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刘锋单方面跟李伟航熟络的进程特别快,就跟一见如故似的亲密无间,言谈举止不加装饰,相识没几天,就开始跟李伟航勾肩搭背脏字连篇。对此李伟航我表示理解,人家来自媒体机构,善于沟通属于职业特质的要求,然而作为一个电视台的策划编辑,李伟航有点接受不了的是,刘锋他太粗俗,当然,李伟航不清楚他上班时西装笔挺的状态,但跟李伟航跟他混在一起的业余时间,刘锋就显得很没文化,一点都不五讲四美。比如,他们聊起管强的某些喜好,李伟航和刘锋用的形容词都不一样,李伟航说管强好酒,刘锋说管强能喝,李伟航说管强多情,刘锋说管强爱嫖,李伟航说管强艺术,刘锋说管强骚气,如此种种。仔细分析分析,其实两个人意思差不多,刘锋还笑李伟航说,李伟航这是说话绕弯子,不真诚,不直接。
一直以来,李伟航这种人不直接惯了,冷不丁地听这些直接的形容词,还真担心伤人。这是文明社会给每个人强加上去的伪善的外衣,穿得久了,几乎就黏在身上了,刘锋让李伟航把这层伪善脱掉裸着跟他说话,李伟航还真难做到。这么多年了,李伟航对自己都是客客气气的,连李伟航自己都忘了,李伟航裸着是什么样的了。
刘锋跟李伟航不同,他天生就是这种人,****,没遮拦。他是广东人,身上却有一种南方人身上少见的豪气,他爱大口喝酒,大声唱歌。其实他也花心,也交往了无数个女人,不过他和管强不一样,他不会花言巧语的哄骗女人,在这一点管强很瞧不起他,说他没情趣,泡妞没技术含量。他确实存在这方面的问题,他喜欢美女,就像孟彤这样的,可就因为他泡妞不讲技巧,所以是美女,他一般都泡不上,只能干瞅着眼馋,就像孟彤这样的。跟他们混的时间长了,李伟航发现,其实花心的人本质不坏,大部分花心的人其实都有一颗漂浮的灵魂,飘忽不定,寻找最爱。一旦这孤独的灵魂依附到了另一个灵魂上,那种死心塌地是难以摧毁的。
对于女人的美与丑,刘锋有着深刻的见解,在他脑袋里,这些东西都是形成了理论化的东西。除了丰满的胸,刘锋还对女人身上其他的部位有很高的要求,高得离谱,很难想象按这个标准,他会上以前的那些庸脂俗粉。
他说,女人的腰一定要纤细,这个至关重要,没有腰的女人不能算是女人,女人身子的曲线,腰占了很重要的比重,哪怕没胸,也不能没腰。屁股就更重要了,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要有弹性,要翘,要有手感,再加上紧紧的****,就算死在这样的女人身上也此生无憾。
孟彤就是这样的美女。刘锋说的这几点,孟彤身上都具备。
在管强、刘锋和李伟航之间,对于这一点,李伟航最有发言权。
聊起孟彤,刘锋就有说不完的话题,说她的性格不好,有点冷,有点傲,自恃清高,成天居高临下的看人,这是漂亮女人的通病,孤芳自赏说的就是孟彤这种女人。刘锋说了孟彤的很多事,说来说去都是孟彤的性格孤僻,让人总想敬而远之。
李伟航问刘锋,他有没有上过孟彤。
刘锋拍着大腿说,当然有。
李伟航笑他,他就不服气,问李伟航为什么笑,问李伟航是不是不信。
李伟航还是笑,他就继续问,问个不停。
李伟航就问他,那为什么你们又说你们不是情侣?
他长叹着说,孟彤不喜欢他这样大大咧咧的男人,然后,他看着李伟航,告诉李伟航,孟彤喜欢李伟航这种看起来斯文的好男人。
李伟航说,李伟航不是好男人。
刘锋点头表示同意,他说李伟航闷骚。
李伟航沉默,应该算是默认。
刘锋拍李伟航肩膀,所以,你喜欢的话,你就吃了她吧。
李伟航莫名地欣赏刘锋酒醉后的样子,他在马路上左摇右晃,时不时吼两句,像个青春期的孩子:“哇塞,这部车牛哦,七座的车居然塞了十来个人。”
“哎哎,看那个家伙,居然在马路拍篮球。”
“他一定是国家运动员,被特许可以在马路上训练。”
“不是吧,这条路上有三家劲霸男装,不会打起来吗?”
