点。哎，我发现啊，”李伟航说，“一般企业上层的人物，都不怎么爱开说笑。”
“没有，他们有说笑啊。”
“有吗？我怎么没听到有什么笑点？”
刘凡笑了。
“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场合，人都绷得太假。别看他们在里边衣冠楚楚的，其实都衣冠禽兽。这要是换个花天酒地的环境，他们个顶个的****放荡，一个至少得搂两三个陪酒小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来？”李伟航不明白。
人总要逢场作戏的。
谁不想只活在自己的世界无拘无束的呢。
刘凡的回答有些无奈。
每个人的生活里都有自己的无奈。
“咱们去唱K蹦迪吧？”李伟航提议。
“现在？去哪？”
“就去咱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行，走！”
6
李伟航试过一个晚上从极致的上流社会窜到疯狂的夜店K吧，就像坐游乐场的太空梭，从感官到心灵上的刺激。李伟航拉着刘凡的手在街上跑，跟流浪似的，抢这绿灯即将变红的最后几秒过马路，在路过地摊前吃烤白薯，西装革履地泡夜店，在迪士高狂吼热舞。然后继续开了个K歌房，就他们两人，李伟航还叫了两个陪酒小姐，专门帮他们倒酒、点歌。
李伟航觉得刘凡的气质不适合这种灯红酒绿的环境。尽管李伟航几次和她接触都是在酒吧，可李伟航就是觉得，刘凡这种女人就是应该跟啤酒和通俗根本不沾边的。
只会喝啤酒的都是俗人。这是管强的理论。
刘凡不喝啤酒，她专门点了威士忌。
依稀记得，她上次在酒吧也是喝的这种酒。
“你不喝啤酒吗？”
刘凡笑着说：“喝啤酒尽兴需要肚量，我是女人，度量小。”
别看现在这个年代喊男女平等的口号喊得这么响，男人和女人终究是不同的。
李伟航总认为，男人和女人根本就不可能会平等。就好象刘凡，她不说，李伟航也能看得出。一个在企业上层混的女人，再怎么强势，总归还是要面对一批狼子野心的男人。做这样女人太累。就拿晚上在时代会所的人来说，说是刘凡的朋友，李伟航看都不像。因为刘凡处处都显得很大方得体，这和以前几次和她出去时她的表现很不一样。就是这种大方得体，让李伟航能感受到她深深的防备。
在K歌房外，一群陪酒小姐从李伟航和刘凡身边经过，刘凡给李伟航讲解一个经商的道理。经商必须明白供和求的关系，有求才有供。聪明的商人就懂得哪些是求的一方的软肋。就好象这群陪酒的姑娘，国家屡禁，但从来未绝，为什么呀？就是因为他们是一种需求品，成本低，收益大，这种买卖倒像是租赁，对于小姐们来说，卖的，是时间。
看得出，做这生意的老板还是花了些心思的。姑娘们穿的少，却华丽柔媚，并不是全身上下光秃秃的一片，从李伟航职业的视角来看，这叫懂得修饰，修饰给人神秘的欲望，让有些东西若隐若现。事实上也就这么回事，要是什么都摊开来给你看，说不定就没那么吸引人了。
“喂！”刘凡叫李伟航。
想必，她是看李伟航在这些姑娘们身上留意了太久。
男人其实都一样，穿得少的，都是美女。
李伟航非常不认同这话，美女在李伟航心里有一定的标准，可是不知道怎么，见到姑娘穿得少，总是会在潜意识里忍不住瞄上那么一两眼。
李伟航决定还是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吧。
女人都挺不容易的。李伟航说。
刘凡笑李伟航这个人太矛盾，明明做了小人，还要保持着同情的心。
笑归笑，刘凡还是赞同李伟航观点。别看这些陪酒小姐艳丽四射，人家内心里可很痛苦。
李伟航调侃道，这一点光看她们谈笑风声的样子倒是看不出。
那只是掩饰！刘凡说她不相信李伟航连这都看不出来，谁没有自己想要的人生，谁希望自己的生活靠陪酒维持，或许她们会偶尔开心，那也是她们自己骗自己，麻醉自己，谁不会啊。
