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伟航不喜欢南方的雨季，过分潮湿，地板怎么也擦不干。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只要一脚踩上去，地板就像泥潭一样的脏。李伟航花了一整天时间，用了两箱报纸来擦地板。熬到黄昏的时候，终于体力透支。才发现，原来劳动是件很快乐的事情，可以让人把一切不开心和烦恼统统抛在脑后。这些废报纸夹杂着赃物一起被李伟航丢进垃圾箱，仿佛连同把李伟航的所有不想留下的苦涩记忆一起丢走了。如果，人的记忆和心情也能像这个房子一样可以清洁，那该多好？
晚上八点多，接到萧萌的电话：“陪我散散步吧？”
跟李伟航散步的时候，萧萌的话很少，耐心地听李伟航说以后的理想，打算，规划，我滔滔不绝，她也听得津津有味，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萧萌说她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说起理想基本上都是和爱情、家庭有关，希望自己能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样，最后和自己的王子过上幸福的生活。
“你又该觉得我是小孩了吧？”萧萌问。
“怎么会，正常。我的理想生活就是以后有个自己的家，房子的格局、装潢都是我自己设计，家里有个贤惠的妻子，还要有一大堆可爱的孩子，一家人一天到晚都快快乐乐……”
“房子还差点让你卖了。”萧萌说。
“对，差点。”说到兴致所至，李伟航的神情飞扬，扭头看看萧萌，见她正呆呆得看着我。李伟航才觉得不好意思，便停了下来。
萧萌笑了笑：“你要一大堆孩子，找到人帮你生了没？”
李伟航笑着摇头。
萧萌忽然说道：“你不会找我帮忙吧？”
这句话就像是一记重拳直打在李伟航的心房，把李伟航的心连同灵魂一并击得粉碎。以至于之后的许多对话李伟航根本就没听进去，脑子里始终反反复复地回荡着这句。
李伟航在想，这算不算萧萌关于晚上要李伟航和上床的潜台词，这么亲密的言语，充满了挑逗的味道，这一点李伟航怎么会读不出来？更让李伟航确认这点想法的是，到了分手的岔路口，萧萌居然没有走，反倒是跟着李伟航一起回到李伟航家门口。
李伟航很不自然地问萧萌要不要上去坐坐，萧萌却摇摇头。
她那眼神分明就像恋人要亲吻前的眼神一样。李伟航觉得萧萌从那一刻变聪明了，她学会了若即若离的伎俩，像是在李伟航心上栓了那么一根线，一想到她，李伟航就好象被这线把心提了起来，有些痛，有些痒，又有些甜。
“要不，还是上去坐坐吧，时间还早……”说到这，李伟航看了看表，十点半了，哪是时间还早啊。
李伟航自己都觉得好笑。
萧萌也笑了。
李伟航和萧萌站在窗边，一起抬头看夜空。今天的夜空阴得厉害，漫天的乌云，一颗星星也看不到。萧萌看夜空的样子很美，从窗口吹进来的风将她的头发微微拂起，无限的柔美又是无限的自然。
“可惜今天看不到星。”李伟航说。
萧萌笑了笑：“星星就在那云的后面，只是它们害羞，所以躲起来而已。”
“这大半夜的，你说他们在做什么？还需要躲着别人。”
萧萌推了李伟航一把，笑着说李伟航太不正经。
“知道么，天上的每一对遥相照映的星星都是一对凄美的爱人。”萧萌说。
“哦？那他们一定爱得很苦，只是看到却走不近。”
“在一起就不苦么？星星在天上虽然不能拥抱靠近，但是每个夜晚都能和心爱的相视，一直到永恒。这不好么？”
“当然不好了。”李伟航说，“要是好的话为什么牛郎织女每年都要拼命地争取相聚？能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
萧萌望着天上繁星摇了摇头。
许久，萧萌又说：“你真正地喜欢过一个人么？”
“不知道。”李伟航挠挠头说。不知怎的，李伟航总觉得萧萌说这话的时候像是在质问李伟航心底里那些****的念头，这让李伟航觉得尴尬，以至于头皮又莫名其妙地痒痒起来。
“你有没有看到过流星？有人说那是有情人的眼泪。”
