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枕边传来镇北清真寺里清脆的梆声,心便感觉到整个镇子被清白的月光映照着了。
镇子不大,坐落在一条窄窄的川道里,属蜿蜒的西兰公路延伸过来的一个小小站台。远望烟气蒙蒙,其气象已非一般的乡间集市可比。
镇前有山,名高窑山,冬日静默,春秋时却是一山青绿,翠色撩人。站在山顶,俯瞰山下的小镇时,于瓦屋小楼间清晰现出一圈儿刚刚修成的柏油街面。街面本是青色,因了逢集,一时便被许多浮动着的人头覆盖了。
自从有了柏油路,沿街的铺面便随之相生,杂货店,装潢部,美容屋,裁缝铺……隔几步就有一个小饭馆。做生意的除了本乡本土人,远至浙江,近到平凉,各路商贾云集一处,甚至连穿长袍的藏人也偶尔来此兜售虎鞭。
生意红火,日子便跟着富贵了。有专做粮食生意的大户,财大气粗,于午间或黄昏常派一小工,去就近的馆子里炒上四五个菜,手托盘底吆喝着一路走过去。
有电影院,有录像厅,有球场,有小湖,还有一个小小的曾开业过三天的旱冰场。
白天里闹闹嚷嚷,四处抓钱,晚上却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清闲了,或看电视,或聊天,或于树下或屋檐底下挂一黄亮的灯泡,捣台球。
生意做久了,贫富也渐渐地悬殊起来。富的富到汽车小楼,彩衣轻裘,穷的却穷得仅靠捡烂菜帮子度日月。
镇上有一所中学。中学里有三五百学生。因为本地人不尚读书,便害苦了一帮子老师们。他们个个有大学文凭,学富五车,却硬是教不出来一个民族师范的预科生。
最让人伤感且无奈的莫过于早操之后的吃早点了,老师每人一杯清茶,一块饼子,学生们却三三五五地相邀着去下馆子。老师们抽烟一般是吴忠卷烟厂出产的“金驼”,学生们一出手便是三块钱一包的“小熊猫”……
因而上头派管理人员的时候往往不看学识,专拣那些官瘾大且壮实的放下去,采取的办法常常只有一招:打。
小镇真是热闹而又丰富。
近日,一位很有眼光的官员去小镇视察,归来后提出八字方针:科技兴镇,教育为本。又四处活动捐资建成一所学校,取名希望小学。
梆声响了,喧声渐次静下去,小镇于夜间又像笼了一层淡淡的轻纱,如烟如梦。