就在她们一个接一个地进到他们隔壁房间里的时候，出现了状况。其中的一个和类似老鸨角色的中年浓妆女人拉拉扯扯，僵持了几下，老鸨生气了，像是丢了面子，把那小姐甩开，从口袋掏出手机，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
“看吧，”刘凡说，“这就是真实版的逼良为娼，这种事，我见得多了。”
刘凡这话让李伟航觉得好笑，听起来就好象她已经是在这方面久经沙场的老手。可李伟航总认为，她的世界和这种事应该没有交集，一点交集也没有。
一个男人从楼下冲上来，上前把那姑娘拽到一边，指着姑娘训斥。
李伟航隐约听得到，都是一些难听的话，骂那小姐装纯情、装处女，让她回去接客。
这小姐始终低着头，不敢直视男人。李伟航眼见着她的眼泪把脸上的妆融了。
男人见她哭了，更急了，伸出巴掌，做出要打人的动作吓唬她。
姑娘赶紧擦去脸上的泪。
男人终究没能打下去这巴掌。他抚着陪酒小姐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嘟囔几句，像是赔了几句好话。陪酒小酒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是没什么变化，却也肯跟着老鸨一起进去包厢。
“那人应该是做这生意的老板，要么也是酒店的负责人，看那架势，哎，你说，这种人是怎么狠得下心的？”李伟航扭过头来问刘凡。
却见刘凡还是直勾勾盯着看。
再回过头，那男人竟直奔李伟航他们走过来，一直来到刘凡的近前，李伟航这才明白，原来刘凡和这个男人是相识的。
7
刘凡应该是一个经历过很多事情的人。
而且，她的家庭、她的身份和她生活的环境注定了她的很多经历和感受终究是不能和任何人倾诉，不能和任何人分享的。
这一点，李伟航早就应该猜到。只是，李伟航一直没问。李伟航知道，自己没办法问，问了，也未必能了解，也未必能体会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最重要的，李伟航不懂怎么安慰人。就跟刘锋不懂安慰孟彤一样。不懂安慰的人去安慰别人，往往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刘凡曾经说过和李伟航在一起感到很轻松，李伟航想就是因为不用考虑太多纷乱复杂的东西，因为李伟航和她的世界，根本搭不上任何干系。
同样的，李伟航猜想，和她的世界根本搭不上干系的绝对不只他一个。
刘凡总是让李伟航觉得很神秘。
和她在一起，李伟航做足了思想准备，什么都可能发生。
就像那天，她认识这个专门负责管理陪酒小姐的男人，李伟航既意外，又不意外，才发现，其实，李伟航一点也不了解刘凡。
男人叫卓。姓什么，李伟航忘了。
在K歌房外，刘凡就问了他一句话，做了多久，他没回答，和刘凡只简单的聊了几句，然后礼貌性地和我打了个招呼，就消失了。
李伟航不知道卓把李伟航当成是什么人，无外乎刘凡的男朋友或是好朋友或是同事。以那天李伟航西装革履的装束来看，卓把他当成是刘凡同事、跟班的可能性会大一些。但是李伟航能确定，卓像记不得人似的急于在他们面前消失。
卓走了之后，李伟航和刘凡两个人都没了唱歌的兴致。李伟航也遣走了K歌房给他们点歌倒酒的小妹。
“没想到吧？”刘凡问李伟航。
“什么？”
“我居然会和这样的人有牵连。”刘凡说。
李伟航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职业不分贵贱嘛。”李伟航笑道。
“他是我朋友。”
“亲密朋友。”
“前男友。”
“哦。看起来他年龄比你大很多。”
李伟航沉默了一阵。
刘凡也没说话。
“我觉得他不应该打人。”李伟航说。
“你说那巴掌？他不会打下去的。”刘凡说，“他的心软。我知道。”
“说说吧。”
“他是我第一个男人，那时候我很小，好象是中学。”刘凡说，“我很厉害的，小时侯那些同学里面，最开始早恋的，就是我。”
刘凡嘻嘻地笑，笑得有点苦，以至于让李伟航分不清那究竟是不是笑。