“什么人的情人住那么远？”
“没跟你闹，”萧萌说，“流行美就美在它明知是毁灭，却要用生命去换取最后的光芒。”
“流星的火焰是靠摩擦燃烧才有的，那属于自我牺牲。”李伟航说。
“怎么什么被你一说，就变得一点感觉都没了，你不是搞艺术创作的吗？”萧萌问。
“艺术创作和多愁善感是两码事。”李伟航说。
2
几乎李伟航身边所有的人都曾经说过，爱需要距离。可是李伟航发现他跟萧萌就不是这种情况，越是和萧萌接近，就越是容易看见她身上的可爱之处。有时候，她会让李伟航觉得她根本就是个小姑娘，会幻想，会憧憬，遇到事情也会着急。
李伟航第一次见萧萌着急是因为一件小东西。在李伟航看来非常不起眼的小东西。小姑娘嘛，都有这个心思。入秋后的一个晚上，李伟航带着她去吃湘菜。萧萌专门拣了间安静的小包厢，两个人刚刚好。整顿饭的时间，没有任何打扰。
李伟航当时还在跟她感慨人生的美好，有佳肴，有美人。李伟航说，这人间美味其实不在于吃什么，而是在于和什么人一起吃。这话把萧萌哄得特开心。
饭后，李伟航在前台结了帐，却见萧萌迟迟不出来，于是又倒回去看，才发现萧萌在房间里到处找东西。
“找什么？”
“我的手机……”萧萌急得直跺脚。
李伟航帮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手机丢了就丢了吧，再买一部新的吧，能要多少钱？”李伟航说道。
“我的手机上有我的狼牙链子呢，哪能再买得到？”萧萌的声音似乎有点呜咽。
当时李伟航是不知道萧萌所说的狼牙链子是什么，不过看她急的样子，一定是对她很珍贵的东西，李伟航可是第一次见她那么着急。她快哭了似的语气让李伟航心疼。李伟航再次俯下身，边打手机照出亮光，边到处仔细看仔细听。从包厢找到饭庄的大堂。饭庄的门口和大堂人来人往，尤其是在饭点上的时候，李伟航和萧萌蹲在地上一边打手机一边找，时而到这边的角落听听有没有声音，时而到那边的缝隙看看有没有手机的亮光，来往的人踩了李伟航的手，李伟航还得连连地跟人家道歉。
萧萌忽然挽住李伟航的胳膊：“走吧，不找了。”
“再找找吧，可能就在附近。”李伟航说。
“不用啦。”萧萌说。
“为什么？”李伟航问。
萧萌揉着李伟航的手，破涕成笑地说：“因为有你呀。”
李伟航笑了：“我应该不只是手机的价值吧？”
“是我感动了。”
“傻，你要是这么容易感动，我宁可多被踩几脚。”
晚上，李伟航打开客厅的窗，和萧萌并肩感受秋夜漫天的云，是乌云。天阴得厉害，有点要暴风雨的意思。但是都市的霓虹把这云映得发亮，亮得像一张浓妆美女的脸，妖艳，圆润。
“你就知道美女，看个月亮也想着美女。”萧萌说李伟航。
“这是比喻，拟人，修辞手法，明白嘛？”
“是啊，你除了美女，就不会比点别的。”
“那我就比喻成你，行吧？那云就跟你似的。”
“这还差不多。哎？你什么意思呀？我不是美女是吧？”
李伟航抱着萧萌，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
徐徐微风迎面吹来，拂在脸上格外舒爽。
萧萌不禁舒展了一下双臂，深呼了口气。
“好美。好久没机会静下心来看这样的云了。”她感叹道。
萧萌说她也喜欢看乌云，李伟航很高兴，这说明她跟李伟航有共同的审美认知，尽管李伟航也喜欢，还是禁不住问萧萌：“乌云美吗？”
萧萌点头。
“你还没有给我讲你手机上狼牙链子的故事呢。”李伟航提醒她。
“没什么好讲的。”萧萌说。
“说来听听吧。”李伟航的好奇心促使我央求她。
萧萌转过头来，冲着李伟航微笑。晚风轻轻地吹动萧萌的发梢，月光映在她脸上，李伟航忽然感觉眼前的萧萌就是一个圣洁的仙女，让李伟航的心也跟着净化了去，顿时一点歪念都没有，李伟航便静静地听她讲述她的故事，那是她的初恋。
他叫飞，是萧萌的一个师兄，比萧萌大三岁，是萧萌在大一入学的时候认识的。那一年，萧萌十八岁。这个师兄是系里少有的人物，帅气但不轻浮，机灵但不稚气，在学生会负责管理学校各个社团。萧萌对他最记忆犹新的一句话就是他摸着萧萌的头说：“你还是个孩子”。