“混不好我就不会来啦!(劲霸男装的广告词)”
2
李伟航记得比较清楚的一件事是,孟彤跟李伟航提出过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比较尖锐,问李伟航有没有跟工作上接触的模特们乱搞。这个问题李伟航正经八本地跟她解释一下。
起初,李伟航和恬刚相识的时候,恬就非常没有安全感,因为她认为李伟航的工作经常要接触模特,大多都是女模。和一个身边美女如云的人谈恋爱,怎么会有安全感?那时候,李伟航就解释给恬听,模特就是适合拍照的人,不一定都是美女。这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美女?全是美女的话,公司花大价钱请化妆师来还有什么用?这有点像李伟航的借口,强词夺理。可做这行这么久,李伟航真的发现,自己确实找不到什么美女。或许是审美疲劳,或许是现在这个社会想做模特的人太多了,李伟航对完美女人的概念似乎迷失了。应该这么说,美有很多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读,自己有感觉的,才能叫得上是美女吧。
第二个问题比较现实,孟彤问李伟航有没有才思枯竭的时候。
李伟航跟孟彤介绍过,他的职业作品都是命题作文。
李伟航讨厌命题作文。
读书时,只要是命题作文,李伟航就没得过高分。
命题作文,对李伟航来说,就是一种心理压力,压得李伟航喘不过气来,即便原来有的灵感也完全没办法发挥。对于这个问题,管强曾经给李伟航解释,为什么李伟航会对命题作文感到有压力,因为李伟航不懂客户的心思和喜好,所以觉得是压力。人只有在面对自己驾驭不了的事情的时候才会觉得有压力。
在这方面,管强的能力要比李伟航高很多,他善于揣摩客户的想法和愿望,李伟航就不行。所以他们组成T2,工作搭配刚好互补。李伟航记得恬曾经说过,李伟航的工作很枯燥,一天到晚不是闷在创作室里就窝在摄影棚。枯燥的工作容易使工作的人也变得枯燥,恬最终选择离开李伟航,多半也就是这个原因。
因为李伟航的枯燥。
终于,李伟航熬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坐在创作室里,呆呆地看着室内背景,完全没有创作的灵感,拿着相机,甚至连让模特们摆什么姿势都没有思路。
李伟航开始抱怨管强,抱怨服装不到位,化妆不细致,模特不标准。
管强却跟李伟航叫屈,他说李伟航现在越来越挑剔了,服装是按李伟航的要求选的,化妆师一直是老班子,模特都是他从各模特公司精挑细选出来的,素质高,价钱还公道。
李伟航连连摇头,这些素质根本达不到标准。
管强感慨李伟航的艺术家脾气,模特就是模特,个个都星光灿烂的那是明星,不是模特。他们是商业化的广告公司,是商业艺术,要的就是客户满意,管强说李伟航不体谅他,说李伟航不知道他在老总面前说了李伟航多少好话。
这话李伟航相信,但李伟航还真是不怎么领情。没灵感,不如不拍。
管强冲连挑大拇指,他说他欣赏李伟航这种态度。
第二天一早,李伟航就和管强吵了一架。
认认真真的吵了一架。
但不是因为工作的事,因为他要给李伟航介绍一个女人,准确点说,是因为他觉得李伟航不应该和孟彤继续乱搞下去。
那天早上,李伟航还没到办公室的时候,管强就已经等着李伟航了。
李伟航见到管强,还用力搓眼睛:“我没看错吧,今天世界末日?你这么早来?”
管强嘴里吐着烟圈,冲李伟航坏笑:“兴许还真是。”
“世界末日,你也不能在我办公室抽烟呐。”李伟航本身不抽烟,所以他也反感管强抽烟,特别是在他的办公室。
“我介绍一个妹子给你认识。”
“模特?”
“伴侣。”
“什么?”
