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把一把椅子拖到离桌子较远其实也远不到哪里去却在佟林对面离他比较近的地方坐下来,拿椅子的时候,她尽量加着小心,以免惊动那些苍蝇,可还是让它们哄地一声四面八方散开,弄得她只好挥着手掌去拨打眼前直往她脸上撞得苍蝇。
“你一直住在这里?”蓝星问。
“哦,不是,我去……去外地了,刚回来。”佟林似乎想说出去的那个地方,但不知什么原因,话到嘴边又止住了没说,眼睛看着手里的那瓶矿泉水。
“那你知不知道我们一直在找你?”
“你们找我?不知道,真不知道……”佟林一副生怕蓝星不相信的表情。
“好了,”蓝星打了一个不要说了的手势,“说说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吧。”
“哦,蓝队长,我给你看样东西。”佟林像把在这之前说过的话和想办的事都忘记了,这会儿经蓝星一说又突然想起来似地,把矿泉水扔到床上,自己爬到床里,在靠墙的那一面,掀开床垫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下了床回身递给蓝星。
“这什么?”蓝星没有马上接,问。
“你先看看。”
蓝星接过来,先把信封用手指撑开朝里面看了看,然后才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上。是几张彩色照片。当看清了照片上所呈现的内容,蓝星的心突突地猛跳几跳,感觉浑身上下的血一下子都涌到了脸上,然后就想:“这难道就是佟周托辛晓月转交给张扬的那张照片?”上面所展现的内容与张扬提供给他们的那张照片上的内容几乎是一样的,但仔细看却存在着很大的不同。首先,房屋外貌大体上相同,但个别细节仍有区分,另外就是屋顶上和窗台上角落里的一颗黄色西红柿以及一根很不明显的通到室内的闭路电视线,这些都是这张照片上所没有的。那屋后也有一棵树,只不过那颗树很高,高到照片所不能呈现的范围,而不是像那张照片上只露一点点树尖。
难怪辛晓月始终认为那就是她曾经见过的那张照片。蓝星想。如果不是自己一把那张照片印在了脑子里,只凭匆匆看一眼,也绝难分辨。余出的几张照片蓝星只是快速地翻了翻,因为是同一个版本。
“佟林,这照片哪来的?”蓝星已经猜到这照片的出处,但她还是想确认一下地问了佟林。
“是我三哥(指佟周)出事儿的前一天,我俩搁一块儿喝酒时,他交给我。”
“那你上次为什么不交出来?”
“我……”佟林显然没想到蓝星会这么问,因为他今天要说的事情虽然与这有关,大绝不是从这里开始的,并且听对方的口气,分明是他犯了较严重的错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急得冒了汗。他摘下帽子用它擦了额头和脸,然后又把帽子戴上,“蓝队长,我本来是想交的,可后来……反正……反正一两句话也讲不清楚……”
“行了,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佟周在给你照片的时候,都对你说了什么没有?”