不管他把萧萌当作孩子也好，朋友也好，萧萌始终觉得他就是她在心里憧憬了多年的那种人。萧萌欣赏他，喜欢他，为了他，萧萌也报名参加了学生会，她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美好。萧萌能感觉得到，他对萧萌也是有好感的。
一个阴云密布的晚上，他把萧萌约到学校图书馆的楼顶，陪萧萌一起看乌云。
乌云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浪漫。
萧萌应该忘不了飞当时的表情，嘿嘿地边笑边说，看月亮的人太多，他排不上队。
萧萌笑了。
那是萧萌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乌云，也是她第一次觉得乌云美丽。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很久，什么话都没有说，却觉得很充实。
飞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和萧萌接触过的人都不一样。他很特别，想法很古怪，可就是这种古怪非常吸引萧萌。
飞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链送给萧萌，告诉萧萌，这上面看似石头的东西都是狼的牙齿。那从是飞的家乡带来的。手链是利用狼牙和骨片制成的，古时候的人用这种链子消灾避邪、祈福求祥，听说这手链可以消除人的恐惧心理，不再害怕。
不过，飞说他送这个给萧萌，是希望萧萌能够记住他，他说，只要萧萌一看到这个手链就能想起他，因为，他的牙齿和这手链上的狼牙一模一样。
萧萌看了看飞的牙，笑了，萧萌说，人的牙怎么可能和动物的一样呢？
飞让萧萌闭上眼睛，然后低下头，在萧萌的唇上轻轻地咬了一下。那一刹那，萧萌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似乎从未试过如此的激动，一时间，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笑着问萧萌，有没有感觉到。萧萌点点头。她说，她会记得了。
这算得上是萧萌的初吻，就在这纯洁的月光下。那一年，萧萌大一，飞大四。
“唉，可惜我太粗心，不小心把手链弄断了，我就干脆把上的一个牙齿骨系在了手机的坠子上。结果连手机都丢了，我真是猪。”萧萌说。
听到这，李伟航心里逐渐地开始下沉，像是掉进万丈深渊一样，不停地往下坠。
李伟航不该问的，李伟航想起刘凡曾说过的话，女孩的心思，男人就不该猜。
送狼牙手链，还在萧萌嘴唇上咬！这多浪漫啊！这样的事情，就是再借李伟航几个脑袋，李伟航恐怕也想不到。
“后来呢？”李伟航问。
“他大学毕业啦。”
“大学毕业之后呢？”
“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联系了，我只知道他去了国外进修，但是他说过，他会回来的。”萧萌望着远方。
那一刻，李伟航忽然在萧萌身上看到了恬的影子。
不对，又好象不同。恬是和李伟航在一起之后爱上别的男人，萧萌是在和李伟航一起之前爱上别的男人，本质不一样。
这应该是一种坦白。
爱人之间就应该坦诚相待。
3
那段时间李伟航就开始琢磨一个问题，一个俗得不能再俗，但是他却迫切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李伟航是不是彻底地爱上了萧萌。
一般来说，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之后，就会显得幼稚，不自觉地做一些反常的事。就比如，萧萌的手机丢了，李伟航就想着要买一部新的送给她。临近七夕节，刚好可以当做礼物送她。七夕节，是中国情人节，是情人节就要准备礼物。多细心呐！这要是换作以前，李伟航哪会有这么细心？
怎么都好，毕竟手机丢了多少和李伟航也有点关系。倘若李伟航要找她，没手机多不方便？从这个角度来说，李伟航还是有些私心的。
李伟航约管强一起逛手机专卖店。李伟航给萧萌选了一款粉红色的手机。