“不明白?就是介绍对象。”
李伟航明白他意思了:“我不需要。”
这话大出乎管强的意料:“你之前不是还整天要生要死的?现在装什么高雅?”
“我不是告诉你了?”
“什么?”
“我和孟彤搞上了。”
“孟彤?你们还没散?”
“你这什么意思?”
“她这种女人你认什么真?搞一搞就算了,姑且不说她人到底怎么样,单说她和刘锋之前不清不楚的关系,你们也不能一直搞下去。”
“你怎么了?当初不是你告诉我的,感情的事没有对错,只看彼此的感觉吗?”
“我可没这么说,我是说搞在一起没所谓,当时你要告诉刘锋,我觉得没必要炫耀。什么叫感情里没有对错,全是扯淡。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只不过两个人相处久了,对对错错多了,这件事你错了,另一件事又是我错了,再一件事你又错了,又一个我错了,这样的破事多了,人都懒得去究根问底了,就找了这么个借口,说没对错。”
“刘锋追她,你怎么不管。”
“刘锋追不上,他要是能追上,我也劝他。”
李伟航觉得管强不是在劝他,是在侮辱他。
接着就吵起来了,什么伤人的话都说,除了脏话。
越吵越烈,吵到后来,萧萌都进来劝架。管强真的火了,李伟航从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脸憋得通红,鼓着腮帮子走了。
3
管强走了,李伟航就给孟彤打电话,她手机关机。
萧萌进来,倒了一杯咖啡放在李伟航的桌面上,然后在李伟航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其实管强哥……”
“出去。”李伟航说道。
萧萌看着李伟航。
李伟航此刻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萧萌没再说话,起身出门。
吵架是不明智的举动,双方受损,无人得益。管强气得不行,李伟航也非常不顺。他们吵得很大声,惊动了公司的人,萧萌把李伟航办公室的门关紧,即便这样李伟航都能听见外面的同事在窃窃私语,谁也不敢再进来开劝李伟航,李伟航就像面壁思过一样的守在办公室。
李伟航想给自己的狂躁找个借口,让自己可以像个捍卫理想的勇者一样,理所应当的跟任何反对他阻挡他的人战斗。人在犯倔犯宁的时候,总是本能地把自己捧在一个神一般的地位上,自己什么都对,自己是正面角色,别人都是大反派,就是亲密朋友,也都是埋藏在身边的奸角。李伟航知道自己蛮不讲理,可就是中了魔似的气愤。
每隔一段时间,李伟航就给孟彤打电话,她手机一直没通。直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孟彤才打回电话来。
“出什么事了,给你我打那么多电话?”
“你手机怎么关机?”
“今天在录音棚一整天,手机没开。”
“我想见你。”
“有事?”
“没事。”
“晚上我去找你。”
“我去接你吧。”
“你都没车,怎么接我?”
“你别管了,我去你们单位附近等你,我们去吃泰国菜。”
“今天不行,我们台里有饭局,我走不开。晚上吧,晚上我去找你。”
“我等你。”
从通话结束开始,李伟航真的就让自己完全处于等待的状态,不思考,不干别的事,就是下班,回家,开门,关门,看着屋子里的光线一点点的变淡。
差不多九点,孟彤来了。
李伟航给她开门,她笑眯眯的跟我打招呼:“等着急了?”
李伟航一把揽过她的脖子,把她拉进来,疯子似的吻她,边吻边用手解她的衣扣。她哎呀地惊叫,声音特凄惨,像是求饶。随后,声音又转化成喘息和呻吟。李伟航享受把她压在身下的成就感,她像被李伟航征服的猎物一样苟延残喘,她的手紧抓着李伟航的手臂,仿佛把她的生命全寄牵在李伟航身上。
风平浪静之后,她枕着李伟航的胳膊问他:“我跟你有仇啊,今天干得这么狠。”
李伟航搂着她,不吭声。
“出什么事了?”
“没事。”
“你骗不了我,你脸上藏不住事。”
“嗯。”
“工作不顺心?”
“算是吧。”
“嗬,你也会因为工作烦呐?”
“为什么不会?”