“啊,说了,我三哥说他马上要发大财了,我问他咋发,他不说。后来他给了我这些照片,叫我必须保管好,就是睡觉都得搁怀里搂着,说这把全靠它了。还有就是让我记住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叫‘齐县谢楼村’,说他万一出了啥事儿,就把照片交给你们,带你们去谢楼村找他。”
又是那种人们从古代就会用一直用到现代并将会永远用下去的最常用也最管用的老法子。
齐县蓝星知道,距本市有一百二十公里,谢楼村却很陌生,但无疑就是这张照片中所显示的那个地方。
蓝星不说话,静静地听佟林往下说。
“直到我三哥真出了事儿,我才觉出他说的发大财可能就是干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儿,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儿,但我想一定和这张照片有关。我三哥是个……是个不太安分守己的人,我俩这次出来打工就是他张罗的,他总是觉着干活儿太累,来钱太慢,总想挣大钱。他出事儿了以后,我就想他可能偷了或者抢了或者骗了谁的钱,所以才……我就是好奇起,想把这事儿整明白,就去了谢楼村。”
恐怕不只是好奇这么简单。蓝星在心里冷冷一笑。不过,他能想到这一系列的问题,也真不容易,看得出他是属于那种头脑相对较灵活,思想相对较活跃,自己愚蠢却从不觉得,不很聪明却总认为很聪明的人。这类人往往不会有大成就,因为他们大多时候都把某一件事想得过于简单,也就总也找不到正确的途径,他们想抄一条近路,反而走上了与之相反的路,结果只能越走越远,直到走进死胡同,佟周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可到了谢楼村,我根本找不到照片上的那个地方,全村没有一处和照片上的一样。后来我把照片给村里人看才知道,那里是谢楼新村,照片上的是原先的旧村,现在已变成了空心村,早就没有人了,房子也全拆了,变成了经济开发区。只不过照片上的房子倒还在,而且不止一间,有十几间,住着开发区的工作人员,差不多住了有五、六年了。听说开发那块地的那家公司由于资金问题,工程早就停了。”
“说没说是哪家公司?”
“是市里的一家公司,没说名字,可能他们也不知道。”
“往下说。”
“完事儿我去了他们说的那个空心村,废墟里还真有几十户没拆的房子,因为户跟户的距离比较劲,远看上去就一小撮,像一户人家,被一道一人多高的砖墙围着,其中就有照片上那几间房子。我还没等靠近那个‘大院子’,就从里面出来七、八个人,都挺年轻,最大的也超不过三十岁,有光头的,有戴墨镜的,还牵着两只大狼狗,没一个像好人。我假装外地来串亲戚的,不知道那里搬了新村,就像他们打听。那伙人二话不说,上来就要揍我,嘴里还骂骂咧咧,看那意思还想放狗咬我。我一看事儿不好,转身就跑。那伙人没追,可能就想把我吓跑。后来我又偷偷摸了回去,躲在草棵儿里观察,那伙人始终在没出来。我搁那儿一连蹲了好几天也没见他们出来,倒有一辆‘三菱’越野车进出过两次,都是在快黑天的时候。”
“车牌号有没有记下来?”
“记下来了,是北E33961。”
蓝星思索了一下,见佟林不说话,就问:“就这些?”
佟林点点头:“就这些。”
蓝星审视地望着他:“那么,你想告诉我什么呢?”
佟林马上急切地:“蓝队长,我一直很奇怪,你不觉得吗?”
蓝星望着对方:“什么?”
佟林说:“我三哥为啥不明不白地死了?为啥给我留了这些照片?又为啥让你们到照片上的地方去找他?我觉得这里边是有暗示的。”
“你说说看。”
佟林说:“我是这么想的:是不是有什么人秘密地在谢楼村干啥特别重大的犯法的事儿,然后我三哥不知怎么就被招进村里打工,他发现了那里边的秘密,就拍下照片去要挟人家,让人家给他钱?他说的发大财我估计很可能就是指的这个。蓝队长,我的意思是,你们去查查,那里指定有问题,要不我三哥为啥给我留这些照片,还告诉我那儿叫啥?”
佟林的猜测竟然和自己最初的假设如出一辙,这好像不是只是巧合所能解释得通的。
蓝星觉得这个佟林的确比死的那个佟周有头脑的多,起码他在发现情况后想到了可能存在的危险和后果,想到了警察。这样的人在社会上如混好了,大的作为没有可能,但若是他自己的生活优于他人,应该不成问题。不过,这样的人若是走入了歧途,对于警察来说,也绝对是个难缠的角色。难缠不是说他有多么厉害,比他高明的人蓝星见得多了,而是说这样的人太麻烦,因为他往往会做一些不疼不痒的事,除了让人感觉哭笑不得,没有第二中印象。
“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但这并不表示就说明了问题。”蓝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