“我们在一起六年的时间，期间，我谈了好多场恋爱，背叛了他无数次。”刘凡说。
李伟航开始听不明白刘凡的话，有点犯懵。
“我是个狠心的人，我会有报应的。他睡在我旁边，眼泪滴到我的脸上，我还装作睡着，丝毫不理会他。”刘凡说。
李伟航越来越糊涂，试着问：“你是说，现在，还是以前？”
“我以前被绑架过，当时被拐到乡下了，是阿卓救了我。”
英雄救美人，然后美人爱上英雄。
李伟航完全可以理解。
用刘凡的话说，卓是唯一一个能体谅刘凡的人。刘凡平时想些什么，担心些什么，所有的事情，卓都能知道，不用刘凡说，他就知道。说也奇怪，每当刘凡心情不好，不开心的时候，卓几句话就能把刘凡哄得高高兴兴，所有的烦恼和不愉快都统统地抛之脑后。
那时候刘凡还小，兰海集团也正处于起步阶段，刘凡的家人整天都在为公司的事情奔波，偏巧，刘凡又是一个不需要家人费心的懂事的孩子。像刘凡这样的家庭环境，像刘凡当时那个年龄，需要一个像卓这样的人。
如果抛开所有的客观因素不说，那时候的卓和刘凡绝对是青梅竹马。
李伟航不禁好奇，为什么像刘凡这样的条件都不能和自己爱的人走在一起。
刘凡说，爱情和现实根本就是两回事。
“门当户对，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东西，是非常有道理的。”刘凡说，“这些事情，切身经历了才会明白。”
卓家境很不好，又是辍学，没什么学历，终日在社会上混。这段恋情肯定不可能。这一点，刘凡知道，卓心里更是清楚。卓在社会上混的时间，刘凡经常能在卓身上看见伤痕，打架对卓来说，是常有的事。刘凡让李伟航试着站在卓的角度想，当时的卓初中都没读完，什么都不会，要在社会上生存，太难了。
相对卓来说，刘凡是公主。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天开始，她就始终被光环围绕着。
刘凡相信，她还会有更加激情澎湃的爱情。
“我还是不爱他。”刘凡感叹，“其实，那个年纪，能懂什么是爱呢？”
中学毕业，刘凡就按照父亲的意思，选择了出国留学。
大学里，刘凡遇到了几个优秀的男人，几段恋情，都足以让她刻骨铭心。
轰轰烈烈的，才是爱情。
“你在国外生活过吗？”刘凡问李伟航。
李伟航摇摇头。
能在中国走上一圈，对李伟航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在国外是什么概念？和国内根本就是两个世界。”刘凡说，“说是通讯这么发达，看起来好象哪都一样，可实际上各方面都不方便，跨国感情根本不可能。”
在国外的第二年，这段不汤不水的感情就这样划了句号。
但是卓和刘凡的故事却没有因为感情的结束而告终。
卓是个很细心的男孩子，他每年都会记得刘凡的生日。
这一点让刘凡很感动。
除了生日之外，每年圣诞节，她都会收到卓寄来的礼物。
阿卓很懂刘凡的心思，他选的每一样礼物，刘凡都很喜欢。
而且，卓是唯一一个被刘凡背叛过还坚持和她做朋友的男人。
刘凡需要一个细心、宽容的男人。
或许，每个女人都需要这样的男人。
8
午夜睡不着觉的时候，李伟航经常站在他客厅的窗前，安静地欣赏窗口的夜景。
楼下的商铺档口到了这个时候总是静悄悄、黑压压地一片。要不是不远的街还交映着霓虹，这里倒还有几分小镇的味道。每每看这夜色，李伟航仿佛都觉得迷失了自己。
其实，在生活中，李伟航又何尝不是呢。
刘凡倾诉的样子让李伟航迷茫，李伟航分辨不出，她是想和李伟航发展，还是和孟彤一样，根本没把李伟航当作她的长久。
应该是不重视。
因为不重视，所以不紧张，所以才无所顾忌。
或许，李伟航应该把和刘凡的关系看得淡一点。
只是，李伟航一直以为刘凡是个敢爱敢恨的人，既然她和卓那么投缘，为什么会选择放弃呢。刘凡应该还有很多故事没说给李伟航听，而且一定很复杂。
毕竟，李伟航只是局外人。
局外人又该知道多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