“你是艺术家啊,人间烟火这点破事跟您有一毛钱关系吗?您就该生活在云里雾里,别人干什么说什么您一概不理,爱谁谁,您就您,这就是您值钱的地儿,您说是不?”
“你这是夸我还是安慰我?”
“都有吧。”
“我怎么听着像讽刺我呢?”
孟彤起身跳下床,****着身子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罐饮料,又回到床上,钻进被子里,把饮料递给李伟航:“帮我开。”
李伟航把饮料起开,由递给她。
“你喝吗?”
“好。”
孟彤自己喝了一口,含在嘴里,然后凑过来,嘴对嘴的把她口中的饮料喂给李伟航。
“感觉如何?”
“有点恶心。”
孟彤捶李伟航的胸口:“去你的,这叫情趣。”
李伟航又把她搂在怀里。
“你以前搞过多少女人?”孟彤问。
“这个问题你问过了。”
“你没回答我。”
“我回答了,你不相信。”
“就不信。”
“我不骗你。”
“你很会画女人。”
“男人我也会画。”
“你画的女人很传神。她们都是真人?”
“不是。”
“你可以给你上过的女人都画一张像。”
“真不是。”
“画一张我吧,我想看看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我画不了。”
“为什么?”
“我一见你就想和你上床,静不下心。”
孟彤对李伟航的答案很满意,眯着眼睛笑。
“你搬我这住吧。”李伟航提议。
“同居?”
“怎么都行。”
“当然不行!”
“为什么?”
“关系就不一样了。我们这样不是挺好吗?享受生活,享受自由。别想那些烦心的事行吗?别破坏这种感觉。”
李伟航没明白孟彤这话的意思。
“我就想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孟彤喃喃地解释给李伟航听。
李伟航忽然发现,他和孟彤之间,是一段危险的关系。
4
在和孟彤打得火热那段日子,李伟航从来没有半点愧疚感,特别是对刘锋。这和他的爱情观念有关。的确,有句俗话说的好,朋友妻不可欺,但是人家还没不是你妻子呢,莫说不是你妻子,连你的女朋友都不是。恋爱自由,李伟航觉得他和孟彤情投意合、两情相悦,那就在一起,跟旁人没关系,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就拿刘锋来说,即便是他跟李伟航关系再好,即便是他心底里再怎么喜欢孟彤,那也不影响李伟航和孟彤的恋情。没别的,就是因为在人家两个人的恋情当中,你刘锋,是个外人。
李伟航有一点没弄明白,说起来,这还是主客观的哲学问题。简单描述一下,就是李伟航觉得刘锋是李伟航与孟彤之间的外人,这是李伟航的主观意识,是李伟航从他自己的角度看他们三个的关系,所以他觉得问心无愧。爱情本就自私的。既然孟彤这块领地已经被他占据了,任何人都是外部力量,根本不可能干涉他领地的内政。
可他没能从刘锋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当然,这不能怪李伟航,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很难在这种事上从另一个男人的角度看问题。归根结底,还得说李伟航的观念有点保守,起码没有像管强这种新新人类这么开放,尤其是在男女性关系的方面。这种事在李伟航心里,就像是一种旗帜性的标杆,一个历史节点。发生了,两个人的关系就明确了,稳定了,说句俗的,就是,干了这事,孟彤就是他的女人,他就是孟彤的男人。这种思想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即便有了之前恬这个女人红杏出墙的经验,李伟航还是丝毫没能吸取教训。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莫名其妙的,李伟航的春天又来了。他像一朵枯萎了好久的花,终于沐浴到阳光雨露,然后一下子重新生了根发了芽,他阔别已久的活力,仿佛瞬间回来了。那一阵子,李伟航每天不论是在单位还是在家里,总是闲不住,宅不住,没心思安静地坐在哪里想问题。思考这种事,只有那些极度无聊的人才会去做,而他不同,他的生命充满精彩,孟彤就是给这份精彩上色的调剂师。
然而,这种兴奋的滋味才维持了不到一个星期,李伟航就开始发觉不对劲。可具体是哪儿不对劲,他又没办法形容得特别详细。事情表面上看来,就是李伟航明明已经恋爱了,可还是感觉自己的生命里只有他一个人,完全没有另外一个人融入进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