粉红色，可爱，含蓄，浪漫。送萧萌应该合适。李伟航这么觉得。
管强指了指李伟航，说李伟航选得有意思。
为什么有意思？
李伟航不明白。
管强便解释给李伟航听。
在管强的眼里，不，应该是在很多男人的眼里，粉红色有性方面的暗示。粉红，就像是柔弱的女人，像是羔羊，等待缠绵的蹂躏。
管强的话有点恶心。
可是，李伟航似乎也在粉红色里面看到女人的柔弱。
粉红色就好象是小女人对爱情的幻想，因为有幻想，所以才柔弱。
管强连连摇头，女人可不柔弱，粉红也有粉红的力量，粉红强壮起来，很可怕。
萧萌在李伟航心中，就是粉红色。可是李伟航却怎么也没办法把她和可怕这个词挂上联系。在李伟航看来，她非但不强壮，倒是个百依百顺的小白兔。
正说着萧萌，她就在办公室打过电话来。
萧萌要李伟航陪她一起去看一个全国性的巡回建筑设计展。
隔行如隔山。
李伟航不懂，又怎么可能有兴趣？
李伟航觉得，萧萌应该也不懂，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兴趣。
“我不去。”
李伟航在管强面前撑足男人的面子。
“陪我去嘛。”
萧萌在撒娇。
李伟航听得出来，这让李伟航觉得满足。
很有满足感。
李伟航看看管强，管强做了个喝酒的手势，对待女人，尤其是自己的女人，该温柔的时候要温柔，但是不论怎么温柔，前提都必须像个男人。
李伟航还是让萧萌一个人去看了设计展。
管强对李伟航挑了一下大拇指。
李伟航怀疑，如果不是管强在身边，李伟航应该不会拒绝萧萌任何事。
这应该是虚荣心在作怪吧。李伟航心里盘算着，看来，手机要等到晚上才能送给她了。这么想来，顿时萌生对萧萌的愧疚之意。好在，李伟航有礼物。想象着亲手把礼物送给她时她满脸欢喜的表情，李伟航也就开始心安下来。
更多的时候，能对真心牵挂的人付出，是一种享受。
4
李伟航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漆黑一片，萧萌不在。电话里约好晚上到李伟航这来的，李伟航也给了她李伟航家的钥匙，可她没来，心里顿时有一种失落感。
很浓烈的失落感。
很奇怪，只是交往，李伟航的心里就充斥了一种类似独占欲的东西，仿若她就是李伟航的女人，就得每天守在家里，等李伟航下班回来。觉得好笑。好笑在于，李伟航不知道从什么开始退化成一个又小气又寒酸又想不开的小男人了。
李伟航开了灯，给自己沏了咖啡。
一个人的时候还是让屋子灯火通明吧，这样，人也会舒服一些。
李伟航把手机藏在衣柜里，他打算给她惊喜。在这之前，手机当然要藏好。
李伟航倚在床上，漫无目的地按着电视遥控上的按扭，让随机的画面在李伟航眼前一个接一个地流过去，视觉麻木了，人也麻木了。
当初把电视机挂在卧室是对的，适合李伟航。尤其适合李伟航在身体麻木的时候看，整个人都犯起懒来。李伟航是个容易麻木的人。电视对于麻木的人有特殊的功能。李伟航可以不听不看，但是它必须在那，不停地播放，说白了，就是要它陪着李伟航。原来，有种麻木源于孤独。
李伟航抱起枕头。
这是萧萌枕过的枕头。
李伟航眼前又浮现出萧萌睡在他身边的模样。
十一点多了，街上的车辆也少了很多。
李伟航开始担心，这么晚了，萧萌会在哪呢？在她的住处还好，如果是已经在来李伟航这的路上，会不会不安全？毕竟她只是一个女孩子。万一要是遇见什么事怎么办？越想越担心。李伟航甚至担心到准备出去找她。
正寻思着，门铃叮咚作响。
李伟航从床上蹦起来，奔过去打开门。
萧萌站在门外，还哼着小曲。
李伟航很想上前把她抱住，然后告诉她李伟航很想她，很担心她。
可李伟航终究没这么做。
“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李伟航问。
萧萌嘿嘿得笑，从李伟航的胳膊下钻进房间。
“怎么这么高兴？”李伟航问。
萧萌呵呵地笑。
“你的手机没有了，不想要个新的吗？”李伟航又问。
萧萌凑到李伟航的跟前，笑道：“我找到了。”
“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